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情感像猫一样哭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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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猫一样哭泣　　第一章1
林幽对于文字的喜欢有些特别，他不是通过阅读而开始喜欢它们的，他对它们的喜欢开始于抚摸。抚摸，是对他意义重大的一个词语，他的身体也是在被一双手抚摸之后，开始迅疾成长的。

　　对于孩子们来说，每一次放学都像一次小小的胜利和凯旋，充满了喜悦。但是，一天当中，他们最喜欢的还是下午的那一次，当黑板上方的石英钟的时针刚刚指向四点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倒计时了。对他们来说，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再也不用像早晨和中午那样，短短的喘一口气，继续的投身战斗，他们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一个殖民国，被老师，家长和作业瓜分。现在才是完全的自由，才和平了，并且这和平是签了约的。

　　但是，每当一天的下午，林幽的这种喜悦又与别的孩子不同，因为他并不是用这空闲下来的时间玩耍，他还要工作，并且他喜欢这份工作。工作对于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来说，显得过于正式和庄严，又充满诱惑，像一尊供奉起来的菩萨，他们是碰不得的，但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林幽有一份自己的工作。

　　他的工作，便是这座村子的邮差。他们的村庄叫做春眉镇，属于日照市管辖下的小乡镇，大约有二百户的人家。

　　每天下午，在他还在上课的时候，邮递员便骑着自行车来到他的家门前。林幽的母亲特意为他做了一个木质的信箱，用油漆刷成绿色，用一把古铜锁锁住半圆形的小木门，只是留下狭长的一则像储蓄罐一样的细口缝，只有邮递员跟林幽有一把钥匙呢。它悬挂在院子前的栀子花树上，像一个精灵的住所，让那些路过的孩子无限遐想。邮递员用钥匙打开它，把信件放进去，便又骑上他的自行车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通往另一个村子的路上了。

　　在每天下午，林幽要把这些信件送到它们的主人手里，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送一群孩子回家的幼儿园阿姨，这种想法，连带着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当他奔跑在送信的尘土飞扬的黄土路上的时候，那些聚集在街头聊天的女人便会议论：“看这个小男孩多可爱！”他会停下步子，认真的反驳：“我不是小男孩，我是男生。”男生依然是个青涩，但却比小男孩硬朗的称呼。

　　他是个安静的孩子，像这个时期的所有男孩子一样，有着纤细的四肢和大大的头颅，像山坡上野生的虞美人一样，单薄，却有一种*的韧性。

　　他的五官没有长开，像刚刚铺了底色的素描稿，浅浅淡淡，有一种花朵未曾开放的羞涩之美。但他的睫毛却极浓密又细长，像从吊钟花里伸出的花蕊，让人忍不住地想附上鼻子去闻一闻，或许真的有花的香味也说不定。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很难不注意到他的睫毛，春眉镇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他是个睫毛很好看的男孩子。

　　他得到这份工作是在夏天的时候，他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是个跛腿的女人，却很漂亮，非常的心灵手巧，他们是从县城迁居过来的，所以没有土地。虽然他的母亲从不下田种庄稼，却会想很多办法让她们母子俩生活的更好，他的这份工作便是母亲为他争取来的呢。每个月可以得到二十元钱，这在那个时候的农村来说，是小小的一笔财富。

　　夏天的日照漫长又毒辣，知了的叫声像一个缠绵的法式热吻，激烈而不知疲倦。但是在农村又不尽然是这样。村庄像草丛里的鸟的巢穴，被浓密的树荫掩盖，空气都仿佛是透明的绿色的丝状物，黄昏的时候，开始徐徐的吹起风来，音乐的尾音一样缠绵的回荡在黄昏的村庄上空。这是夏天最好的一段时光，光滑阴凉宛若山涧的泉水。

　　他赤足奔跑在黄昏的黄土路上，每一次下脚，都有细小的尘埃飞扬起来，被阳光照射了一天的黄土路面微热，他的脚贴上去，便像要忍不住开放的花朵一般，膨胀而舒展。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像猫一样哭泣　　第一章2
那个时候，农村多是木栏门，用长木板定起来或者荆棘条编织起来的。他们不像城里人，他们都没有信箱。所以林幽不能把信件放到他们的信箱里，也不能从门缝里塞进去，也不可以把信件放到院子里，否则一定会被羊群或者鸭子咀嚼。

