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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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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科学课上，一些詹姆o史密斯学院的学生们正在享用午餐，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在户外吃午饭，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他们坐在一棵大榆树的巨型树冠下，一边吃一边说话。他们相互交谈，我很羡慕这一点。
但是桑得利o西里学院好得很……老师们对我和我的同学们不抱任何希望。没有了必须持续进步的压力，我如鱼得水地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因为我很冷静，而且不会故意砸烂东西。
〃你喜欢红辣椒还是猪肉炸面糊卷？〃排队领午餐的时候，我后面的男孩问我。
〃我想，〃我犹豫不决地答道，〃我两个都喜欢。〃我知道这家伙叫乔尔，他是学焊接的，每天会在焊接低坑场里待上半天。据我所知他很不错……两手可以各拿一支喷枪……他还是橄榄球队的第一接球手。
〃那很奇怪，〃乔尔说，〃因为我发现一般来说一个人不是喜欢我们学校的午餐红辣椒就是喜欢我们学校的午餐猪肉炸面糊卷，但是很少有人两个都喜欢。〃
我有些紧张。在桑得利o西里学院的任何地方进行相对正常的对话都是极度不寻常的，除此之外，乔尔后面还站着凶神恶煞的四人帮，这四个人被我们称作伊尼、米尼、明尼、莫，他们正偷听着我们的对话，而且似乎很不爽。
〃那多半是我不正常。〃我对乔尔说。
乔尔摇摇头。〃呃，我也是两种都喜欢。那么甜点呢？让我问问这个，你是喜欢奶油泡芙还是喜欢蜂蜜小面包？〃
我们边说边沿着队伍缓缓地往前挪，手里端着空餐盘。乔尔上下打量着我，仿佛想通过观察我的衣着来揣测我的答案。他的皮肤是你能找到的最浓的咖啡色，相比之下我的皮肤就好像脱脂牛奶。但是四人帮还在等我的回答，我揣摩着怎么说才不会冒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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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LIFE AT THESE SPEEDS（16）
〃蜂蜜小面包？〃我说。
明尼笑出声来。我怀疑自己是否要准备重接下颌关节了。
乔尔转向明尼。〃什么？〃他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我只是搞不懂，〃明尼说，他看上去比我重不下二十公斤，〃怎么会有人喜欢蜂蜜小面包超过奶油泡芙呢。〃
〃那么你喜欢奶油泡芙咯？〃乔尔说。
〃当然。〃明尼说。〃我也是。〃伊尼说。米尼点头附和。
〃你呢？莫？〃乔尔问道。
〃桃子馅饼，〃莫说。〃啊！〃乔尔和米尼异口同声。
〃桃子馅饼棒极了。〃伊尼说。〃我爱桃子馅饼，〃乔尔说。
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点头，高兴得不知所以，只有排队等候丰盛午餐的青春期男孩才会那么高兴。
〃不过你们知道吗？〃我对他们说，〃我什么甜品都喜欢。甜品都好。〃
〃凯文说得没错，〃乔尔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莫插上一句，〃基本上只要是吃的都喜欢。〃
我们都赞同莫，然后，我们排到了午餐队的最前面。餐盘里装满了食物，我们默默地看着，蒸汽从红辣椒的碗里蒸腾出来，这一刻似乎相当足够了。
下个周末我爸爸在家。我提议我们一起去看橄榄球赛。本德城中学对下本德中学……镇上另外一所差等生、中等生和优等生待的学校，在每项运动中都把本中打得体无完肤。爸爸答应去看球赛，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说：〃你女朋友出现的话我就立刻闪。〃
〃感激不尽。〃我说。
薄暮中，爸爸的栗色大卡车霸占着车道。这辆车比我们的房子还高，即使是在黄昏中，即使没有阳光，它也闪着光。令我们苍白的小轿车在它面前显得缩头缩脑的。
我去看橄榄球赛并不是为了看女孩。我看到的是〃矮乔·布鲁尔〃，66号选手。他几乎是场上最矮的选手，但是他用速度和敏捷弥补了自己身高上的缺陷。
爸爸和我在球赛中很少讲话，我知道爸爸也正盯着乔尔。球场灯光照耀到乔尔富有魔力的双手时，总是显得特别明亮……尽管他棕色脸庞上的五官藏在头盔下面模糊难辨。他在空中截下长而变幻的传球，轻巧得仿佛它们只是晾在绳上的衬衣。然后他会超过追球手，或者接过乔尼o崔那分秒不差的传球，或者从蜂拥作一团的防守队员手中接过手递手传球，有时候他会为了躲过阻截队员急忙下蹲（这是他的招牌动作，他的绰号〃矮乔〃就是从这里来的）。他被划分为接球手，是的，但有时他扮演着近边锋的角色，有时甚至还往回跑。我们都能看到乔尔的爸爸靠在看台第一排的栏杆上，在整场比赛中喋喋不休、大声叫嚣，但并非出于喜悦。每场比赛之后他都会嘲笑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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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LIFE AT THESE SPEEDS（17）
〃什么！嘿嘿！哇！这样不行，你个笨蛋！你应该再蹲得更低！白痴中的白痴！〃
