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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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高二女生正搔头弄耳的一副狼狈相，显然，她们的试题对她来说太难了。

　　易成水在90分钟后交了试卷。女生那时也看了成水几眼，就露出了羡慕的眼神，随即依旧埋头做自己的试卷。

　　考试结束了，韦彤在学校的收发室帮成水取了一封信。信上没有地址，信封都有些皱巴巴的，成水就有些莫名其妙，是谁给他写的信呢？而这信来得好突然啊。

　　看到抬头写着“成水哥”的字样，他就知道是那个像风筝一样顽皮的小女孩了，这个依旧有点神秘的女子？看着看着这信，成水就更加奇怪了，仿佛那女孩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他对成水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你要参加半期考试了，我决定离开这儿几天。但是，我又情不自禁要给你写这信，想给你说几句心里话，请别见怪啊。

　　我是坐在家里——一个很僻静的农村小屋给你写这封信，家里除了母亲、水牛、几只小猪、小狗、小猫和我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此时正是上午10点，想必你还正在考试。

　　我的农村小屋外的风景真的很美丽，这儿的天很高，水也很秀隽，一条小溪从我卧室的窗外流过，潺潺的水声总会撩起我无尽的思绪。

　　很久了，我似乎忘了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可到了今天我还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女生，只怪我不争气？我考不上中专，于是我永远只能成为一个农民，一个村姑。

　　常常到小溪边独坐，看日出日落，看野鸡被我用石子惊飞，倾听流水涓涓如梦呢喃，看牛儿懒懒的吃草，看小狗飞奔……于是就在自己的心底冒出许多想法，当个农民有什么不好？没有人管束，自由自在，想疯会儿就疯，想野会儿就野哩……多好玩呀。然而，父亲却不要我当农民，要我走他的路，要我也像他一样作个工人，吃上国家粮！

　　常听父亲说起你们家的事，也听到过你的父母在闲聊时讲起你，我竟然发现我们有太多相似之处，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落榜的人啊，只是你落榜的档次比我要高许多：你是考大学，我仅是考中专。

　　当踏进你家门的那一刹，我就后悔自己的书读多了，虽然人们对一个初中生是不足挂齿的，可是我还是以为自己的书读得太多，如果我一字不识该多好啊，真那样我就可以做一个实实在在的村姑了，做一个真真实实的农民了。然而，因为读了那一点点书，父亲就把我想要当农民与我家的山我家的水和我家那小鸡小狗小猫为伴的愿望剥夺了！

　　就在那时，我知道你父亲是明月镇呼风唤雨的人物，也就在我憋足了劲给你家送礼的时候，我便从心底里讨厌起了像你父亲那样能呼风唤雨的官儿了。

　　却不敢恨你，因为我还得求你在你父亲面前给我多多美言呢。我常从你父母谈及你的神态里知道你在你父母心中的位置，我就想，如果你都可以帮我，还有什么事情在你父亲那里办不到呢？在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妄想借助于你而完成我父亲的美梦吧。虽然，我也知道现在要办成一件事情是很难的，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毕竟，我的父亲在你父亲手下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了啊。

　　我也希望你能考上你理想的大学，我好想帮你，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却真心地为你祝福，愿上帝保佑你美梦成真。

　　野蔷薇

　　读完这信，易成水的眼睛有些润润的，唉，多好的女孩啊！一个纯净得就像明月镇的月儿，没有一丝杂质。渐渐地，他竟然觉得这个像风筝一样顽皮的小女孩在脑海里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可爱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5
又是两周放一次假的周末，下午不上课，该休息了。

