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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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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压力让我麻木。
这应该是一个美丽的早晨，我的余光在窗户那里留连。楼下，年轻男女的欢笑声传来，我想那一定是表演专业的学生在排练话剧。是啊，已经11月份了，话剧节就要到了。
我的余光又扫过敞开了一半的门，注意到走廊对面教室的门也敞开了一半。透过这一尺来宽的门缝，我看见他的侧影。
心头那淡淡的喜悦已经渲染进我的情绪。我的钢琴正处在这样一个恰恰好的位置，我感谢上帝的小小安排。
他在那里做什么呢？我猜测。似乎有轻柔的音乐从那个房间响起，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他高，但是略为清瘦。晨光开始变得耀眼，给他的侧影镀上一层梦幻般的轮廓。头发，微乱。眼镜。笔直的鼻梁。宽松浅色外衣。半插在裤袋里的右手。轻微曲起的左腿，淡蓝牛仔裤。大头皮鞋。逆光。木框玻璃窗子和木纹地板。这一切，使这个乏味的早晨变得美好得如同童话。
“好了，开始。”罗老师让我重新开始弹奏。
我似乎进入了幻想曲的意境，但我没有去思考音乐。想念，那天日晴，那天风雨，那天阳光明媚。我遇见你，遇见得那么意外，又那么的在意料之中，我执拗地制造着缘分。你不曾注意，林荫路上，我的长发，米白连衣裙，米色网格罩衫，大帆布背包，白短袜和帆布鞋从你身边飘过，还有我的，我的慌乱的尴尬的目光。所有的情愫都是透明的，淡淡的想念，淡淡的快乐，连忧郁也是淡淡的。我对着镜子，嘴里莫名迸出你的名字，是爱的呓语，不能算告白。可是，这却似乎不重要呢，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你，那个，就是那个你，对我来说，如此完美。你知道吗？那是属于我的小秘密。然而，我的秘密也是我的烦恼，简单得令我不知所措。
“嘣嘣嘣嘣”骤然响起的几个重音使我受到惊吓，是罗老师敲击了几下琴键。
“浅草！我真后悔没把你刚才的演奏录下来！你知道你弹错了多少个地方吗？你总向门那边看什么！人家排人家的话剧，你这点干扰都经受不起是吧？你的注意力集中一点，好伐啦？！重来！拿出点水平！”她说完转过身，把门关上，随着那一声“砰”，我的好情绪也断了。
中午，我才从音乐教室出来。对面教室的门已经上了横锁，我轻轻的叹息，走下阴仄的楼梯。
有阳光，舒服的温度。我抬起头，看见他的背影。他握着一个女孩子的手，我听见他说“相信我，我们会在一起的。”
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好意思绕过去看。我只看见那个女孩的脸，明艳动人。她的脸，棱角分明，立体，不像我，有一张轮廓并不清晰的脸。她留着精致的短发，额头的刘海厚厚的，显出那双夸张的大眼睛如卡通画上的女孩一般可爱，不像我，有一个那样宽广的额头。她鼻子高挺，鼻梁笔直，不像我，要为我那翘起的鼻尖发愁。
我快步离去，心里泛起一股酸。
我想起三年前，有人用挑剔的目光，看着我说“奇怪，学艺术的女生，怎么也会有你这样的。”
是的，学艺术的女生像我这样的也有的是。
我和水鸟叙述了这件事。
水鸟说“你真的看见了吗？”
“是的。所以我以后不会再想他了。”
“浅草做不到吧？”
“男人真是自负！”
“浅草，即使你看到一件事情的经过，也不要相信那是真相。”
“可是，我看见了，就在我眼前。”
“不要相信事物给你的第一印象。去看《律政俏佳人》吧。你就懂我说话的意思了。”
“一点不懂。虽然我没有理由在内心里苦恼地吃醋，但是我还是会有点小小的不甘。我还是无法用欣赏的眼光看那个女孩子。尽管她比我漂亮，我也仍然喜欢我自己这样的脸。”
“浅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最漂亮呢？”
“让我想想。可能是有一次去上课的时候。那时我高三，每周六都要去大连附近的一个小城市上课，因为我的那个钢琴老师住在那个小城。这样，我每周六都往返于那列火车。有一回，没有座位，我站在过道上，夜晚已经来临，我在乌黑的玻璃车窗上看到我的影子。冬天里，我穿着笨重的黑呢子短大衣，扎着马尾，手里提着棕色的小箱子，困倦不堪。我也看到我的脸，那时，我第一次觉得，我还是很好看的。”
“浅草真的好看，不是那种标准的摩登的漂亮，但是那张脸给人的感觉是太独特了。有一种无比纯净的气质。如果用一种花形容你，我会选择——空谷幽兰。”
“水鸟为了鼓励我，才这样说的。我不是那么好的。我现在不能去想他了，我就更加想念过去的时光。我在乡下住过的老房子，我父亲怎样指导我学骑脚踏车，我第一次骑脚踏车从高高的土坡上冲下来，经过绿油油的稻田，我高中时每天坐的有轨摩电，我的深灰色的校服，我用过的有脚踏板的小钢琴。我不能再想下去，我会难过。”
“不，这些事情，似乎我也曾经做过，可惜我从来都记不起，也不在乎。浅草用语言把这些东西提炼出来给我看，我才明白，原来这是最宝贵的美好的细节，这些细节构成了我们的生活。我感谢浅草，长时间以来，让我明白这么多道理。”
我沉思，我是无意间说出的话，他都记在心底了；我庆幸，我有这样一个朋友。
隔天上午，欢欢拉我去陪她做外文歌曲大赛预赛的评委。我拒绝不了，就去了。
我心不在焉，忽然发现，下一个是他。
