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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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她说话，语气仿佛老了。　
　　可是你看起来还未成年吧，小朋友晚上不应该到处乱跑。　
　　为早熟干一杯。她举了举酒杯，食指上的大块琥珀戒指如同她杯里的酒。　
　　他慢慢跟她聊，慢慢看她。他想对她说，你是圣诞老人带来的礼物。但是有一团棉花堵住喉咙，发不出声。氤氲的烛光打在他们的半张脸上，风一吹，火苗颤抖，他们的脸像被光一口一口地吞噬。　
　　她在这种气氛下变得神奇，富有魔力。　
　　莲诺撩开袖子，露出一朵年久的烟花儿。　
　　他在那一刻想起蝎子和蝎子文身下隐藏的伤疤。终于在六年之后他感觉到手臂上已经消失的伤口灼热疼痛。　
　　爱情是这样的吗，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兵戎相见，一定要伤害了自己才算数。　
　　莲诺手臂上的烟花儿越来越灿烂，他仿佛看到了它漫长而倔强地生长。　
　　但她只是说，我那时候年纪小，爱上一个人就奋不顾身。　
　　6　　　　
　　假若有缘，你会在芸芸众生中挑出我，然后记得。我单薄的五官不遗余力地映在你乌黑的瞳孔后面，变成一幅单薄的剪影。我突兀的额头藏着关于你的秘密，和你手心的温度。你在日后百转千回的岁月里，寻找着对得上号的面孔。　　
　　也许在前世，在前世的前世，在千万年前的前世，我们见过。如果不是我一眼就认出的，这眉眼，这张脸，我无法勉强把你嵌入本应丝丝入扣的爱情。如果是你，我干涸的思绪会生出百花，失明的双目亦会悄然湿润。　　
　　可惜，我无法述说。我只是你千万臣民中的，渴求赏赐。不是金银，不是爵位，我要你从芸芸众生中挑出我，然后记得。纵使曾经千军万马社稷江山，你仍旧一无所有。我若帮你找回长久以来你一直失去的，你如何感激？　　
　　死后把灵魂押给我吧，我留它到500年后，与你相逢。我不是手捧水晶球的女巫，我看不到前世今生。蓦然想起那令孩童都会忧伤的童话，故事的结尾冰雪皇后死于温情。抚摸，假若是你，胸口的银饰真能烫手。　
　　在十字路口红灯漫长的等待中，他们相遇。　
　　他开黑色尼桑，看到旁边出租车上年轻女子的侧脸。他把胳膊伸出车窗，假装不经意地轻轻敲打车门，以引起她的注意。　
　　她慢慢别过脸，目光划过他中指戴了铂金戒指的左手，直达他的瞳孔。　
　　他冲她微笑，然后与她相识。　
　　他叫严敬良，在音像公司工作，年龄不详。面部轮廓清晰，有明亮的眼睛，头发染了黯淡的酒红。脸上时常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话的时候神情放松，并伴随简单的肢体动作。善于用目光调情。　
　　他歪头看着她涂了DIOR甜美口红的嘴唇，觉得那是一张天生用来亲吻的嘴唇，非常动人。　
　　你有没有男朋友？　
　　她摇头，找不到可以胜任的人　
　　他露出狡猾的笑容，也许我可以，你要不要试一试？　
　　她黯淡的眼睛放出些光来，似乎格外刺眼。　
　　她叫莲诺，十九岁，在读大学。有一张与坚硬的心不相符的少不更事的面孔，擅长微笑与掩藏。　
　　经常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上网，穿着裸露的桑蚕丝吊带睡裙，盘腿坐在柔软的布面转椅上。细而韧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打着轻微的自来卷。一团漆黑中只有液晶显示屏幽幽的蓝色光芒，映在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像个传说。　
　　她在等一个姓邰的同龄女孩。女孩瘦长脸，眼睛很亮，精通化妆与美容，喜欢果味唇彩。时常在午夜寂寞的时候，她点一支香草味道的烟，默无声息地等待邰。而邰，多半是不会来的。时而来了，她们也只有简单的对白，漫不经心。　
　　她总是问邰，去看电影好不好，去吃晚饭好不好，去逛街好不好，去唱歌好不好，去玩QQ游戏好不好……　