　　他轻轻打开木栏门，这些院子像大杂院一样饲养了很多的家畜，他要非常小心，不要踩到羊群，鸡鸭，或者兔子的粪便，他像芭蕾舞演员那样掂起足尖，轻快的穿过院子。如果碰到有凶恶狼狗的住户，他会转到屋子后面去，用小石子丢他们的木窗户，等他们打开窗子，他会跳起来，通过窗口把信件递给她们。

　　接受信件的一般都是女人，因为男人们都在田里或者外出打工。她们会端详着他的脸看一会，夸赞他的睫毛真漂亮。她们也会打量他的衣服，那个夏天，他最常穿的是一件牛仔蓝的背带工装裤，高高的挽起裤管，学着山里孩子一样，赤足，他喜欢任何形式的自由。

　　她们的孩子穿的都是纤维布做的样式没有二致的裤子，亦不用腰带，扯两毛钱的橡皮筋缝到裤腰里便是。

　　所以他们看着林幽身上的衣服，不免感叹一番。他不像她们的孩子，像个泥猴一样，他像养在瓷盘里的水仙，干净整洁，又保持了自己肆意悠然的姿态。

　　当林幽离开，她们还在啧啧的自言自语的说起他的母亲：“城里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听说她一天刷两次牙，睡觉前还要换衣服呢，叫什么睡衣。”

　　她们总之很喜欢林幽，她们会在他送信的时候给他一个苹果，几粒核桃或者一枚煮红薯。林幽从来不拒绝她们的热情，他会收下，小心的放到他的邮包里，邮包是他工作的那天发给他的，黄绿色的帆布斜挎包，印着一个大大的“邮”字。

　　但他不喜欢吃零食。他把它们转手送给在石墙下玩耍的孩子，所以慢慢的，那些孩子像仪仗队一样，每天等待着林幽像一头高傲优雅的梅花鹿一样跑过来，分给他们零食。但他们更自豪的是，恰巧有他们家的一封信，被林幽递给他，那他们就像被皇帝册封的侯爵一样，在孩子们中间小小的骄傲了一会。在林幽递给他们信件的时候，会有孩子主动的配合，学着电视里太监尖细的声音说道：“接旨~~~~~~”他们还会像加油助威一样，跟着林幽跑上一阵，但他们都追赶不上他，他们不可置信的发现，这个安静的孩子跑动起来像风一样轻盈。他们泄气的停下来，两只手臂支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息，他们可以看到林幽咯咯的笑着，在飞扬的尘土里跑远了。

　　当喜鹊穿越缕缕炊烟归巢的时候，下田的男人也*着上身，迈着疲惫欢快的步子回家。恰巧碰到他的顽皮的孩子，便大声的喝斥着他，那个孩子气鼓鼓的撅起小嘴，却又畏畏缩缩的跟在他的身后，不敢出声。

　　那个时候，林幽的信也送得差不多了。他往往喜欢把最干净漂亮的一封信留在最后。当只剩下这封信的时候，他会停下来，歇会脚。他坐在路边零落的石堆上，拿它对着即将落下山去的太阳，这封信被落日余辉照耀的几乎透明，像一种半透明的鱼的身体，那些被折叠的微蓝的文字像极了鱼的脉络。它们隔着薄薄的信封，安静而充满诱惑的与林幽高高扬起的头对视着。林幽最大的痛苦便是如此，你永远不知道信封里写的是什么，然而这也是林幽最大的乐趣。

　　他对着灿烂的晚霞抚摸起它，微微的闭起眼睛，像一个深情而专注的盲人。他的细长浓密的睫毛被染成金黄色，他的扬起的手也被落日最后的光亮抚摸的温热。他的内心升腾起一种莫名的*，他开始幻想着信封里的内容，并把自己安置在其中的故事情节里。当夜幕缓慢来临的时候，他恋恋不舍的把它交给别人，心情像是送别一个自己暗恋的人。

