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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绝代·禁宫柳-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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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雪玫柔柔弱弱的声音,“王爷,外面风凉,皇后娘娘要您进里面歇息去。”
肖衡起初不理会,接着语调疲乏地、冷冰冰地回道:“告诉母后,不要来管我。”
殷雪玫听惯了他淡漠的声音,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刚转身,裙角被船头上的木钉钩住,她“呀”地轻呼,身子失衡地摇摇欲倒。肖衡听到她的低呼,跨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殷雪玫依靠在肖衡的胸前,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清爽的男子气息,唇角浅浅地勾起微笑,只想永远永远地不放手。
“看这一对儿”身后的郁家三少爷略带茨慕的声音。
凝月缓缓扬起脸,眯着眼看大彩舫上的情景。
湖光旖旎,碎金的光芒映射在殷雪玫的脸上,越发显得她面莹如玉,娇嫩欲滴。她和他偎依而立,同披一身阳光,衣袖飘舞,如此一对俊男靓女让周围的湖光山色都失了颜色。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啊……
两船交错,大彩舫昂首而去,立在船头的那对壁人,已见不到踪影。
再精致的风景,在凝月眼里也是模糊的。她垂下头不去看,眼眸里闪烁的泪花,像山涧清泉涌动的水珠,不停地变幻着光彩。
此际见面,竟疑似一场晚春的梦。
花开花落,能消几日春?见面反而更加徒生烦恼,还不如不见的好。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眼里的泪水逼进肚里,手指轻按住胸口,那里,有些许的疼痛。
郁家三少爷也有了莫名的感触,脱口道:“我跟我父母去说,早日把你娶进门。”
凝月沉默了许久,忽地一笑,“你家父母说什么时候成,我没意见。”
由大湖回驿馆的路,凝月走得犹如踩在云雾里。待看见凝天一脸不耐地等侯在门口,想起托他办的事,始终激荡不已的心平静了下来。
凝天见到郁家三少爷和妹妹在一起,开怀笑起来,故作神秘地眨眼睛,“同游京城,雅兴不浅啊。”
凝月并不在意,追问哥哥道:“去过紫金巷吗?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人,香巧家门口挂了铁锁,像是没人住了。”凝天说话含糊,但还是肯定回答。
从礼部府第出来,凝天确实去了趟紫金巷。刚走到香巧家门口,见铁将军把门,心里倒暗自舒了口气。想起磨人的香巧他就头疼,这次要是让她知道他回京城了,定会跑来缠住他,可按理说费嫂是个顾家的人,怎么这会儿也消失了呢?
心底。
千头万绪以致不复忍耐,她擦干了眼泪,唤外面的宫人准备马车,她决定去军营打仗找他。
她的心,他终会明了。
郊外的风声紧了,原野上的风沙不断地扑打着车帘,殷雪玫用绣帔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马车飞驰,外面太阳的影子一点一点地移近车内,能够照见马车正扬起一路尘烟。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出京城啊……
殷雪玫笑着,轻轻拢起有点儿散乱的发髻,抬眼处,一座座奇峰展现在面前。马车继续前进,转过山谷,肖衡的军营大帐就在眼前。
门楼上肖字大旗火红如燃,她心里的爱火也在无边无际地熊熊燃烧,感受着内心的悸动,她含着笑,款款地步向门楼。守门的兵士认得是王妃娘娘,连忙恭谨地引她去大帅帐。
四月中旬以来,肖衡陆续收到禀告,销声匿迹已久的北胡趁冰雪消融,正翻山越岭绕过轺国,分批逼近翼国边境。小小的北胡遗族难道也对煌煌大翼垂涎三尺不成?
