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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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洁认出那个女孩儿居然就是那天当众朗读《致橡树》的那个女大学生，她感到十分吃惊。

　　　　　　这时老板试图将车调个头，可晓牧却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的整个身子都扑在了小车上。透过挡风玻璃，她死死地盯着老板，老板恼羞成怒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走过去一把拉住了晓牧的衣领。老板恶狠狠地瞪着晓牧：“你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晓牧也恶狠狠地瞪着老板：“我要我的工资，我就是要我自己的工资！你都拖了我们快半年了，你不讲信用。”“我不讲信用怎么啦，我就是不讲信用，我待会儿马上给别人发，我就是不给你发。”“那你就别想开着车走。”老板使了个眼色，这时几个老板的手下冲晓牧围拢了过来。晓牧紧张地从地上拿起一块儿板儿砖对着自己的脑袋。“你们敢过来，我就砸开我的脑袋。今天就死在这儿了，你们以后就别想在这儿做生意了。”还没等她说完，那群人就一拥而上把她逮住了，晓牧手里的砖头也被他们抢了下来，她拼命挣扎着尖叫着，又脚又跳又蹬。“救命啊！”晓牧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尚洁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冲上前去大吼一声：“你们放开她，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子，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晓牧抬头一看，从天而降的救兵竟然是尚洁，一时间她的心里五味俱全，她实在不愿让自己的偶像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一咧嘴哭了起来　，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老板冲着尚洁吼：“你是什么人，管屁闲事？”“你们欺负人，我当然要管啦。快把她放开，我让你把她放开！”老板根本不理尚洁，他往自己的车走去。那群人还是死死地拉扯着晓牧不放手。尚洁情急之中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我是电台的，你们如果不放开她我就到电台曝你们的光。”这一招果然有用，老板停下脚步，他将信将疑地伸长脖子去看尚洁的工作证，看清楚后，他把自己的火气强压了下去。他走到晓牧跟前，然后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的钞票冲晓牧扔了过去，晓牧捡起这些钱数了数，说：“还少二十元。”老板又抽出二十元扔在她眼前。突然听得“嘭”的一声巨响，老板的一个手下从二楼将晓牧的行李和铺盖卷儿给扔了下来，晓牧愣了愣，然后冲上前去。“这是我的行李，你们干吗扔我的东西？你们这群坏蛋！”“你现在被解雇了，你可以滚了。从此以后不准你踏进这个店半步。”“你们让我进去，我宿舍里还有东西没拿呢。”晓牧不顾一切地冲进店堂，消失在楼梯拐弯儿处，尚洁也想跟进去，可就在这时她包里的寻呼机响了，尚洁拿出来一看，上面显示：“请速回台开会，急。”尚洁实在放心不下晓牧，可台里的通知就是命令，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尚洁开完会已经很晚了。她特地绕到“贵和人家”附近转了一圈儿，没有发现晓牧的踪影，当她穿过一个人行地道准备去搭地铁回家时，她在地道的台阶上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儿蹲着的背影。尚洁对着那个背影打量了一番，然后走上前去试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儿转过身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全是泪痕，眼里满是惊恐。“果真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钱，我的钱被不小心弄丢了，我整整三年的积蓄全都没了！”


　　　　　　　　　　　　　　　　　　　　　　　　　　　　　　　　　　　　　　　　　第二章

　　　　　　　尚洁的母亲住在一栋临街的老式公寓里，一间屋子二十几个平方，卫生间独用，厨房搭在公共走廊的楼梯口，尚母四十五岁的时候，丈夫抛下她们母女俩跟别的女人跑了。从那以后，她就从心底里不信任身边的任何男人了，而对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她更是恨之入骨。她与自己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倾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要把尚洁培养成一个自立自主的女人，而尚洁也如她所愿地成长着，并成为了电台的当家主持。可是尚甩放不下心的就是尚洁的婚事。在她的心底里，女人只有得到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嫁给一个对感情忠贞不二的好丈夫，这一生才算得上称心如意。