　　在那些简单随意的文字背后，只有她知道自己沉痛的心。有时候她感觉到邰拥有与她一样的隐忍，但她依然坚持只说简单明确的短句，拒绝煽情和无病呻吟。　
　　有些晚上她去喝酒，在一些高档酒吧，总有貌似绅士的男子给她结账。她越是想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就越是被紧紧纠缠。　
　　高个子的中年人从花童手里买了玫瑰，恭敬地递到她面前。　　txt小说上传分享

独生　第二部分（5）
她一抬手，手腕上的一大排水晶链子哗啦碰在一起，像海浪发出激动的叹息。　
　　她喜爱花，所有的花，花代表张扬的美丽。　
　　但是她不想与这个穷的只剩下钱的男人交谈。　
　　男人说，你还没有见到生活有多么残酷，处处都是陷阱，你不应该拒绝别人的保护。　
　　她却骄傲，可是我应该拥有幻想，我还这么年轻。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敬良。她没想到这个开黑色尼桑的年轻人还会联络她，或者说想都没想。　
　　二十分钟后，敬良再次打来电话，他的车已经停在酒吧门口。　
　　他进来，领她离开。她回头冲那中年男人轻轻飞吻。　
　　站在街头，敬良一边给她拉开车门，一边注视她。　
　　汽车驶过，强烈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她除了口红没有涂任何东西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她天真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小，仿佛锁住了一个秘密。她突然变成了一个谜，埋藏了千年的风花雪月，沉淀了千年的春华秋实，一切汹涌的爱恨情仇都化作波澜不兴的湖面。　
　　她就像是一只保持着少女面孔的妖精，却已道行千年。　
　　敬良问她，你想去哪儿？　
　　她说，你往前开，第一个路口左转。　
　　然后她把他带到一家简陋的餐馆，要了鱼香肉丝和宫爆鸡丁，还有扎啤。　
　　半夜她上网，给邰留言：今天我又去了后门的餐馆，带了一个新的男人，我们喝扎啤，他们的生意如故。　
　　然后她又把这段话给删了，关掉电脑。最后一支中南海也抽完了。　
　　走上阳台，她点了一支有香草味道的外烟，面对着残缺的月亮。她的嘴唇上立刻沾有淡淡的一点甜，她习惯性地用舌头小心舔着。　
　　又是一个人的夜，她突然想起一个词，可耻的孤单，不禁笑了。　
　　她给邰发了短信说，我买了新的片子，有时间过来看。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　
　　她又看了一遍那部烂俗的《泰坦尼克》，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遍了。　
　　远方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她像平常一样把手机搁在枕边，把空调开到很低的温度，裹着被子睡去。　
　　那一觉她做了一个清晰的梦，又梦到久违的男子，闻翔。他穿着夏威夷式的花衬衫，肥腿牛仔裤，NIKE板儿鞋。留刺儿头，喜欢把皮肤晒黑，领着美女四处炫耀。那时候他们读高中，年轻而贫穷，在路边摊吃烤串和麻辣烫，喝普通燕京。学校后门胡同口的破旧餐馆也是常常光顾的地方。夏夜的时候，总是在那里被蚊子叮了无数的包。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闻翔的表妹，姓邰，瘦长脸，眼睛很亮，精通化妆与美容，喜欢果味唇彩。　
　　月初，她的卡里汇进了父母打去的生活费。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用木梳子小心拢自己的长发，并注视着自己总是散发着诉说欲望的嘴唇。她用舌尖舔了舔，心想这是一张很久没被男人深吻过的唇了。　
　　惭愧的唇。　
　　她想起今天有一个约会，和敬良的。敬良说去一个名字全是英文字母的迪厅。如果是两年前，她一定会紧张，然后把一长串的英文发音全背下来，并且向别人炫耀她又多了一份阅历。　