　　苏柔、刘洋两位女生提议明天到龙洞沟水库大坝上玩耍，龙洞沟比明月水库大了许多，风景也更加美丽，只是距离明月镇街道要远一些。

　　明月镇其实有许多好去处，也有许多文化的积淀，最有名的要数“明月八景”了，清朝举人成华钦先生为明月镇在明月寨山壁上留下了千古绝唱：

　　天池跃鲤：闲游几度到池边，每见俚语寄慨然。欲向满山诸佛问，龙门变化待何年？

　　古柏盘龙：枝为龙爪叶为鳞，盘踞孤峰数百春。自信托根先得地，不需雷雨也飞身。

　　牛项眠云：云缠牛项不耕田，长抱街衢卧岭边。二百余家七百口，一齐赖汝得安眠。

　　龙头喷雨：山南山北正苦晴，偶然一喷地惊天。欲求慰满三农望，占得龙头属老成。

　　马鞍跨月：天间飞跃下晴空，月跨金鞍气象雄。愿与常娥连辔去，驰驱直到广寒宫。

　　龙宝飞霞：岩石千年瑞气钟，彩霞飞绕影重重。宝光不怕空中观，谁识此间有英雄？

　　圆岫流丹：山形虽小亦嵚崎，望似圆圆月半规。不是龙头常近汝，丹心一点有谁知？

　　尖峰点翠：天外飞来笔一枝，色添苍翠雨淋漓。烟云点破春三月，恰似毫端神到时。

　　易成水早已对这些诗句烂熟于心了，也常被这些景色所陶醉，每一次的触摸，他都有不同的感受，每一次的感受后他都更加热爱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了，是啊，故乡虽然太贫瘠了些，却有这些厚重的文化积淀哺育着他们这一代又一代的明月人，他们享用不完啊。

　　龙洞沟水库距离明月镇有4公里，是五十年代明月人打造出的人工湖——而确切地说也是大自然所赐予的一个自然湖，只是那个大坝是人造的罢。龙洞沟的景色真的很美：一年四季的景色各不相同，春天的龙洞沟两岸是漫山遍野的红杜鹃，夏天则是青山碧水，白鹭、野鸭聚居之地，秋天的两岸红叶，倒映在水中央，也把那水染成了红色了，冬天到了，白皑皑的雪就把整个龙洞沟掩盖了，两岸万千冰挂，象一处处的瀑布……

　　夜在易成水的思绪中暗了下来，是啊，那是易成水美丽的故乡啊，他没有理由拒绝热爱它！想起明天就又要去那个地方，今夜他破例没有看书，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太阳绯红着脸庞，风轻轻儿吹拂着远处的一草一木。又有雾起的时候，太阳竟然也被那雾所掩没了，阳光就一忽儿晴一忽儿阴，依旧是很好的日子。易成水、韦彤、黑娃、苏柔各骑一辆自行车，准时地聚集在韦彤家的门口，刘洋、李舒、巩乔们则早早地在那里等着，还买了一些饮料和吃的东西，韦彤还在家里取了一只背篼，说今天要到大坝上野炊一盘。

　　渐渐地，浓雾过去，太阳又露出了红扑扑的脸蛋。

　　依旧是陡峭的山路，四辆自行车首尾相连却还是摇摇晃晃地缓慢地行使着，韦彤背着背篼走在最前面，易成水载着苏柔，巩乔载着刘洋，黑娃则带着李舒，一路上，七个人有说有笑，散发着少男少女青春的气息。

　　“到了，到了！”刘洋兴奋地大叫。

　　“你们看呀，前边那个小岛在水中央静静地呆着，好象琼瑶笔下的那个神秘的伊人啊。”苏柔好象在朗诵一首诗，众人的眼球也随之而去。

　　“只可惜这里没有船，否则我们就可以上去玩耍了。”黑娃跃跃欲试却有些遗憾。

　　放好自行车，他们找了一块和水连在一处的草坪，易成水和韦彤把带来的塑料布在地上铺开，随后刘洋、黑娃、巩乔和李舒们就玩起了扑克，成水、苏柔观战，韦彤则忙着野炊的事情，不一会儿，易成水就没有兴趣看扑克了，就一个人独自到一边去看那被“扑克”遗忘了的湖光山色了。又过了会儿，苏柔也随成水而去，她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还是看看这儿的风景更有意义吧。