尽管乔尔身高只有一米六七，但他的爸爸却比他高了整整三十公分。或许是这个原因才没人叫他闭嘴。本中满载而归……这是十二年来第一次赢了下本中，广播员是这么说的。而且我发誓全场没人会怀疑乔尔o布鲁尔是本中获胜的惟一原因，除了一个人。
即使在终场哨声吹响之后，我们还能在喧闹声中听到乔尔爸爸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66号白痴的表现，分数准能翻一番！〃
我觉得我无法因为乔尔爸爸的混蛋表现而责怪他，我对此无法挑剔，正如我无法责怪我的爸爸一样。整场比赛以及比赛结束后，在开车离开本德城回乡下的路上，他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我也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引擎轰鸣着，光秃秃的轮胎呜咽着，散热风扇嗡嗡作响。我们不说话，但是汽车会和自己交谈。
回到家，妈妈走进我的房间，我正坐在那儿看书，妈妈告诉我巴特彼特太太留给我一封她女儿的信。〃谁写给谁的？〃我问，〃谁的信？〃
妈妈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当她站在我房门口的时候，她不笑了。她的头发上卷着发卷。〃艾莉o巴特彼特 。〃她说。
我想起来这是我一个队友的名字。〃我和她不太熟。〃我说。
妈妈朝我眨了眨眼，然后飞快地说道：〃那么我把信留下了。你只要对我说，你不会有事的，凯文。你今天想晚点睡吗？我把前门锁上了。你爸爸已经睡着了。你今晚要不要加条毯子？明天我要去折扣商场。我们去看看那儿有没有你喜欢的衬衣。我讨厌在下雨天开车出门。听说明天可能会下雨。你明天能用吸尘器打扫一下自己的房间吗？你肯定愿意。你的房间现在总是很整洁。我走了。会没事的，凯文。门开着，还是关上？关上？〃
她在这三十秒内对我说的话，比通常情况下整天说的话都多，而且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停地在地上徘徊，她的手像八哥一样在衬衣领子上呼扇着不停。
◇BOOK。◇欢◇迎访◇问◇
第57节：LIFE AT THESE SPEEDS（18）
〃关上吧，〃我说，于是她关上了门。
。3。
只有在日历上，二月才是最短的月份，仿佛被一把利刃，精确齐整地切割成四个星期。而现实中，它却张开那冰冻滑湿的、嘎兹作响的〃下水口〃，把一切都吸进难耐的冗长之中。
情人节那天，格里高利出现在我制图课教室的门口。镶着毛边的皮衣让他看起来像个生病的俄罗斯人。我怀疑他可能真的是个苏联人，南方穆斯林那类的苏联人，乔治亚？阿塞拜疆？他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用锡纸包裹的心形巧克力，接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三月田径训练开始之前，你得让医生给你做个身体检查。〃他把体检表递给我。
〃谢谢提醒，〃我说，〃但是我不打算跑。〃
这时，格里高利的胡子垂到了嘴唇下。
〃嗨，嗨！等等！〃下课铃响了，我走出桑得利o西里学院时，有人叫住了我。柏福海瑟伦督导只穿着套棕色西服，站在二月的寒风中。他的衣领上别着一只情人节领针，上面写着：拥抱人人！
〃我相信你今年春天会跑的。〃他告诉我。
〃这个假设真够有趣，〃我说，〃但是不行。〃
〃不行也得行。〃
〃呃，〃我说。我看到妈妈在别克车里等我。
〃不行也得行。〃他重复了一遍。
〃我不能。〃
〃你会的，而且你能。〃
我迈不开脚步。〃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春天的那场事故，〃督导说，〃你以为你是惟一一个受伤的人？是不是？〃我不确定该不该回答。
〃有空时来我的办公室，我会告诉你1950年在韩国仁川时，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一个朋友死在我面前，离我不过一米半。然后我来向你说明我十几岁的时候在西弗吉尼亚煤矿场里度过的好时光。我会给你看我表弟雷克斯的照片，他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那时候他第三个儿子刚刚出世。我有满满一口袋的小遗憾和污浊的负罪感可以倒在你头上，孩子，而且没有一件是假的，没有一件事能被搬上光辉的银幕或者写进摇滚音乐里。那么，我们为什么不面对我们自己，学到一点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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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LIFE AT THESE SPEEDS（19）
〃你甚至不在公车上。〃他说。
〃是校车。〃我说。这时他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他用另一只手指着我……五个指头齐齐地戳着我的胸膛。
〃三月一号我会看到你出现在跑道上，带上填好的体检表。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不在乎你会不会错过你妈的葬礼！……三月二号你给我准备好，你会收到全年的区外学费账单。〃
***
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不清楚，〃罗利o斯皮特尔医生说，他渴望当个农夫，而不是医生，〃你的心跳是四十，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跑步。我不知道你的大脑是如何得到足够的氧气的。你平时有没有觉得头昏脑胀，就像马上要晕倒一样？〃
〃没有，〃我说，〃我猜这个春天用不着跑步了。〃