肖衡虽没将北胡放在眼里,却产生了对北胡发动一场大战的念头。经过一夜商议谋划,肖衡在大帅府升帐发令:十万大军奔赴翼国边境,一旦北胡入境,立即发动猛烈攻击。
整夜忙碌让肖衡渐感疲倦,他和衣靠在榻椅上眯着眼,模糊中那双熟悉的眼睛飘然而出,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平静,在脑海里徜祥不去。
他苦恼地蹙紧眉头,却听得帐外有轻细的响动,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橘*泡泡鱼 手 打*园)
殷雪玫掀帘的手有轻微的抖动,月光透过门帘,晕黄的光也随着轻轻颤动,一波一波反射在帐内人的身上。
肖衡看定她,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他时而诧异时而迷惑的表情,令殷雪玫百感交集。
良久,肖衡冷淡如冰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她一路想了很多肺腑话,此时相见,却被他不经意的一句击得无言以对。她沉默半晌,声音如鲠在喉,“妾身来看你。”
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她的面前,脸上的冷意少了,说话又显得客气,“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你还是回去吧。”
见她泪光盈盈,肖衡不为所动,依然和气地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殷雪玫无奈地跟着肖衡出了大帐,她一路风尘为他而来,他却没让她再进大帐一步,就毫不留情地赶她出来了。一时,殷雪玫心里的哀怨、悒郁、惆怅纷至沓来,她想质问他,流盼间的眸光里闪着泪花,呢喃道:“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王爷这样忍心待妾身?”
肖衡紧抿嘴唇,抬眼望着前方,前方是苍翠沉寂的山坡,西边的天际悬着将落的晚霞,仿佛那人挥动手中的围帛凌空飘舞,那是个让他容易伤感的地方,却每次都能够抬眼看见,那情景依旧深深嵌在记忆里,永不磨灭。
他的唇片慢慢开了,柔软地吐出几个字:“因为我心里有了一个人。”
看着他饱含深情的眼,殷雪玫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忍住眼泪,“是不是冷凝月?”
他的回答很慎重,却极干脆,“是。”
殷雪玫一阵头晕目眩,心口有什么滚热的东西翻涌上来,她死死地捂住胸部,到底失态了,“可她是假的。”
“我知道。”肖衡连正眼都不看她。
殷雪玫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似乎站立不住,连声音都带着摇摇不稳,“妾身读过史书,皇家是禁止娶冷姓女子的……”
他的脸部有细微的抽搐,呼吸沉重起来。他横扫她一眼,黑亮的眼睛里有着深不见底的犀利,“你说这些干什么?来人,送王妃回府!”他大声地吩咐兵士。殷雪玫听不到他后来又嘟囔了一句什么,只感觉他转身之际,宽袖间带起一股寒气,将她的泪水拂在了身外。
她任凭被人搀扶着走,履声细碎,她仓皇的背影摇晃在黄土大道上。
十八年来,无时不忘父亲的孜孜教诲,虽做不到百般善解人意,多少也赔尽小心,唯唯顺从。提起那个女子,她到底失了常态。
她问自己,也问父亲,当初的那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
回到王府,殷雪玫将自己关在了寝宫里。床外是浅清的月,将院子里成荫的树木花草覆上了一层苍白的颜色,夜风轻摇,横斜的枝叶疏影缭乱地映在窗纸上,仿佛她此刻乱糟糟的心事。
更梆声响彻两下,她才从恍惚中惊觉。内侍宫女已经点亮了烛台,灯影晃过,她的身影也是模糊的。
殷雪玫面对着大铜镜子,端详自己的面容。映在镜子里的人儿面如朝霞,肌肤如雪,只是她自以为,这些早已失去了绚丽的光华,她只是个锦衣围裹下好无生气的木偶罢了。
她忍不住痛苦地喘息,捂住脸抽泣起来。
这一生,她为他而活,只想在他面前做一次如花绽放,而他,却连点儿机会都不给。她的等待那么漫长,岁月打磨得她光华消退,在寂寞的角落走向寒冷与冰凉。
这就是所谓的命吧?
