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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乱的夏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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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拎着破烂不堪的车身,冷冷地站起来,走出垃圾场。
擦过垃圾场外,目瞪口呆的婉儿,西民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哦……”婉儿愣愣地望着西民的背影。
“大王,我们是否可以告退也……”龟丞相早就不耐烦了。
“啊?”婉儿撇了撇嘴,“谁说你们可以走的?”她无趣地望着垃圾场,突然在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绪下冒出一句:“给我到垃圾场里,把那破车的零件找全!”
“啊?大王!”龟丞相的小眼睛几乎大了一倍。
“啊什么?不是你叫本大王以德服人的吗?”
“……”
“言多必失兮,惹祸上门兮!”
垃圾场里,第三次响起龟丞相痛苦的咏叹调……
7
夜来了,最早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温柔怅然地窥视着大地上的万家灯火……
一盏雪白的日光灯,照着小河边,一幢带小院落的日式房子。
房屋的院子里,栽着一排棕榈树,在棕榈树的尽头,院墙外原本有块小小的空地,现在,被改造成了一片整洁美丽的花圃,扶疏的盆栽花木正温柔地在暮色中竞相开放。
这房子一共有里外两间,和一个小小的客厅兼饭厅,穿过客厅,后面是搭出来的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此刻,雪白的日光灯下,正有个男孩趴在客厅的地板上,费力地摆弄着一辆残破的自行车。
他的手上沾满了油污,身边,是散落一地的扳子,电钻等工具。
西民用力地拿着扳子,将一根根变形的钢丝一一扳正,复位。
他费力地转着钢圈。那一根根钢丝转啊转……
像是回忆的齿轮,毫不留情地啃噬着他的心,记忆中的阀门再次打开……
飞转的钢丝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那一年……自行车的钢丝也是这样转啊转……
车子在田野上飞快地行驶,一路驶向一望无垠的田野……
田野两边,大群的豌豆花不住倒退,一片又一片的紫色夹杂着白色从眼前闪过……
风凉凉的,柔柔的,带着初秋特有的气息;天空瓦蓝瓦蓝……
后座上,西民的目光从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闪过,从大片大片紫白相间的豌豆花上闪过,落在面前那个被风吹得鼓涨起衬衣的后背上……
他久久地望着这个宽厚的脊背,然后伸出手去,紧紧地搂住了它,那熟悉的带着淡淡汗水味道的气息立刻包裹了他……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低叹息,将微微发烫的面颊依偎在那粗糙的衬衣上……
自行车的钢丝飞快地转动着,一路向前……
前方是什么?13岁的西民不知道,铭夏哥哥说前方一定很美很好,他要去追寻。
可是,小西民觉得现在就很美很好啊,和铭夏哥哥在一起,抓住现在就可以了……
他不想知道前方是什么,他只想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铭夏哥哥,看那豌豆花,看那天空,看那自行车车轮飞快地转着……
如果车轮一直这样转下去,该多好,如果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坐在铭夏哥哥的后面,该多好……
可是车轮渐渐慢了,渐渐缓了,渐渐地停止了转动……
只有那大片大片的豌豆花,越发清晰了,越发近了,一片幽幽的紫色,柔柔的紫色,明明的紫色,暗暗的紫色……
深深浅浅的紫色豌豆花开满了田埂……
重重叠叠的紫色豌豆花淹没了西民和铭夏的身影……
停止转动的自行车支在豌豆花丛中……
……是前方到了吗?小西民想。
前方到底是什么?前方不也是豌豆花吗?紫色的豌豆花没有尽头地开着……可是,铭夏哥哥却问,想不想知道前方是什么……
“西民,你想不想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15岁的左人铭夏坐在田埂上,一脸的向往。
“我不想知道啊。”13岁的西民认真地回答,“我不想去前方,我只想像现在一样。”
“像现在一样?”
“嗯,像现在一样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美很好啊。”西民天真地,却无比认真地回答。
“傻瓜。”铭夏笑起来,靠近西民,爱惜地用手揉一揉他的头发,“我是说远方,我们不知道的远方,一定有不一样的风景,我一定要去看个清楚,等过了这个生日,我就可以去流浪了。”
“流浪?”西民吃了一惊。
“是的,我们左人家族的男子,到了16岁就必须出去流浪,这是家族的规矩,我天天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铭夏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之色,没有注意到西民的脸色渐渐苍白了。
“这么说,再过没多久,你就要走?”西民哑声问。
“是啊!”铭夏快乐地笑着,“我最近已经开始准备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突然失去了颜色,
紫色的豌豆花黯淡了……
西民看着满脸阳光的铭夏,无法说出心中的抽痛,“那以后你就不能骑自行车带我玩了……”
“没关系的,自行车送给你,你自己骑去玩!”铭夏拍着西民的头。
深深浅浅的紫色豌豆花开满了田埂……
重重叠叠的紫色豌豆花淹没了西民和铭夏的身影……
停止转动的自行车支在豌豆花丛中……
……我不要前方,我只要现在!