　　和易成水有了这么一次独处的机会，苏柔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和娇羞，在这样的湖光山色中渐渐地和易成水很投机地交谈起来了。

　　“你老家在哪儿？”还是易成水先问。

　　“东江镇，是另一个区管。”苏柔的话很柔。

　　“东江，我知道，这么近咋不常回家去？”

　　“回家也没有什么事，还不如和同学们在一起，还可以节约几元车票钱呢。”

　　“平常，你看起来有些傲呢，见人爱理不理的，好多人都不敢与你说话。”

　　“是吗？我就这么没有亲和力吗？女生们都说你才难接近呢，总是阴沉着个脸，我们还私下议论说这个男生的笑神经有问题，可能生来就不会笑……”

　　“我就这么严肃？我怎么就不知道我在你们女生心目中威信就这么高？”

　　“当然，我们只是私下这样开开玩笑。”显然她被易成水逗乐了，“你成绩好啊，又是班上重点培养的大学苗子，自然会有许多人关注了。而我们则只想混张高中毕业证书，将来好找个工作就不错了”。

　　易成水以为苏柔在嘲弄他，就有些不高兴，于是淡淡地说，“我哪是什么苗子？只不过有上大学的那么一点点想法而已。你想拿高中毕业证书不是你的原始想法吧。”

　　“真的啊，我没有骗你。我知道自己的成绩，也没有给自己太高的要求”。苏柔说话时眼睛有些湿润，语调也哀惋，“我爸爸说只要我能拿到一张高中毕业证，找工作的事就归他管。唉，说实在的，我不是他称职的女儿啊。”

　　易成水心里就有些无奈和难受，各有各的理想和追求。而眼前的校花竟然只有这么原始的理想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从内心里冒出一汩汩的酸涩，或许，苏柔的想法更有现实意义？而他则追求得更高，这是他的想法吗？他不知道。

　　正谈到伤感处，韦彤则大叫，“你们别光只知道玩，快来帮我做饭呀！”

　　黑娃立刻收起扑克，成水和巩乔用砖头砌了一个灶，李舒和苏柔就开始生火，刘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青菜和一些葱，在一处空地上边唱歌边拌凉菜……

　　好一顿丰盛的午餐！

　　笑声跌落水中，幽静的堤坝顿时就年轻了许多。

　　饭吃得正酣时，易成水开始给他们拍照，有人用自行车的铃铛作饭碗，有人则自制了足有1米长的筷子伸到很小的盘子里夹凉拌粉丝……易成水总是恰倒好处地把那些令人捧腹的场面装入他的镜头。

　　夕阳在易成水们的欢歌笑语中缓缓西下，晚霞倒映在静静的水中，悄悄地依偎在清风徐来荡开的潋滟处，偷偷地欣赏这群快乐的少男少女们的万千风姿，偶尔惊飞的几只白鹭在水上顽皮地拍打自己的羽翼，溅起许多水花，留下一圈圈小小的旋涡缓缓地散开……同学们尽情地吵着、闹着、笑着，放假自己的心灵，送夕阳回家……

6
“你考了班上第8名。”吃午饭的时候易贵对儿子说，“但是，你要记住，明月中学有史以来文科还没有一次考上8个大学生，你还要继续努力啊！”

　　这个消息是明月中学的教导主任亲自到易成水家告诉易贵的，教导主任的妻子是易贵手下的一名职工，自然就和成水家来往得多了，主任也更关心成水的成绩。

　　然而，易成水似乎受了许多委屈，却无从给父亲说起。语文、数学、英语都考得可以，只是地理和历史两科亮了红灯，一共才考了110分，毕竟才刚转科两个月，那厚厚的六册历史和四册地理书只是看了一个大概，他以为自己还是很努力了，但是他更清楚对历史和地理两科马虎不得，否则还考什么大学？