　　可是她十九岁了，确切地说，十九岁半。她觉得自己已然不适应激烈的生活和感情。　
　　她总看同一部电影，逛同一家商场，去同一家餐馆，穿同一个品牌的衣服，吃同一种口味的冰激凌。　
　　她无可奈何地活在过去，生活在闻翔不辞而别的那一年，日复一日。这样的重复，让她感觉那男人依旧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安静的爱。　
　　邰问，你这种等待是否真心？　
　　她答，当然真心，只是不够专心。　
　　大多数时候，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意图，每一次恋爱，似乎只是需要一种方式打发时间。　
　　她想今天要和这个男子接吻，但拒绝做爱。于是她又仔细描了一层唇彩，对镜微笑。她相信，这是两片叫爱她的人无法抗拒的唇，而她无法抗拒的只是空虚。　
　　敬良问她，喜不喜欢看日剧？　
　　她挑挑眉毛，轻描淡写，四个字：抵制日货。　
　　敬良开心地笑起来，说，你知道吗，四月份抗日大游行，我举着相机去看热闹，刚出门就跑回来了，因为我的相机是索尼的。听说那天有人开本田，车都被砸了，我这尼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看敬良随意地用手拍了拍方向盘，仿佛在爱抚一匹南征北战多年的老马。　
　　但敬良却是如此年轻，并且潜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强大力量。　
　　她想这个并不魁梧的男子因着他一旦爆发便锐不可当的力量而变得高大，应该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是她仅仅是对他说，前两天有人问我，松下跟Panasonic有什么区别。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独生　第二部分（6）
敬良十分认真地作以解释，就像是周杰伦跟Jay。　
　　她捂着嘴，扭头冲着窗外窃笑，然后别过脸来，对敬良说，你丫真可爱。　
　　那一天他们并没有接吻，敬良似乎有他的矜持。　
　　莲诺，人家并没有说喜欢你哦，做女人，可不能自作多情！她暗暗对自己说着，露出伤心的微笑，像一朵只有盛放与溃败的花。　
　　晚上，邰的寂寞是无法填补的空洞。　
　　她总觉得邰会更换不同的男子做爱，用自己美丽的身体对抗岁月。再或许，邰只是静静地叼一支烟，折一只千纸鹤，洗漱，然后安静地睡去。　
　　她给邰打电话，说，我在你家楼下。　
　　十分钟后，邰穿着一条柔软的绸裤，上面裹了一件牛仔夹克，双手插口袋，从月光下一点点走进灯光。　
　　她晃了两下大灯，邰自然地坐进了车里，唤了一声亲爱的。这是她们常用的称呼，彼此早已习惯，但每一次呼唤还是让她感动不已，以为那是真的。　
　　在她的家，她们看《史密斯夫妇》的盗版DVD，一起喜爱茱莉的大腿。她开玩笑说，其实你就比她差一点，那一点就差在胸上。然后放声大笑。　
　　邰卧在沙发另一端，用柔软的羊毛靠垫拽在她脸上，昂着葱芯儿般的小细脖子为自己辩护，我有胸，我有胸！　
　　对，一点点！她坏笑着眯起眼睛。　
　　邰假装伤心的捂住脸，黑而直的长发从耳后滑落下来，遮盖住侧脸，露出精致的小鼻头。邰这样的侧脸她看过不知多少次，看电影的时候，唱KTV的时候，逛街的时候，上英语班的时候……她们的生命似乎就是一对并排的姿势，一直平行着，却无法靠近。她时常害怕，她们是一双脚，一旦靠得太近就会绊倒。　
　　那一晚邰睡在客房。　
　　她听到隔壁的邰啪嗒关掉电灯。她望着天花板，陷入一片空虚。她怕这空虚，她只有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想，才能阻止空虚给回忆留下一席之地。因为回忆里，充满了闻翔的味道，那是关于青春的残忍伤疤。　
　　认识闻翔在她十五岁那年，高一。　
　　那一天闻翔和几个哥儿们去酒吧，一群落魄的打扮，要可续杯的扎啤。喝到高兴，抬头看到舞池烫爆炸头熏黑眼圈的女孩，穿露大块后背的黑色无袖衫，牛仔超短裙，镶着排排水钻的纤细高跟凉鞋，露出五彩斑斓的脚趾。　