他穿一件黑色夹克，敞怀露出白衬衫，墨蓝的牛仔裤仍然遮饰不住他的略微罗圈的腿。他仰起脸，伸出他的手臂，清亮的嗓音响彻礼堂，把我带进甲克虫乐队的年代，把所有人融化进他的温暖。
我想不到，他，唱的那样好。
我的小报复心理最终没有占上风，我还是给了他一个很高的分数。他下台时，对我微笑了一下，我以为，那是小小的贿赂。
我幻想，有一天我会对他说“我喜欢你啊，**君！可是，可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吧？”
他会为难地点头，然后说“嗯。是另外一个女孩子，很漂亮。”
“我，我在你眼里，不算是漂亮吧？”
“嗯，你一般的。”
然后我就哭起来，是那种非常伤心地哭泣，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泪水，是那种把全部委屈都释放出来的哭泣，让别人不敢劝慰，只能沉默和疑惑。
我的忧伤的情绪显然与礼堂的气氛是不相符的，因为，一个男生的歌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我仔细看，正是在食堂里问我是不是喜欢他的那个男生，我叫他猥琐男，看到名单上他的名字是黎东白，很美丽的名字。
他自负地唱完了。
“你这是什么歌啊？”欢欢问。
“不怕不怕，罗马尼亚原版。”
“你怎么学的这罗马尼亚歌词阿？我怎么听怎么别扭。”欢欢又说。
猥琐男走过来，满脸堆笑，递给我一张写着歌词的纸。我拿起来看，禁不住笑了。
“麦呀喜 麦呀虎 麦呀猴 麦呀哈哈 麦呀喜 麦呀虎 麦呀猴 麦呀哈哈 麦呀喜 麦呀虎 麦呀猴 麦呀哈哈 哈罗 上路 三贴哥 还堵 吸铁路 鱼皮拉面 拼面十碟 费力气啦 ”
欢欢接过来看，也大笑。
我看着他毫不介意嘲弄的走下台去，我忽然很羡慕他。真的，有些人在24岁之
前是不懂得烦恼的，而我，只有21岁，却已经被烦恼压倒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我想我已经再也没有理由去想念他了。他本不属于我，也不该属于我的意念。
我依然坚持每天练琴，但是并不专心，其余的时间我就躲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偶尔推开窗子，忽然发现窗前那棵大叶法国梧桐已经开始落叶了，深秋的风吹进来是这样的寒透内心。
我回头，瞥见桌子上那本牛皮色硬抄，忽然想起来，我已经冷落它有些日子了。
静静地坐下来，翻开日记，我感觉到相片里，母亲正对我微笑。于是我也微笑，口里呢喃，“妈妈，妈妈”。
1987年2月25日 雪
小时候，我就时常想，我一定要在19岁那一年结婚。我以为，那应该是女孩子最为美丽的年纪。我一度以为，我的愿望不久就可以实现了，我正是在这个年纪遇到了你，并且与你厮守。可是现在，我却时常忧虑，我的梦是不是快醒了。
我害怕，汉俊君，我真的害怕。我害怕有一天，你会露出倦容对我说“小樱，我们不合适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只能耽误你的前程。”
你会说尽冠冕堂皇的好话，可那不过只是想逃避我，永远离开我。
我搬来与你同住已经有半个月了。我想对你尽量好，然后你就会更加爱我。我在冬天里，用凉水洗你的衣服。冻疮生在指关节上，我却不敢给你看，不是怕你心疼我，是害怕你见到这样丑的一双手会厌恶。我已经开始习惯于做中华料理了，我害怕你会不喜欢日本风味的菜肴。我见你津津有味品尝我的手艺，我心里是愉快的，虽然我实在吃不下那些你喜欢的菜，我还是会笑着往嘴里塞。我的乐趣是每天等你下课回来，亲手递上拖鞋，又亲手帮你更掉外套，因为那时，你似乎才会对我微笑。
汉俊君，你似乎越来越讨厌我了，完全没有了最初的爱意。我知道，那是因为学校给了你压力。
我又何曾没有压力呢？我从宿舍搬出来的时候，走廊里站着十几个女生看热闹，她们窃窃私语。小圆帮我提一个蛇皮袋，她的话里也充满了担忧。
她对我说“樱子，樱子，你再好好想一想。不论发生了什么，现在都来得及补救，但是一旦你去了他那里，真的就没有机会回头了！樱子，你听我说，这里不像日本，这样做是要受处分的！真的！我不是说他不爱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所了解的车老师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绝对受不了舆论的压力，他把他的形象和影响看得很重的，况且，他的家庭在这里也算是有名的，他家人也不会很容易就接受你。他抛弃你倒没什么损失，可是那时你却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这么傻！”
我回过头，感觉到她的真诚。然而，我枉费了她的这番话，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那时那刻，爱情似乎就站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她笑得那么灿烂，她不停地向我招手，我不能不被她吸引。
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在朝幸福那个方向走着，我必须加快速度，否则我就抓不到它。跑吧！
汉俊君，现在我依然坚决地爱你，但是我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害怕和忧虑。有时候，小圆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我就会打一个冷颤。