　　对于将来，成水依旧是信心百倍，而他还是不想给父亲解释什么，他知道父亲的坏脾气，弄不好全家人都会受累，而成水的脾气也不好，父子俩往往是不欢而散，大家都难受极了。只是这次成水却很平静。

　　“我知道去努力的。”易成水低声地说完后就独自一人径自上他的“绣楼”了。

　　日子依旧象水流，又由黑变白了。易成水又去学校上学，班主任找他谈话，“上周星期天你和苏柔她们去那里了？”

　　“我们去龙洞沟水库大坝上玩去了。”易成水如实地说了那天的事情。

　　“以后要注意影响啊，你们认定的事别人不一定那么想，否则学校追究，我也帮不了你们，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唉，易成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退出了老师的办公室。

　　几天来，苏柔的心情极乱极乱，可是自己还得在同学的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是啊，和几个同学去玩耍又有什么？其余几个同学虽然再三为她和易成水辩护，可还是在校内校外有了沸沸扬扬的流言，有人还说看见他们那天怎样怎样了。

　　然而，苏柔心里更明白，何必要作更多的解释？女孩子就不能和男孩子在一起玩耍了么？只要光明正大，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只是易成水，他会受到影响吗？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他还要考上他心仪的大学啊。

　　苏柔是一个总为别人着想的多愁善感的女孩。想着想着就只想哭，便哭了。唉，这就是明月镇，它不可以接受少男少女相处的故事，否则就有许多莫须有的说法莅临你的头上，虽是谎言，却无法拒绝。

　　在苏柔为易成水担心的日子里，易成水也在为苏柔而担心。一个女孩子能经受得住那么多人的流言蜚语吗？流言如利剑，众口能灼金啊，何况一个小小的女子？我可不要她为我背黑锅，本没有的事情，干吗这么多人“关心”呢……？

　　于是，易成水就有点后悔，或许那日根本不该答应刘洋和黑娃们的建议，或许那日回学校的时候不该用自行车送苏柔回去？只是她的脚崴了，不能动弹，怪谁呢？

　　依旧一个难眠的黑夜，依旧是无奈的思绪，总是静静地围着成水，使他无可奈何又莫名其妙。

7
易成水患了重感冒，病得有些惨。

　　患感冒就必须得打吊针——这是明月镇医生的良方和最佳选择——也是惯例。明月镇医院在成水家的对面设了一个门诊部，易贵从门诊部里把医生请到家里给成水输液，成水四肢无力地躺在家里客厅沙发上接受那一点一滴的药物的浸润，却无可奈何。

　　韦彤带着那日郊游的几个同学去看成水，惟独少了苏柔。韦彤说学校的冬运会就要开始了，同学们都希望成水能参加，给他们班上争名次。是啊，班上参加运动会不可以少了成水，他是班上的篮球队长，跳高、跳远、百米和铅球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好手，而今他又是班上的团委书记，自感责任重大，但愿这个病尽快好起来。

　　李舒、刘洋和黑娃们相继离开了成水家，韦彤则留下来陪成水。

　　“苏柔咋没有来呢？”成水和韦彤更知心一些，相互也更了解。

　　“我也不清楚。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韦彤显得很轻松。

　　“是吗？但愿她能看得开一些，说的总是风吹过嘛。”成水在儿时的好朋友面前总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苏柔还代向你问好，还说比赛那天一定要为你加油！”

　　“我一定要参加比赛，谢谢她，谢谢所有关心我的同学们。”易成水有些感动。

　　韦彤终于离开成水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输完两瓶液，天就渐渐黑了下来，小镇象一个刚吃完奶的婴儿，在黑夜的抚拍下就要入眠了，不久就发出了酽酽的鼾声，几只狗吠把这个夜推到了深处。

　　易成水感觉好了许多，关了灯，却依旧不能入睡。

　　想起苏柔，又想起那位给他写了两封信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野蔷薇”——谜一样的女孩子，唉，其实也不想弄清楚那些故事，只是在恍惚中又不能自己，却又想要搞清楚那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了。

　　许多时候，易成水也是柔情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