西民想着,感到心里抽痛得更厉害了……
紫色的豌豆花影子慢慢淡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渐渐变成了黑夜……
只有已经停止转动的车轮,在西民面前慢慢放大……
时间的齿轮又慢慢转回到眼前……
而那抽痛越来越浓,一直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痛得他闭上了眼睛,又慢慢张开……
没有豌豆花了,没有田野了,也没有瓦蓝的天空……现在,铭夏走了,自行车,也被弄坏了,轮子不转了……
西民紧紧握着扳子,努力矫正着钢丝,可是,他发现即使将钢丝全部矫正,也没有了车轮的外壳,没有了脚踏板,铃铛没了,车篮也扁了……
他无论怎么样,都没法把自行车复原。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回不到那个秋天一样……
西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一根根扭曲变形的钢丝上……
“砰!”没有关严的大门忽然被踢开了。
西民吃了一惊,慌乱地抹去眼泪,放下扳子赶过去,却发现,穿着一身军绿色迷彩服的婉儿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死人!”婉儿大声嚷着,“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这么难找,害我找了大半天,这些违章建筑难看死了,我要跟爸爸去说,迟早统统都拆掉修成大马路,让我开车在上面跑……”
“你来干什么?”西民根本没心情听她罗嗦,想要伸手关门将她推出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一大包东西落在西民面前,要不是闪避得快,刚才差一点就砸得他脑袋开花。
“你个死人!”婉儿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这些臭零件都是你那破车上的,还有这堆!”她又从身后拣起一包东西,再次“砰”一声摔过来,“给你买的新零件!安在你那破车上,凑合还能用!”
西民看看婉儿,又看看地上,一言不发地拣起零件,进了
客厅,蹲下开始组装。
“怎么样!本大王对你够意思吧!”婉儿一边嘀咕着,一边也不请自来地跟进客厅,被一堆工具一绊,差点摔倒:“装车啊?本大王最在行了,来来,我帮你装!”
她不由分说,拖过一边瘪瘪的轮胎,拿起气筒就开始打气,西民无可奈何地一手夺过。
“轮胎还没补好!”
“哦,这样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婉儿强词夺理,“哦,你以为我不知道轮胎破了吗?我是看看它哪里破了!”
西民取出自行车的脚踏板,动手开始组装,婉儿又跟了过来,歪着头打量,“你傻啊!链条还没上呢!我来帮你上链条!”
她蹲下去开始摇链条,可是她根本不得要领,链条怎么也不能与齿轮吻合,一气之下,婉儿随手拿起一样东西重重敲打起链条来:“敲你,打你,看你服不服,牢不牢……”
链条上的尘土和机油被敲得四散飞溅,两个人的脸上手上都是。
“你怎么这样蛮干……唉!你放下!”西民无奈地推开她。
“我哪有蛮干啊?我帮你装车耶!”婉儿拿起另一个零件,“这个……一定是你车篮上的一部分,我帮你安上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个零件就强行插在变形的车篮上,一阵乱敲乱打,“好了!我多么伟大,多么能干……”
“这个是车后座的一部分!”西民抬起头来,哭笑不得。
“啊?那我帮你补轮胎去……”
“你手里拿着什么?”
“补轮胎的橡皮胶啊,难道不是?”
“小姐,那是车把手上的橡皮套!”
……
西民看着满脸满手沾满黑机油,却偏偏要充内行的婉儿,只能叹气。
夜渐渐深了,终于,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包括重装婉儿乱装的零件)后,西民终于把自行车装好了。
除了外壳的油漆略有些磨损,脚踏板不是很利索,龙头上的两颗心没了以外,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
西民看着重获新生的自行车,一朵微笑终于浮上他清秀的脸。
他轻轻按了一下铃铛,左手的小指微微翘起,听着清脆的铃声。
夜色中,他的眼睛闪发着柔和的光芒。
“哇!成功了!”婉儿心情也特别好,“哈哈!多亏我技术高超,本事一流,如果不是我大力帮忙,你到明天早上也装不好!”
她总喜欢把想象和现实混为一谈,激动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一转眼忽然从墙壁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被弄得像花猫一样的脸。
“啊丑死了脏死了……都是为了你个死人啊!”婉儿一跳三丈高,满屋子打转,“要命了,这么脏!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为了你牺牲了自己的色相!”
她乱用词语,越说越离谱:“死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还不归顺我啊?有没有天理啊?”
西民只好拉住满屋子转得像个风车的婉儿,“我带你去洗手间弄干净。”
他将婉儿带到屋子后面的洗手间,指给她肥皂毛巾等,然后带上门出来,穿过
客厅,走到花圃,让夜风吹一下自己紧张的头脑。
夜风轻轻地从花丛中穿过,吹奏起一支柔美的歌,幽幽的,袅袅的。
西民精神一振,伸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望向塑料花棚中——
黄色的金盏花、粉白的木
芙蓉,绿色的天竺葵……等等,那是什么?一抹胭脂色!胭脂色——
西民的眼睛睁大了!他用力摔一摔头,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想象!
