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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夏茗 (完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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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强打起精神带着两个女儿跟迎宾小姐上了楼。
头天晚上四叔就咋咋呼呼嚷着要请客,但妈妈从没指望过他能兑现承诺。以往每次他事先说要请客都姗姗来迟。
四叔的电话“如期而至”时,永幸爸爸已经擦好皮鞋到场了。
“堵车?”妈妈一边接听手机一边过目服务生用黑色塑料带拎进来的鲜鱼。“。。。。。。你请客,让你哥点菜?”服务生退出去后妈妈用玩笑的语气说,“那还不要点到你的穴啊?”
正无聊拨弄着餐巾纸的永幸听出妈妈的弦外之意,想笑。
突然,一直没吭声的爸爸板着脸冲妈妈凶道:“你闭嘴!我们兄弟的事不要你管!”
一瞬间,整个桌上的气氛凝固起来。
几个亲戚面面相觑,目光在对面而坐的夫妻间游弋。
妈妈抿着嘴把目光从爸爸脸上移开,什么也没说。
四叔和四婶终于在半小时后匆匆到场。穿着晚礼服花了精致妆容的四婶进门的一刹那,永幸注意到爸爸又用嫌弃的眼神斜了妈妈一眼。
那顿饭最后果然还是妈妈埋单。
四婶是四叔离婚后新娶的妻子,比永幸妈妈小八岁,而且什么家务都不做。
除了四叔之外,亲戚中间,姨妈、舅舅、姑姑都离了婚。永幸的父母没有离婚,在外人眼里已经是相当幸福的一对。
但是,仅仅不离婚就算幸福吗?
永幸坐在大厅的一角,远远望着人群中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身着美丽婚纱的堂姐,目光中没有半分羡慕的涟漪。
“好羡慕你爸妈。”里佳一边翻看婚宴照片一边得出结论。
永幸一头雾水:“唉?”
“你看啊。无论在哪张照片里,总是站在一起。”里佳随便抽出几张照片扔给永幸。
女生一张张仔细看过,果然像里佳说得那样。
但是,只有永幸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他们总是站在一起”,而是妈妈总是安静的微笑着站在爸爸身边。
永幸把照片收拢起来。“是呢。我爸爸妈妈一直感情很好。”
“看到你爸妈才知道原来爱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跟我说说你爸妈以前的浪漫往事嘛。”
永幸笑笑:“没什么浪漫的吧。我爸爸家特别穷,出身农村。可是妈妈家境却非常好。所以妈妈是不顾家人反对和爸爸结婚的。为此外婆生了气,十几年不和妈妈来往,近两年才有了些走动。”
“果然呐!”里佳一惊一乍,“我一直都觉得你妈气质特高贵!第一次到你家蹭饭吃我还吓了一跳,端上来的菜全都和五星饭店一个规格。”
永幸的脸上稍稍敛出弧度,“我妈妈炒青菜都会选雕花玻璃盘来装。”
“要命的是厨艺无敌!”里佳做出夸张的表情,“你爸当年哪来那么好的福气?”
“年轻时妈妈很漂亮。。。。。。”
里佳插嘴:“现在也很漂亮。”
“。。。。。。追求者超级多,爸爸只是其中一个。本来妈妈也不会注意到他,但我爸爸有个大学同学也在追求我妈,在妈妈面前说爸爸坏话,说他家穷得锅底朝天。本来想挑拨离间,结果弄巧成拙。他说我爸爸读书时过年没有钱买车票回家过年,自尊心又特别强,本地的同学喊他回家一起过年他都不去,年三十买了两个馒头一个人缩在寝室里。北方天气冷,大年初一那两个馒头早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咬都咬不动。‘搞笑伐?’那个人用嘲笑的语气问我妈妈,可是,妈妈却感动得哭了。”
“。。。。。。好感动。灰少年的故事嘛!”