才过三日,天上下了雨,烟一般的雨。
殷雪玫从御史府出来,她并没有坐轿,撑着伞无意识地走着,两边的宫人抬着空轿紧跟着她,个个脸色紧张。一簇人在街面上显得格外打眼,路边的行人虽是躲避一边,却滑稽可笑地看着。
“娘娘,快回轿子吧,这事若是让皇后知道了,奴才们担罪不起啊……”内侍苦苦哀求着。
殷雪玫只作未闻,继续往前走,衣衫一脚被雨打湿了,她仍不在乎,她的脸色灰白得如雨中的天,冷意一层层从脚底弥漫全身。她今日回御史府,她的本意是想在父亲那里得到点儿慰藉,却被父亲毫不留情地骂了出来。
“不争气的东西,才两个多月你就耐不住了?我是怎么教你的?这宫规礼制容不得半点儿闪失,你少出来,就是死也要给我守住!”父亲在书房朝着女儿愠怒地叱道,说话犹如刀割。
殷雪玫合起双目,胸口如棉絮梗塞,闷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很想就这样走下去,走到死。
这世间,没人知道她的苦楚。
雨声零碎,远处有买卖的吆喝声,一群孩子在雨中嬉戏玩耍,无邪的笑声催得水花飞溅,就是路边再寻常不过的水沟,流水无忧无虑地滑过,发出轻灵的汩汩声响。殷雪玫游离的眼神漫过,樟树的浓荫下站着年轻的宋大哥。
凝天只穿着青色的官家便服,比以往增了一丝深沉,此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的眼光滑过雨帘,定在她惨白的脸上,四目相接,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你过得不好?”
这种眼神本是殷雪玫熟悉的,这个年轻的书生于她应该防备的,两人之间隔了距离,她突然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苦,只是扫了他一眼,脸上不留半点表情,终于一言不发地进了轿子。
而这雨中游走后,殷雪玫足足病了一个月。
凝天那日正从礼部告假回来,路上无意撞见了殷雪玫,看着她忧郁无助地样子,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又激荡了。
他在自己的小屋里发了一夜的呆,第二日起来收拾时依旧心神不定。庚爷踱着方步进来,笑道:“凝天兄弟今日啥时回老家?”
凝天赶紧回道是晌午过后,庚爷点头:“你妹妹要出嫁,做兄长的理应早日回去。不过,宋爷还有要事让你去办,你现在就去一趟。”
听说宋鹏有要紧事找他,凝天自然诚惶诚恐,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报答宋鹏的恩情,兴奋之意从每个毛孔喷发。
宋鹏静坐在客厅最上方,雨后的阳光到了阔大的大厅深处,也只是细细碎碎的点,落在宋鹏的身上。凝天跪地请安,只听到茶盖磕到茶盏上细微的脆声。
宋鹏锐利的眼光如闪电,沉沉说道:“凝天,我想让你走之前去找肖衡。”(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凝天一惊,回不过神来,脱口道:“宋先生,肖衡的军营大帐离这太远,再说军机重地,闲人不得进入。”
“他刚回来。”宋鹏眼睛微眯,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你去告诉他,你妹妹三日后要嫁人了。”
宋鹏的语气平和,可落在凝天的头顶,却是一记重锤,“宋先生,这……”
“凝天,你不是很喜欢殷雪玫吗?”宋鹏缓缓一笑,“据说目前为止,你心目中的仙女依旧冰清玉洁。”
凝天心里还是犹豫,“可我妹妹……”
“肖衡喜欢的是你妹妹,你妹妹喜欢的也绝非是郁家少爷,此时嫁人是你妹妹无奈之举,并非出自本意。凝天,你做哥哥的忍心妹妹过得不幸福?”