　　他意味犹尽的向着自己的家走去。那个时候，他才觉得有一点累，但并不沉重，宛若被倒空了水的玻璃瓶子，却盈满了空气和阳光，空乏而满足。

　　那个时候，天完全的黑下来。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橘黄色的温暖色泽。路边的大槐树下有吃过晚饭的人在聊天纳凉，有萤火虫飞来飞去围绕着他们凑热闹。他们的村子被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切割成两半，人们便沿着河岸蜿蜒而居。河东比较崎岖，河西比较平坦。一开始这个村子只是在河东的，近年人们逐渐的跨过河流在河西建造房屋，所以河东尽是些老房子，住的也多是老人。

　　他家住在河西，在村子中心他穿过一座桥梁。很多人带着草席睡在桥上，因为桥上风大凉爽，而且蚊子也少。他小心翼翼的穿过那些横七竖八躺在桥上的人，像白天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穿过庭院里的那些家畜的粪便。

像猫一样哭泣　　第一章3
有时候他会遇到他的同班同学，他们躺在黑暗里默不作声，突然来伸手拉他的脚，他的身体做出很自然的反映，自我保护的往人身上倒。他的身体非常的轻，布娃娃一般，被他压住的人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都不会恼，好脾气的跟他打闹一番。有时候他会就着他们的草席休息一下，仰面躺在天地之间。身下是隐隐的流水，在鼓噪的蛙声里显得羞涩动听，听得久了便昏昏欲睡，有一种催眠作用。天上那些星星像有一双手把它们捧到林幽面前一般，硕大明亮，有一种温柔的压迫感。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与他们告别。他说：“我要走了，妈妈还在家等我吃饭呢。”他的声音甜濡又掺杂着沙哑，像绿豆糕在你舌尖上溶化时的感觉一样。

　　他的母亲自己在家的时候不喜欢电灯光，她喜欢点蜡烛。他轻轻的打开门，他知道，他的母亲一定已经做好了饭菜，它们被精心的摆放在桌子上，她怕它们凉掉，用碗倒扣住。所以每一道菜都像一只肥硕的贝，夹在两只碗之间。

　　她没有真正的工作桌，她双腿跪在一个用金黄的麦秆编织的蒲团上，身子伏在面前的面食桌上，姿势像极了一个日本女子。

　　她正在别人的鞋垫上作画。鞋垫是细棉布精制的，中间夹着麻布或者压得平整的玉米苞叶。等她画好了，那些女人便依照她画好的轮廓用鲜艳的毛线一针一针的填充，填充完了之后用刀具小心翼翼的从中间切割开，那几层中间的玉米苞叶被细密的针脚串成了马蜂窝，她们仔细的用缝衣针把它们从毛线里挑出，鞋垫便做好了。它们像一块八字形的温暖花园，花团锦簇，五彩缤纷。

　　她们会把这些鲜艳而温暖的鞋垫留给自己的女儿出嫁，也有心灵手巧的女孩自己来做，送给她们的恋人，她们想着自己的这份礼物每天躲藏在鞋子里，跟随着她们的恋人，便觉得甜蜜安稳。在*，极度的尊敬一个人便会去亲吻他的脚，鞋垫亦有着与这种仪式同等的意义，不同的是，表现在爱情里，这便成了一份多么细腻隐藏温暖而又谦卑的礼物啊。

　　她为她们画一双五角钱。多是一些吉祥的花朵和鸟虫，比如牡丹，梅花，海棠，鸳鸯，凤凰，蝴蝶……她用铅笔淡淡的打一个草稿，再用圆珠笔认真的画上去，她必须非常的小心，因为布面软绵绵的，却不能修改。她弓着身子，把脸紧紧地靠上去，比画工笔国画还要严谨的样子。那个姿势很让林幽觉得美丽如画，又莫名心痛。

