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澎湃-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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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莎摸着自己通红的左脸，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她惊讶，难过，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恐慌。大概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爱上的男人跟她之间本质差别吧，那不是家财万贯光环显赫，那不是名贵的跑车和华丽的衣着，那不过是单纯的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

　　　　“对，对不起……纪松……对不起……我没想过……我真的……”她语无伦次，似乎要崩溃了一般。

　　　　“如果是你这样的女孩。那么很抱歉，我男爵K一辈子都无法爱上。”他麻利地付账，接着起身拍下我的肩膀，“我们走吧。”

　　　　车行驶在路上，我看向驾驶座的纪松：“纪松，我还有一个很疑惑的地方。当初我的银行卡被冻结后，安以陌的卡上无缘无故多了一笔钱，现在看来，那钱应该不会是小莎汇过来的。是不是当初你……”

　　　　“嘿，你到家了。”纪松踩下煞车，打断道。接着他看着我笑笑，“别磨磨蹭蹭的，你父母可等不及了。”

　　　　我明白了，那个暗中守护着我们的人，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回到家里，父母都在。我以为我会立马遭到母亲的质问，父亲激动的责骂。可是没有，当我推开门后，我只是看到两个略微憔悴的中年人在站在我身前。

　　　　父亲僵硬着，欲言又止。而母亲摘下金丝眼镜，快速抹掉眼角未隐藏得住的泪水。她静静走上前，踮脚抱住我。

　　　　“你瘦了。”这是母亲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我能听到自己喉咙蠕动的声音。

　　　　“小离，以后别这样傻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你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掉了！你让妈真的，真的……”她声音哽咽着，不再说下去。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啊……”父亲说着也从后面走上来，将我们母子都轻轻抱住。他的胸膛再没有往日那样宽广有力了，但却同样弥留着多年前的那丝温暖。突然，我有一种深深的归属感。我知道这不是错觉。

　　　　一瞬间，我下了一个决定。

　　　　“我那场钢琴演奏会您还有筹划么？”我问父亲。

　　　　“如果你可以的话，就定在下星期。”

　　　　“嗯。谢谢您。”

　　　　闭上眼，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无可逆反的冲动和力量。它支配着我，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倾出所有来演奏一场。演奏给所有我爱的人听。父亲，母亲，安以陌，纪松，林暧，阿智，很多很多人，都要来参加……

　　　　》》01

　　　　又回到这里，我熟悉的房间，落地窗旁是那架泛着优雅光泽的黑色钢琴。风吹起白色窗帘，这景象在我过去的生活里时常出现。

　　　　打开琴盖，我按下第一个琴键，冰冷而生疏的触感在提醒我：我已经离开它很久。那一秒，我突然发觉原来钢琴也是有生命的，因为此刻它发出的声音竟如此孤独。

　　　　曾今偏执地以为自己不过是被潜移默化地将钢琴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无谓喜欢或讨厌。每当开心、失落、幸福又或痛苦，我都会弹它，仅此而已。

　　　　可当看到再熟悉不过的88个键，我忽然发觉，它们忠实见证了我走过的每一段时光。

　　　　钢琴对于我的意义，不应该仅仅是一件敷衍父母的工具。

　　　　“我爱钢琴，我想好好弹琴。”我盖好琴盖，侧头看向身旁的父亲如是说道。他微微怔了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从他的眼神我看到了他内心的欣慰与满足。

　　　　这是我第一次我告诉父亲：我爱钢琴。

　　　　这也是我第一次开始直视自己的内心，梦想的轮廓变得清晰。

　　　　父亲为我举办的个人演奏会即将开始，我争分夺秒的练习，要把之前落下的时间都补回来。在演奏会即将举办的两天前，纪松突然来了。

　　　　“哈哈，来视察下我们的大艺术家演奏会的准备工作。”纪松笑着走近，敏锐的他立马发现了什么：“咦，似乎这架钢琴和我以前见过的不同，你又换了？”

　　　　“嗯。新换的贝茨斯坦，回来前去阿智店里买的，我后天的表演用这一架。”

　　　　“为什么？”

第二部分　第52节：再见，彭湃（52）

　　　　“秘密？”我神秘地笑笑。其实我忘了补充，那是我和安以陌之间的秘密。

　　　　“我才没有兴趣管……”纪松无奈地摊摊手，接着又说：“不过，我今天过来是和你说点正事。”

　　　　“什么事？”

　　　　“安以陌的母亲心脏病又发作了，她本来想找你的，但考虑到你正在紧张的筹备演奏会不愿打搅你。我昨天带着私人医生去为伯母检查了下，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医生私底下跟我说她母亲的情况并不乐观……”他顿了下，“我现在过来是希望你也过去一趟，我们一起探望下伯母，也陪陪安以陌，现在她应该很不好受吧……”