“据说,就是这样开始交往的。”
里佳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永幸好奇,再三催促下,里佳才八卦地说开:“从某种程度上说有点像你和陈戈哦,你们,说不定以后也会像你爸妈那样幸福的呀。”
是么?
永幸没答话,笑容里融混一点苦涩。
结束了物理科月考,松了半口气。女生们一堆堆地聚在一起堵在教室门口对答案,永幸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回头就看见陈弋。
“考得怎么样?”
“别提了。”女生泄气地两手一摊。“选择题错了一半。”
“怎么会?连我都不觉得难!”男生惊呼道。
“确实不难,可我就是对选择题没辙。感觉ABCD都在热情地朝我招手恳求着说‘拜托选我吧’。”
“什么啊?”男生光顾着笑,没看路,要不是永幸拽住他,铁定已经撞上墙。“你想法还真科幻。”
“接下去还有最不擅长的数学,想想都头痛。”女生苦着脸,伤脑筋地按按太阳穴。
校园里溜旱冰的低年级男生拉风地从身边疾驰而过。陈弋揽过永幸的肩,换位到她左边:〃下午自修课一起复习数学好了。”
“唔。”永幸高兴地往前蹦跳了两步,转过身朝向男生倒退着走,“有你在我就不怕啦。”
“我成绩比你烂多了好吧?更别提对付不了你脑袋里那些会招手的选择题。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你每次吃饭都不自己选菜,直接要和我一样的种类。”
选择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旦选错而需要承担的后果。
物理考试或者数学考试或者午饭,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前的岐道。
陈弋看看手表,寻思交个作业花去三十分钟是不是时间太长,掏出手机拨出永幸的号码:“又迷路了么?”
另一头果然传来女生苦恼的闷声:“嗯。”
在学校待了近三年,眼看半年后就要毕业,居然还不断迷路。
“说说身边都有些什么标志吧。”陈弋拉开座椅坐下,将手机换到另一边。
“唔……身后是‘大白馒头’,左边有‘米奇’。”
男生自动在脑海中换成便于理解的育秧。大白馒头,中央大楼顶端的半圆形天文台。米奇,三国圆形路标构成的组合。大致了解了她的方位。
“你左转,往前走到第一个楼梯口,上三楼,然后不要转弯直接往前走,看见女厕所后左转再上楼梯。”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看见我了。”男生一边说一边推门走出教室,靠在走廊的扶手上。
阖上手机后,出了点小意外。三班的凉景正巧路过,看见陈弋后不仅打招呼并且停了下来:“啊呀,好久没见着你了。”
面对前女友,陈弋的表情有点尴尬,判断永幸马上就要出现,不仅可以看见自己,而且还会看见凉景。想及早结束对话,敷衍地“嗯”了一声,潦草地笑了笑。
可是越期待什么越无法如愿,凉景并没有结束对话的任何意思。总之,当永幸按照场外知道成功找到正确的路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看见的是凉景拉着陈弋冬季制服衣袖的画面。
一瞬间,三个人同时僵在原地。
凉景和陈弋的关系,永幸是知道的。在陈弋之前,永幸也有交往的男友,不过他又傲慢又粗心,所有人公认,他对永幸差劲极了。
当时的陈弋问永幸:“你到底看上他哪点啊?”