　　他很想欢快的打开门，高声的叫着，我回来了。可是，他总是做不到。她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彼此深爱，却很少交谈。自从他懂事以后，便羞于用亲昵的动作表达他的情感。她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同时要担当父亲的角色，亦或者天性使然，也总是严肃而忧伤。但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母亲，她会洞察她的儿子所有的心思，并且不动声色的满足他。　。。

像猫一样哭泣　　第一章4
她发现了蹑手蹑脚像猫走进来的儿子，锤着脊背站起来。那个时候，她们常常有短暂的沉默的对视。她从不告诉儿子她自己的过往，所以在林幽的眼里，母亲是神秘的，但因为他与她柴米油盐的生活在一起，这神秘并不是黑色的，而是微黄的白，那种枯萎的栀子花的颜色。温暖贴切，像在捉迷藏的游戏里蒙着眼睛触摸一个熟悉的人的脸。

　　她们沉默的把倒扣的碗一个一个揭掉，她为他盛粥，微笑着递给他。一开始，他会常常忍不住在饭桌上问起他的父亲。

　　他说：“妈妈，爸爸是怎么死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在他很小的时候一直以为，爸爸像女孩子的布娃娃一样，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的礼物。

　　他还没有开始体味到死亡的可怕，悲伤与决绝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了他，所以这句话问得不带太多悲伤，更多的是一个孩子的好奇和认真。他觉得他必须要了解他，像必须弄明白今天要完结的功课一样。对自己和问起他这个问题的别人有一个交待。

　　“小幽，等你长大了我会告诉你。”她为他夹菜，轻轻的叹息。

　　“可是我都已经开始工作了。”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她抬起头无奈的看着他，眼神悲伤而疲惫。他便不再问，他开始与她说起今天在送信的时候，谁给了他零食，并且拿出他的集邮册来给她看。

　　集邮册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封面是蓝白交错的条纹，像从谁的海军衫上裁剪下来的。纸张华丽带有暗纹，她说：“在你送信的时候，可以顺便收集你喜欢的邮票。快乐是一件会因为坚持而增值的事情，如果你一直坚持的集邮，你会明白我说的。”

　　她会接过他的集邮册认真地翻看，神情重新变得安静而优雅，像是翻看林幽的成长照片，在低头仔细察看一张邮票的时候，她突然的落下一滴眼泪来。她明白，有些东西她始终无法给他，也无法解释，这对他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她却无能为力。

　　他吃过晚饭，便端着脸盆到院子里洗刷。母亲只养了几只鸡，用尼龙丝网圈在院子里的一角。她喜欢花草，院子里种满了蔷薇，木棉，芍药，栀子，海棠，曼陀罗……盛夏的夜晚，他看不到花朵的颜色和轮廓，却可以闻到它们的香气，被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时而浓烈，时而疏淡，当你仔细去用嗅觉捕捉的时候，它们却又消失掉。他性格里孩子气的一面袒露，赌气的靠近花朵，鼻子几乎触到它们，狠狠地吸嗅。

　　他躺在白色的蚊帐圈起的小小空间里，觉得自己像是院子里被网罩起来的鸡。他睁大了眼睛，闷热让他无法立即入睡。他在睡前会点一支蜡烛放在那种大口的玻璃瓶子里，等它燃完了，他也差不多睡着了。这个习惯来自于她的母亲。

　　他发现他的母亲喜欢容易失去，给人有生命错觉的东西：她喜欢蜡烛胜过电灯，喜欢火柴胜过打火机，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很浪漫。

　　周末，母亲会带他到城里去。

　　她为县城的一家报社的情感板块写文字，她从不邮寄，自己亲自交过去才放心，稿费也是当场结给她的。

　　回来的路上，母亲的心情会很好。她们一起采购下一周的食物，剩下的时间，她会跟他一起去玩具店，看他喜欢的玩具。去书店，为他挑选阅读的书籍，《小王子》，《爱丽丝梦游仙境》，《小飞侠皮特。潘》，《秘密花园》……她很少为他挑选中国的书籍，她觉得中国的儿童文学很造作，或者过于呆板。林幽会主动的写读书笔记，并拿给她的母亲看。

　　她在那个时候没有把他当作儿子，而是同伴，她买任何的东西之前都会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