宋鹏语气严厉,深潭般的眼睛盯住凝天,却不见丝毫怒气,“君子有成人之美,成全你妹妹,也许无意中也成全了你自己,凝天。”
凝天被说动了,低眉顺眼地一笑,“宋先生此言让凝天茅塞顿开,凝天谨记教诲。”
庆陵王府的白日,即便是昨日一场细雨洒过,也是暖意融融。
而在庆陵王妃的寝殿里,重重叠叠的锦绣幔帐低垂,门窗被遮得密不透光,殿内的一切都勾勒在昏蒙之中。紫檀床榻上是面无血色的美人,空气中弥漫浓稠的药腥气,肖衡坐得久了,忍不住地皱眉。
殷雪玫默默看他一回,温婉地说道:“皇后娘娘已经走了,王爷事务繁忙,别耽搁太久。”
肖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不碍事,我过会儿就走。”
他这样轻柔的回答,让殷雪玫的心里一宽,所有的怨艾也就烟消云散了。她感觉自己生病真好,能够让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妾身那日说话欠思量,一直自责在心。”
肖衡似没在意,只淡淡说了一句:“生病之人不说这些。”
殿内沉闷,窗外有鸟儿的鸣啾声。
掀帘而入的宫女,手里端着汤药,果子蜜饯,仿佛一条锦绣斑斓的长龙,无声地穿梭而入。肖衡见殷雪玫脉脉古情地凝视着自己,索性起身便要出去。
“王爷要走了?”般雪玫依依不舍地问,眼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
肖衡微微点头,垂下眼帘,“是。”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幔帐掀开时,如无数交杂的花叶绮丽涌动,带起一股淡淡的风,瞬息又恢复了宁静。
殷雪致本就身子弱,此时撑不住地重新倒住床上,肖衡高大的身影在厚重的幔帐间转瞬即逝。
而这一走,又恍如隔山千重。
肖衡出了寝宫,不禁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转头唤过侍卫将枣红马牵来,准备回军营大帐。
几日来,肖氏大军陆续向北疆进兵,奇怪的是,北胡只在边境另一侧扎下了营盘,丝毫没有骚扰翼国的迹象。关城下进进出出的商贾络绎不绝,一派和平宁静的景致。肖衡心里嘀咕,疑云层层,而北胡与翼军之间隔着莽苍无际的峡谷,肖衡与僚下就增兵一事商议,迁是莫衷一是。在王府呆了片刻,肖衡又要飞马前去军营。
刚到王府大门,前面甸甸跪地的守门侍卫禀告:“王爷,有个姓宋的礼部学士在外面等候,小的要他呈上帖子,他偏说没有,还宣称是您的旧友。”
肖衡不耐地喝道:“一色闲杂人等休得理会,本王不认识什么礼部学士!”
侍卫吓得将头伏得更低,“小的这就赶他走……”
忽然听得一阵笑声,肖衡方转眼,就看见斜倚在门楼下的凝天。此时他双闭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肖衡,脸上似笑非笑。
这一见面,肖衡竟瞠目结舌,他定定地看着凝天,深黑的眼眸中复杂多变。
“大胆,看见王爷还不下跪!”守门侍卫斥道,过去要赶凝天走。
肖衡摆了摆手,下了马,径直走到凝天面前。两个年轻的男子对望着,往事漫漫而来,肖衡眯起眼不经意地一笑,犹自带着几分倨傲,“我们之间的仇恨已经一笔勾销了,你还来干什么?”
“到底是堂堂王爷,说话不把人放在眼里。”凝天讥讽道,“这地方我们兄妹毕竟来过,今日想来故地重游,真是人间仙境啊。”
说着,凝天有意无意地走到枣红马面前,马儿警惕地扬起马蹄,咴儿咴儿作响,身上的红鬃在阳光下飘飘欲燃。
“好马!”凝天由衷地叹赏,“这一天少说能行千里吧?”
“你要是没事,轻便。”肖衡并不想跟他啰嗦,飞身上马,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嘚嘚的撞击声。
凝天不去阻拦,好像自己也是急着想离开,边走边仰望着天色,不经意似的摞下一句:“我也回溱州了,三日后我妹妹出嫁,我还等着做舅老爷呢。”说着不去看肖衡,自顾自地朝街面走去。
后面不闻马蹄声,四周异乎寻常的岑寂,凝天心里有点儿发虚,他很想回过头去看,看看肖衡到底有什么反应。正兀自猜疑着,嗒嗒的马蹄声如骤雨,凝天赶紧回过头,道路上掀起漫天烟尘,呛得凝天慌忙躲闪到一边。
烟尘尚未散尽,肖衡的人马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凝天抖着头上的灰尘,狐疑地嘀咕道:“这一招到底灵不灵啊?”
阳光普照大地,凌霄峰周围云雾散尽,满天空花粉飘香,暖风吹皱了一弯小溪,喜鹊在树梢上喳喳地鸣叫。不知是谁往天上放了第一个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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