女生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汤帮我占座啊。”关怀只有这么点,少得可怜。
很多选修课都需要占座,可是这构不成交往的理由吧?陈弋露出“彻底被你打败了”的表情,过了片刻悄悄永幸的可住重新引起她的注意。
永幸抬起头。泛滥的日光擦着窗棂漫过男生的瞳仁。
陈弋郑重其事地说道:“跟他分手和我交往吧。”
“诶?”一瞬间的错愕。
“我帮你占座。”
一点也不浪漫的告白
其实,是怎样开始的一点也不重要。在漫长缓流的时光中,陈弋对自己的好,一点一滴无声地累积起来,不可能感受不到。
他从不嘲笑女生童话般的精神世界,认真地对待她的每句话每种想象。
为她暖手,分给她大半雨伞,习惯走在她的左边。
懂得她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语调背后的涵义。
但永幸记得最清楚的却是最初的那句“我帮你占座”,毫不花哨,可每当想起,温暖就像夏日的爬山虎安静又迅速地覆过心脏。
“你你很介意吧?干嘛不质问我呢?”陈弋终于忍不住,阖起数学书,重新提起中午意外发生的事件。
永幸看向较真的男生,微笑着摇摇头:“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啊?”反而有点失落的神色。
“因为,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
永幸的的妈妈在大学时有感情很好的恋人,因缺乏信任和年少气盛而分手。永幸从妈妈同学口中听到不少他们的故事,在心理描描画画勾勒出那个人的形象。
虽然情感亲疏让永幸无条件热爱,,但不得不承认,那样温柔的人才是真正适合妈妈的存在。
妈妈没有出席学校的二十年同学聚会。永幸非常不解,好歹也会期待见一面吧?
可是妈妈说:“再去见他是对你爸爸的不尊重。”
而爸爸那边的版本则是,当年祖父祖母也反对他和妈妈的婚事,农村人并不觉得女人漂亮是桩好事,而且嫌弃永幸的妈妈“病怏怏,一看就活不长”,家里做主给爸爸重新介绍对象,可是爸爸死活连面都不愿见。
两个人相爱,就是目光仅仅对方对方身上,并且相信对方的目光仅仅停留在自己身上。
然而,守着信任就可以得到幸福吗?
聚餐是永幸父母差点吵起来。
应为爸爸强迫妹妹给四叔敬酒,妹妹不愿意。妈妈阻拦道:“嗳,算了啦。小学生喝酒会喝坏脑袋。”
爸爸的的眼神横过来:“你懂个屁!哪有你这样教小孩的?不尊重长辈再聪明也没用!”
妈妈忍着气给妹妹多搛了几筷子菜。
回家的路上,妈妈牵着妹妹走在后面,永幸和爸爸保持的的步幅和速度。
永幸挽过爸爸的手肘:“爸,你不要老在外人面前凶妈妈,她又不是你的晚辈。只有素质低的人才要靠贬低女人抬高自己来树立威信。你这样做之火衬托妈妈的涵养,显露自己的差劲。”
永幸仰头看看爸爸的侧脸,他紧抿着嘴毫无表情,好像是听进去一些。永幸继续说:“前几天去给妈妈买车,明明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可是爸爸却对外人说‘买高档车她配得上么’这种过分的话。这样的爸爸,让我觉得很失望……”
爸爸突然抬起胳膊甩开女儿的动作让女生的话戛然而止。
“又是你妈教你说的吧?”
永幸愣住,抬不起脚步。
眼见着爸爸赌资气急败坏地踩过积雪走远,道路上留下两串脚印。
二十年前,有人女人决心让自己的足迹和一个男人的完全吻合起来,她留在这个充满温暖的世界里,她选择期待幸福,她和这个男人一起许下承诺,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他们都会彼此相爱,彼此尊敬并彼此珍惜,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尽管没有得到过任何亲友的祝福,但后来他们的女儿慢慢长大,翻出他们泛黄的结婚照,还是看见了当时他们幸福的微笑。
为什么二十年以后,一切变成了这样?
——你闭嘴!
——你懂个屁!
——你配得上么?
没来由的呵斥聚聚中级在心脏最柔软的部分。当初那么多那么多的的话语,怎么都变成了电话里无尽的忙音?