〃该死……连走路都别走了！打打保龄球，高尔夫，扔扔飞镖，或者玩玩双向飞碟射击……做点不会让你的心肌负担太多的运动。不要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限制在一个项目上。别那样局限自己。看着我，每周四天在同一个三间套的小办公室里看病、说话，两天待在医院里，加上出诊、急诊和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我可以一周七天开着拖拉机、播种、撒药、喂牲口、运货、挖土……那才是我想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的肺每星期五十小时吸入的是怎样陈腐的空气？你觉得我的双手有多软？我的皮肤有多苍白？〃
于是我三月一号出现在跑道上，手里确实拿着体检表，但是体检没通过。格利高里贪婪地接过表格，说：〃快点换衣服吧，〃然后转身走了。
〃读一下，〃我说，〃读看一下体检表。〃
他盯着这半页纸看了半天，好像要把一字一句都记下来。然后他朝正面看台望去。柏福海瑟伦督导站在看台顶上，映衬着他身后阴惨惨的天空。格利高里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到这个信号，督导慢慢爬下看台的阶梯，一路上小心地看着脚趾。
柏福海瑟伦看了我的体检表，然后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他的西服外套没扣扣子，也没系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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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LIFE AT THESE SPEEDS（20）
〃这个医生没准是个蠢蛋，〃格利高里说，〃运动天才有时候心率特别低。他们的心脏非常高效。这是哪门子医生？〃他和格利高里走到远处，交头接耳，不让我听见。不到一分钟他们就回到了我身边。
〃这个礼拜你还得跑步，〃 柏福海瑟伦说，〃因为直到第一次比赛之前，体检并不是必需的，在这之前我们会给你找个懂运动的医生。〃
我说：〃听着，我的医生和我已经决定了，把跑步换成低强度运动对我的健康更有好处，比如飞镖，撞球或者钉球。〃
然后我问了督导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在官方纪录册上查过我的六次纪录？〃
〃我八月就查过了，我们签下你的那一天。〃眼看着他说谎，让我很难过。因为如果他真的查过纪录册，他当然就会看到我只保持了一项纪录。
〃舒勒，〃柏福海瑟伦说，〃你今年非跑不可。除非你的心脏上有个洞！〃督导僵着脸。我注意到他的下颚线上有条伤疤。他说，〃我不介意明天早上亲自把五千美元的学费账单交到你父母手里。我当然也不会介意把你在桑得利o西里学院的日子变成十八层地狱。除非十分钟以后你在跑道上出现，乖乖听你教练的话。〃
一个星期后，我每天放学后都会出现在跑道上，和其它十一个人一起训练。我们的训练方法被误称为链式〃法特莱克〃训练法 ……一种反反复复的操练：所有人排成一列中速跑，然后队列最后的人快速跑到前面，成为领队，循环往复。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几百条狗坐着几百辆小汽车向某个狗节庆典冲刺。它们总的看上去很滑稽，这个过程很可能和链式法特莱克差不多。但是它们是往庆典去的，所以它们的滑稽可以被原谅。而我们只是循环往复地跑着圈，或者椭圆。
在我们之上，在我们周围，是密苏里三月寻常的一天，几乎就像六月的下午。这天天气很暖，天空蓝得突兀，飘浮着一朵朵白云。有个人把凯迪拉克停在跑道终点的草地上，比格利高里还仔细地看着我们。格利高里的黑发被风吹得四处飞扬，他似乎有点失魂落魄。我们跑完近五公里的〃法特莱克〃训练法之后，格利高里让我们去称重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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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LIFE AT THESE SPEEDS（21）
〃除了你，〃他对我说，〃你去见见那个站在车旁的人。〃他指着凯迪拉克旁的男人。
〃他是谁？〃
〃他是州立大学的运动医生，他答应免费帮你检查。他很忙，能抽出时间来见你很不容易。〃
我向那人走去。凯迪拉克的车门打开着，我看见棕褐色的皮椅上放着一部手机。他穿着卡其色的裤子，淡紫色牛津布衬衣，浅口船鞋，皮带上别着两个传呼机。我离他还有三百米远的时候他向我伸出手。
我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掌宽得像个煎锅。
〃凯文，我是布雷克医生。〃
〃很高兴见到您。〃
〃你介不介意我现在摸摸你的脉搏……乘你刚跑完不到一分钟。〃
他测了我手腕的脉搏，然后量了我的血压，听了我的心跳和我的肺，然后检查了我的腺体。他测量了我的体温，检查了我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喉咙，测试了我的反射，检查了我的很多肌腱，然后关于我的各种体液问了一堆问题。他的问题还在继续。
〃你有没有感到过心悸或者犹豫或者心脏猛跳？〃〃没有。〃
〃你有没有感觉跑步之后呼吸急促，尤其是在冷风里跑步以后？〃〃没有。〃
〃你跑完步以后咳嗽吗？〃〃不咳。〃
〃你得过外胫夹 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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