那盆胭脂雪!铭夏的胭脂雪!
那小小的蓓蕾已经伸展开了,娇艳的胭脂色花瓣在夜色中半开半合,似乎带着无穷的喜悦,绽放着生命的光华!
西民的眼睛黑黝黝地发着光,他白皙的脸上浮起激动的红晕!
“夏,胭脂雪开了!终于开了!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等你回来!”
西民冲进客厅,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就开始编发短信。
按下发送键,他又冲回花圃,再次确证。
眼前的花朵,忽然充满了五彩缤纷的、绚丽的色彩,闪得他睁不开眼睛,美丽得使他屏息!喜悦涨满了他的胸怀,他想拥抱这美丽的夜,拥抱这可爱的世界!
可他没有抱住全世界,也没有抱住夜,却抱住了一个冲过来的,军绿色的影子——
“弄了半天,你个死人在这里……”婉儿叽咕着跑来花圃,却蓦然被一双带着热力的手抱住了。
一股男性的气味扑过来,她只看到西民那对大喜过望的黑眼睛:“胭脂雪开了!”
“非礼啊——”婉儿吓一大跳,尖声大叫,“有人非礼啊——”
西民仓猝醒觉,忙不迭地松手,婉儿立刻跳开八丈远,摆出
拳击的POSE,“我报警啦!你非礼我!我不是那种女人,我很清白的!”
西民尴尬而懊恼,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解释,“我不是……
“你别打什么主意,我学过武功的哦!我会女子防身术,我还带有防狼喷雾器,我还会跆拳道,会双截棍……你死定了!”婉儿对着空气,上下左右虚挥着拳。
“是因为胭脂雪开了……”西民只好指着花圃。
“什么胭脂雪胭脂霜的!就可以占我便宜了吗?哼……”婉儿顺着西民指的方向看去,她也不知道那一棵是胭脂雪,只看见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死人,本大王今天心情好,饶了你的无礼,但是你要立刻归顺我,你一定会归顺我的……”
她望着花圃,一转头,却发现西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去了,正精心地给一盆花修剪枝叶。
“看来你个死人还真的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婉儿看着西民专注的神情,得意的神色又飞进了她的眼底。
8
两天后的周末。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
西民一大早就起了床,骑上自行车匆匆地赶往花市,他想去买一种长寿的花肥,可以让胭脂雪开得时间更久一点。转了大半个花市,才买到他需要的那类花肥。太阳已经很高了,带着种热力照射下来,西民用力地蹬着车,得赶快回家,把胭脂雪搬进来,不能让它晒过多的太阳。他想着,要是铭夏回来,见到胭脂雪开得这样好,他一定很高兴。
笑容慢慢升起在他的脸上,他更卖力地骑着车子。
同一时刻,一辆火红的哈雷
摩托车停在他的花圃前。
“快点快点,你们这些蜗牛!”婉儿嚼着口香糖,“趁那小子不在,弄好了,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多爽,快点!”
园艺工人手忙脚乱地将一盆盆花卉,从一辆大卡车上往下搬。都是稀有的,名贵的品种:君子兰、百合、鸢尾、苜蓿、荷兰郁金香……可是,这些花显然只适合在名贵的大玻璃花房或温室里生存,它们的外形和这小小的花圃格格不入。
“大小姐,放不下,地方太小了。”园艺工人无奈地上来汇报。
“你们是猪啊!把原来的花统统丢出去,不就能放下了?”婉儿翻一记白眼。
“这……不大好吧?”工人有些为难。
“什么不好,我说好就是好!”婉儿提起脚来,用力对面前的花盆一踢,一连串的花盆乒乒乓乓地倒了下去,“我这些名贵的花,比他那些破烂玩意高级上一百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哎呀,这是什么破花挡了我的路!”
她又是一踢,一棵胭脂色的花朵从中折断。婉儿一脚踩下去,“他都种的什么破花啊,去去去,快给他都换新的好的让他大开眼界!”
还隔着一段距离,自行车上的西民就看见了许多人在他的家花圃里进进出出,似乎在不停搬运着什么,他疑惑地加快了速度,骑到门口……
眼前的一幕惊得他差点从车子上滚下来!花圃里,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一群工人正在破碎的花盆上踩过来踩过去,忙着把一盆盆体积巨大的盆景植物往狭小的花圃里塞。
“你们!这是干吗?”西民又惊又气又急又疼,“快停手啊!这是我家!”
工人们住了手,让开了一条路。
西民冲过来,不敢相信地望着满地花草的“尸体”:金盏花倒了,射干花折断了,木
芙蓉的枝叶都撒了一地……那么,胭脂雪呢?胭脂雪在哪里?
“胭脂雪!”西民尖叫,“胭脂雪呢……”
他蓦地住了口,一双穿着军靴的脚下,踏着一抹胭脂色!花瓣已经零落碾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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