学校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议论着你。我深深知道，你是怎样的为难。这并不使我忧虑，使我不安的是你的目光里已经看不到对我的喜欢了。也许，你只是寂寞了太久，忽然有一个我走进你的生活，你便抵挡不住了。你受了我的蛊惑，然而蛊惑毕竟只是蛊惑，是短暂的，虚幻的。等你开始理性的思考的时候，你发现，你并不能爱有着这样性格背景的我。于是，最初的喜欢正在这同住的生活琐碎中渐渐褪去颜色，你开始怀疑，恐惧，后悔。
汉俊君，即使你这样想，我也不会怪你当初的鲁莽和冲动，你在我心里也永远不是一个负心人，你只是一个犯了过错的矛盾的孩子，你，仍然是我爱着的那个车汉俊君。
可是我，我和别的女孩是不一样的。我已经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了，我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我必须让你爱我，我必须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即使被退学，即使所有人都来责骂我，即使你的家人不接受我，即使你也想悄悄离开我。不可能，不可能，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放弃我辛辛苦苦得来的爱情。
无论怎样，我都是一个日本人，一个以樱花来作为名字的日本女孩。今天，我给你讲了樱花的传说，不是在与你信口开河，我是在表明我的心迹。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木花开耶姬的姑娘，聪明，美丽。她用了半年时间，，从冬天到夏天，自南到北走遍了整个日本，沿路撒下了樱花的种子，自此以后，樱花开遍了四岛。
樱花的花语是什么呢？是热烈，纯洁高尚，那也是我们日本人精神的象征。汉俊君，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人生短暂，活着就应该像樱花那样灿烂，即使是死，也该果断离去。
我觉得，我们的事情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如果要受到惩罚，我宁愿接受。我们的爱情也是纯洁高尚的，同居，师生恋，年龄差距，这些因素都不能玷污我内心里严肃的爱情。
汉俊君，我像杜拉斯笔下的中国情人一样，那样的忐忑，忧伤，迷离，娇柔，孱弱，而又狂热疯癫。我认真了，请可怜我的爱情，请善待我的心，请不要反悔你曾对我说的话。
…… ……
1987年3月9日 晴
今天，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你，不久前还说要娶我的你，动摇了。
我恨你，每一声呜咽里都迸出“我恨你”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啊？我不相信，只是因为学校的广播喇叭里传出对于你的警告处分决定，你就决定离开我。你对我说，学校会开除你，你父亲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全是借口，全是托辞阿！你那样流着泪，并不是因为你还爱我，而是你自责。
你说出分手，那样坚决，甚至可以立刻就赶我走。你曾口口声声给我讲信仰，你说没有信仰的人就不负责任，也就会做卑鄙的事。我觉得，你现在就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我还记得，你曾经怎样喜欢我啊！当你望着我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说“小樱真漂亮。”当你抱着我的时候，你会轻松地笑。当你听到别人议论我的时候，你会勇敢地说“大家不要再往后看了，后面坐的只是一个女孩子，日本人，你们的同学，我的学生，我未来的妻子。”
现在的你，是这样让我感到陌生。懦弱，自私，残忍。
可是，为什么变化得这么快呢？你不觉得这甚于要夺走我的生命吗？
我虽然爱你，坚决地爱你，但是也并不至于失去尊严。看着你那样讲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样为难的叹气，那样表示——你对我的爱情只是你不小心犯的错，我还能继续纠缠什么呢？
唉，我就那样寂寞的，孤独的提着我的行李走出了你的房间。你没有唤我的名字，那房门“砰”一声关掉了，我的心像被尖刀剜了一下，痛得我流下热泪。
你不要我，辜负了我，我会恨你。
…… ……
我静静地合上日记，眼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湿润。
电脑上，水鸟的头像已经不知闪了多久了。我像发泄一样给他写道“我不能理解，为何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她，等到她离开，却整日挂在嘴边，翻看她的日记也会流泪。”
“你在说什么啊？”水鸟看来是莫名其妙。
“不想解释了。我第一次对我爸爸这样气愤。”
“哦，多少，我明白一点了。”
“我现在一点也不会抱怨妈妈了，她离开我们，是父亲的错，并非她不爱我。”
“呵呵。浅草，你也不要气愤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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