　　　　我这才惊觉自己沉醉于演奏会的准备，已经好几天没有与以陌见面。她电话里的语气听不出有丝毫异样，迟钝的我完全没发现她正处在一个难捱的关口。

　　　　安以陌总是这样。她爱我，所以固执得生怕会成为我的累赘，就连一丁点的事情都不愿我去为之担心。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自责起来，我是最应该与她分担的人啊。

　　　　我立刻决定和纪松一起去安以陌家。

　　　　以陌家是很普通的居民公寓，房子从老式格局和破败的粉刷来看应该是有一段冗长的岁月了。没有电梯，我们上了三楼，摁下门铃。

　　　　出现在眼前的安以陌见到我们后有些尴尬和局促：“你们怎么来呢？抱，抱歉……屋子里都还不及收拾，实在没时间……”

　　　　我走进去，摸摸她的头发：“没关系的。伯母怎么样了，我们来看看。”

　　　　她将我们领进了屋。伯母躺在床上，一旁的支架上挂着几瓶点滴液。床头的茶几上是一杯清水和散乱的药瓶。

　　　　我走上前，轻轻蹲下。看着鼻息平稳的伯母，她连睡着时都是微微蹙着眉，额前隐约有了白发。比起我与纪松的母亲，她显得要苍老很多。我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细微的脉搏，冰冷的温度。

　　　　“母亲刚睡着了，刚吃了些药……”安以陌站在身后轻轻说着。

　　　　我将安以陌拽到房外，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你叫我怎么说呢，这些都是应该我们一起来面对的。我知道你不想影响我，但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因为你甚至都不愿意依赖我，你懂吗？”

　　　　“我，只是……”

　　　　“什么都别说了！等演奏会结束后，我会把伯母送到最好的医院。以陌，我爱你，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以后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让我帮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明亮的眼眸里浮上一层湿润泪光，然后她轻轻抱住了我。

　　　　晚上安以陌亲自下厨，为了我们准备了满满一桌菜。我们将伯母扶出来，在窄小的客厅吃了一餐晚饭。饭桌上，伯母老是忍不住打量我，这让我变得有些拘谨。

　　　　终于，她还是开口了。

　　　　“你就是小陌的男朋友吧？你是叫，彭湃？”

　　　　“嗯，是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妈，说什么呢……”安以陌脸红了，接着她又故意问道：“不过妈，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他呢？”

　　　　“是阿！伯母，您难道不觉得我比他要帅多了么？”纪松跟着一旁调侃起来。

　　　　“呵呵，或许是直觉吧，女儿以前跟我提起过你，在我的想象里那个男孩就应该是你这样的……”她看着我笑笑，然后夹起菜放我碗里：“来，多吃点。这位同学是叫优纪松吧？你也吃菜……”

　　　　“彭湃，小陌，就拜托你了。”伯母又突然看着我淡淡补充了一句。

　　　　“我会的。”我点点头。

　　　　世人都说誓言承诺是多么不可靠，在这个年代，爱情已经被物质化的符号磨损得失去最初的面目。我曾经也以为爱情不过是自以为的幻觉，不过是天荒地老的泡沫。但和以陌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开始懂得爱是承担，爱是慈悲，爱更是一种责任。

　　　　以陌，是你教会了我不逃避，不放弃，谢谢你。我会信守我对伯母的承诺，用我一生来实现。

　　　　》》02

　　　　演奏会被安排在X大的体育馆中，晚上8点举行。

　　　　那天晚上，我早早换上正式的燕尾服，坐在后台准备。站台上，工作人员正紧张地筹备着灯光和道具。“轻点，轻点……往上移…对，再靠左一点…”

第二部分　第53节：再见，彭湃（53）

　　　　我看着父亲正亲自指挥着钢琴的搬运，而母亲已去入口处接待每一位到场的客人了。

　　　　离演奏会开始还有半小时左右，纪松推门而入，我立刻上前问道：“安以陌呢？林暧呢？还有阿智，大家都过来了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嗯，都到齐了！正在前台贵宾座等着呢！”纪松拍拍我的肩膀，他的手上蕴藏着一股温暖的力量，让人心安。

　　　　“那就好……”

　　　　我还想说什么，门再次被推开了，是安以陌和林暧。

　　　　“哥，她有急事找你，所以我带着她从后面绕进来了。”林暧解释道。

　　　　安以陌早已心急如焚了，她顾不了太多上前来抓住我：“邻居阿姨刚打电话来说，我妈，我妈妈，心脏病突发了……我现在必须赶过去！小离，对不起，我知道这场演奏会很重要，可是我必须回家……”