爸爸在外面应酬过了午夜,妈妈怎么打他电话也不接,听筒里一直传出忙音,让人心急火燎,生怕他喝多酒出什么意外。安排妹妹睡下后,永幸和妈妈分头去找爸爸。
“真要喝多了就直接拉他去医院洗胃,你要保持手机开着,方便联系。”临分别前妈妈嘱咐道。
永兴在寒冬的夜幕里一个人走了很远,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无助感涌上心头,特别想找人说说话,可是朋友们都不行。
因为永幸一直对大家说自己的父母恩爱得像模范夫妻。
明明很难过,却总是装作幸福。
与其说是向大家描述事实,不如说是在描述奢望幻想。
永幸坐在冰冷的人行道的边缘,拨出陈戈的号码,不想对他说什么,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尽管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陈弋在自己号码簿里的称呼是“阿弋”,因为早前发现自己在对方手机通讯录里的称呼是“阿幸”。
“太土了,你从来不会这样叫我的。”永幸破不满意这个昵称。
男生无奈的耸耸肩:“没办法啊,我的手机没有特别联系人、快捷拨号那些功能。”
“和这有什么关系?”
“因为如果第一个字是‘阿’,就可以排在第一个了。”
排在第一个啊。
永幸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中央跳动出来的“阿弋”两个字,忽然湿了眼眶。
料想他可能已经关机睡觉,没想到根本连一声忙音都没响就听见了男生的声音:“永幸么?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啊……你这样很吓人呐,说话啊。”
女生的确想说句话来着,可是张开口却突然拉出一声哭腔,之后就怎么也不受自己控制了。
午夜的寒冷街道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女生抱着手机低下头拼命掩住嘴,最后却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在很远很远的将来,你还会爱我吗?
你还会尊重我珍惜我吗?
你能够告诉我,幸福到底值不值得期待吗?
你能够帮我判断,我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吗?
还是你也不知道答案呢?
吹了冷风,加上心情糟糕,永幸大病一场,刚开始时持续的发烧,后来变成漫长得好像永远痊愈不了的咳嗽。陈弋一直在身边,每天送来梨汤。
永幸诧异他是给宿管下了什么魔咒,每天都特许他进女生楼。陈弋笑着故弄玄虚:“反正我是有办法的。”
女生大口大口灌下梨汤,刚想说话,咳嗽又猛烈地占了上风。
陈弋拍着女生的脊背:“你少说话啊。”
可是劝阻无效,永幸是拼了命也要给出那句评价:“什么都有办法,感觉就算人类滥用核武器最终倒退到史前文明,你也死不掉。”
“你这算夸奖么?”
校园里四处可见的肥胖的白鸽“哗啦”一声擦着窗户飞过,吓人一跳。
“我就喜欢你这些。”
男生的深色制服下露出衬衫领子,白色的。光线从背后的窗外涌进来,白色的。被照亮的浅浅的微笑,明晃晃的白色的。“喜欢我,光是因为命长?”
“诶。你不要断章取……”女生着急着解释,却被男生毫无征兆靠上来的唇截断了尾音。思绪瞬间被从大脑里抽离,轻柔的,飘向无穷远。
没有办法呼吸。心跳变成了毫无章法的节律。体温顾不上周围冷空气的悉心安抚,陡然上升几个刻度。血管里温热的液体四下乱窜。一切的生命体征,都变的不像是自己的。
世界安静下来,没有一片弦音。
只不过轻轻碰了一下而已,脸却不受控制地红到耳根。
男生的表情像是恶作剧得逞,但说出的话却是温柔的:“呐。如果我有办法活下去,也不会让你死掉。”
核武器现在控制得很好啊,搞什么世界末日的戏码。
女生忍不住,伴着轻微的咳嗽笑起来。
“怎么?”明明说出的是抒情要命的告白,却惹来对方的“嘲笑”?难上有点泄气,不知道错在哪里。
永幸笑着微眯起眼:“叫你不要抽烟了。”
陈弋走出英语办公室,满不在乎地把没及格的考卷揉成团塞进口袋,单肩挎着书包四下望,远处有几个别班经常一起厮混的男生正朝这边招手。
“等下去网吧吧。”为首的一个男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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