　　旁边有哥儿们小声说，我操，大美腿。　
　　而闻翔却只看到她的脸，像一颗清涩的果，藏在厚厚的浓霜后面。她的嘴唇犹如一块诱人的果冻，仿佛天生用来亲吻。而她的眼睛像一片幽绿的湖水，宁静而忧郁。当时她仰着脸，摇头晃脑，像一只罕见的不安定的鸟，并且属于森林。　
　　她看起来还那样的青涩和弱小，却在努力透支着超出了年龄的青春。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每一次看到ANNA　SUN的招牌广告，总能想起那一晚的她。那是最纯洁的放荡，最迷人的清高。　
　　闻翔的哥儿们的表哥是酒吧老板的朋友，而莲诺是老板的女朋友。就这样，她从台上坐到了闻翔一干人中间，有一种超童话的感觉。让人惊讶的是，他们在同一所高中读书，他比她大两届。　
　　后来在他们日渐亲密的交往中，闻翔从不曾搞清楚她究竟交过多少个男朋友。在闻翔的印象里，她的口头禅似乎就是：我又交一男朋友，我的新老公如何如何如何。两个星期以后就变成：我原来的一个男人怎样怎样怎样。再过两个星期又变成：我又交一男朋友，我的新老公什么什么什么。　
　　她在学校不烫发不化妆，不戴蓝绿色的隐形眼镜。　
　　她认识很多人，有很多朋友。她喜欢穿长到膝盖的校服上衣，裤腿肥得像迎风招展的旗。不系裤带，跑步时用手拎着裤腰。她总是快乐，像个孩子容易知足，有人说她的笑容是一种迷药。　
　　闻翔常常坐在一层教室里看她奔跑来的样子，听她趴在窗口大喊，亲爱的陪我去食堂！闻翔总是赶忙对别人辩解说，她是我哥儿们！　
　　而她却毫不在意地挽着闻翔的手臂说，他是我老公。　
　　早晨起来，她把邰送到学校。　
　　邰推开车门。　
　　她暧昧地冲邰眨眨眼睛，说，来，亲一个。　
　　邰快乐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淡淡的果味唇印立刻泛起光泽。　
　　她喜爱这种清新又腻人的甜。　
　　寒冬已过，她穿金色吊带，买了白色羊毛披肩裹住初春微凉的肩头，隐约裸露着纤细的锁骨。　
　　走在街上，有来旅行的外国人要给她照相，她弯起嘴角，目光柔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独生　第二部分（7）
她是习惯被瞩目的女子，骨骼很细，身体柔软，头发有时贴着脸，显得非常瘦弱并令人难忘。喜欢背硕大书包，走斑马线的右侧边缘，常常饥饿或暴食。没安全感，不擅长说复杂长句，厌恶无休止的关怀。　
　　她喜爱这些旅者，有陌生的习俗和微笑的脸，以及坦诚的夸赞与告别。　
　　在秀水地下一层买了大号印有LV　logo及樱桃图案的手提袋，并且回到车里把所有随身物品塞进新书包，去赶赴一个约会。　
　　对方是与她同龄的男孩，有明亮的眼睛和健康的皮肤。　
　　那个中午，她吃了很多寿司。生鱼片滑在口腔里的感觉，如同日本人菊花与剑的双重性格。　
　　而男孩是不吃刺身的，只要了乌冬面和烤鳗鱼。　
　　她低着头，大口大口吃自己的寿司，旁若无人，像一匹饥饿而幼小的狼。　
　　敬良说，你吃饭的样子仿佛不容得别人与你争抢。　
　　邰说，看你吃饭总能让对方充满食欲。　
　　闻翔说，布什吃饼干噎着了是新闻，你丫吃饭撑死了没人埋。　
　　男孩问她，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性感？　
　　她说，开奔驰住别墅喷香水。　
　　男孩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说，性感的。然后眯起眼睛，冲男孩淫荡地笑，笑得花枝乱颤，目光贪婪。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男孩在电话里对她说，我配不上你，因为我没有钱。　
　　闻翔从来都没有富裕过。他对名牌和金钱毫无概念。好像别人都在急功近利或者大展宏图，只有闻翔一直生活在青春年少，对这个社会的变革茫然无知。　
　　只有一次，他向莲诺打探路易威登，找了半个北京城的大商场，才知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