　　　　“什么！快，我陪你回去……”我猛地站了起来。

　　　　“大家别慌！”纪松却出奇镇定，他将我压回座位。“彭湃，你不能去。这场演奏会对你和你父母而言都非常重要！你待会只要安心上台就好了，其他的都别管。安以陌，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回去。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抓住我的肩膀，目光坚定。

　　　　“好。”我略一犹疑，看着他的眼，叹息答道。

　　　　“演奏会结束我就来找你们。”我拍拍以陌的脸。

　　　　“好了，别啰嗦了，我们先走了。”纪松朝我伸出右拳。我愣了下，同样伸出右手，与之对击了三次。二十多年了，只要我们这样默契地击拳，那么，无论多艰巨的事情也能完成，无论多激烈的争吵也将融解。

　　　　我愿意相信他——眼前的好朋友。

　　　　“差点忘了！”和以陌走到门口的纪松匆忙转身，从口袋掏出了一个东西抛给了我：“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好好加油，等我回来！”

　　　　他说：等我回来。

　　　　他们走后，那句话还隐约回荡在我耳边，我抬起手，抓住的是一块再熟悉不过的GlashütteOriginal手表！之前我为了救纪松于困境而抵押给君泽的手表——爷爷的遗物，我曾珍视得睡觉都不曾取下。关于那天的记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对纪松说：今天，让我来保护你。我对君泽说：有一天，我会要回来的！

　　　　原来他一直记得。

　　　　看着他消失在黑色走道的背景，我来不及道谢，更来不及告诉他：纪松，有你这个朋友是我一生的幸运。其实，一路走来他所坚守的事物始终没有变吧！他一直在履行很多年前拍着胸脯对我承诺过的话：彭湃，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我也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

　　　　说这话时，他不过八岁的小孩，流着鼻涕，倔强得满脸伤痕。

　　　　我在后台调整着呼吸，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相信纪松，要相信演奏会会顺利举行，一切都会顺利圆满的结束。

　　　　半个小时过去，演奏会开始了，漆黑中，一盏灯遽然打下，展台中央黑色钢琴的轮廓精致，每一处的菱角线条上都泛着水珠般的流动光泽。接着是热烈的鼓掌声，此起彼伏，沿着四周巨大的黑暗一遍又一遍蔓延开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上舞台。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站定。

　　　　转身面对观众，深深鞠躬。刺眼的光芒早已让我看不清楚所有人的脸，世界只是漆黑一片和耀眼的白色光斑。

　　　　接着，静静坐下。

　　　　打开琴盖。

　　　　“6……”

　　　　才刚按下第一个音符时，却随着打破安静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她如同冷夜里寂静的湖面惊起的巨大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最终弄疼了我的耳膜。我伧促起身！四下张望，却看不到人。在纯白光线的照耀下，我近乎全盲。

　　　　“彭湃！”再一次！我听到有人这样不顾一切地喊我。

　　　　转身，是林暧。

　　　　“咚嗒！”她泪脸模糊，指尖的手机缓缓滑落在地。

　　　　女孩从黑暗之中静静走过来，最后冲向舞台中央撞在我怀里。她绝望地抓住我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彭湃！我哥，我哥哥……死了！”

　　　　——纪松。死了！

　　　　耳鸣，如同轮船悠扬冗长的汽笛。微微抬头，苍茫一片。

　　　　》》03

　　　　我丢下了演奏会和台下所有的人。走进中山医院的大门，吸入的扑鼻而来的消毒药水味让我打了个冷战。

　　　　我冲到前台：“优，优纪松！哪个房间……”

　　　　声音在颤抖，我的脸因为痛楚而狰狞得吓人。

　　　　前台讯速查询了下，她脸色立刻沉重下来。她欲言又止，仿佛在寻找合适的口吻：“抱歉，他——刚已经当场死……”

　　　　“你胡说什么啊！他不会死，你们医院怎么搞的出车祸了都不用抢救的么！凭什么就跟我说他死了啊，凭什么啊！你这个前台怎么搞的啊……”我吼了起来，疯子一样捶打着桌子：“告诉我，他在哪，在哪里啊！”

　　　　“彭湃！”

　　　　我僵住身体，怔怔看去。是安以陌，她的脸色早已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站在侧门的走廊出口，白裙上面还满是血迹，左手被绷带简单地包扎着。

　　　　“我带你去见纪松。”她说。

　　　　长廊上的灯光明亮，却驱散不了空气里的潮湿。每一步路都让我走得无比艰难。骗人的吧，都不过是骗人的吧。纪松怎么会死呢？他明明让我相信他的。他明明那么自信的与我击拳了，并对我说：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通，我强撑着身体往前走。脚下的路仿佛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阴暗洞穴，能看到光亮，却走不到出口。在这个绝望的过程里，我敏感地记录下眼前发生的每一个细节：脚步，呼吸，无关紧要的交谈，滚轮摩擦地板、门缝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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