　　　　　　今天尚母约尚洁和康凯回家商量婚礼之事，康凯一下班就直奔菜场，然后像个新好男人似的拎着鸡鸭鱼肉蛋一头扎进了丈母娘的厨房里。眼见他在这条拥挤的公共走廊上来来回回地忙活着，没一会儿工夫邻居们都知道这家的女婿上门儿了。康凯在邻居们夸张的赞叹声中出出进进的，等他兴奋地张罗完一桌子饭菜的时候，发现屋外已是天光黯淡、华灯初上了。他一边儿收拾着厨房，一边儿往楼下的街道上张望着，他希望尚洁能赶紧回来，别让一个人来对付他这个难侍候的丈母娘。

　　　　　　　厨房已经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可尚洁还是没有出现。康凯挠着头皮回了屋。见尚母板着脸盯着电视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康凯小心翼翼地问：“妈，我去帮您倒杯茶吧？”“康凯，你坐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康凯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他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欠身望着尚母，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康凯，我想知道你工作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现在你到底是靠什么吃饭啊？你跟原先的单位就一点儿没有关系了？”“现在还算是停薪留职，我想来想去觉得职校的效益实在太差了，留在那里真的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准备正式提出辞职。妈，我现在需要的可不是一个铁饭碗了，我得捧着银饭碗、金饭碗才行啊。尚洁她发展得这么好，我无论如何也得让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否则我就配不上她了。”“那你打算怎么闯呢？就一直像现在这样窜东窜西地倒腾钢材吗？”“不会的，我现在为朋友去跑这些辛苦生意，其实就是想赚点儿钱积累一些资金，以后我还是要办我自己的实业的。”“办实业？很容易吗？你要怎么去闯荡我没有权利干涉你。但是，康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是，现在尚洁已经和你领了结婚证，这辈子她就是你的人了，你得向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得对她负责到底。”“我保证，妈，我一定会对尚洁负责的。”“你先别打岔，听我说完。康凯，你也知道尚洁她爸抛弃了我们娘俩，我一个普普通通的银行职员，能把尚洁培养成今天这样，其中的甘苦是说不完的。尽管我平时对她有些苛刻，但她却是我生活的全部。康凯，我可看不得她受到丁点儿的委屈丁点儿的苦，所以今天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如果欺负她的话，我是会跟你拼命的。”尚母的话里不无威胁的成份。她的目光像把刀子似的刺向了康凯，康凯反倒觉得坦然了，他恳切地说：“妈，您就放一千个心一万个心吧，我向您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尚洁好的。其实自打我认识尚洁的第一天起，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就一直比我自己重要得多。我现在生活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让尚洁过上好日子，我要让她永远都不后悔嫁给我。以后，我有一块钱，这一块钱是尚洁的；我有一百万，这一百万也是尚洁的。妈，你能相信我吗？”“我相信你，否则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俩结婚的。她到底跟你说好几点回来？她是不是想饿死我啊？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们回来了，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我自己一个人还安生一点。”

　　　　　　尚洁已经第三次接到康凯的呼叫了，口气一次比一次着急，可晓牧还坐在马路沿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着，说来说去也只有那几句：我只在公园的长凳上躺了一小会儿，醒过来时，身边放钱的包就不见了，那可是我整整三年的积蓄啊，我怎么就糊里糊涂地把它弄没了呢？我真的不想活了。”“哎，劝你半天都白劝了啊？真是的，为了一两千块钱就要死要活的，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难道你的命才值一两千吗？”这句话让晓牧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迷茫地抬头望着尚洁，尚洁刚提出要送她回家，晓牧的哭声却又响了起来：“我，我没地儿可去了。”虽然晓牧的妈妈和弟弟都在上海，可是当护工的妈妈天天睡在医院的病房的躺椅上，弟弟住的是学校的集体宿舍，哪儿有她容身的地方啊。尚洁也有些为难了，她想了想劝晓牧找一家旅馆先住下再说，并答应替她付旅馆费，可晓牧不同意，她说她不愿花别人的钱。尚洁从来没见过这么拗的人，心里有些恼火，可看着晓牧一副可怜的模样，又不忍发作，她无可奈何地问：“那你说怎么办呢？你就打算在这里蹲一晚上？”晓牧抽了一下鼻子不吭声。

　　　　　　尚洁呼机又响，康凯给她留言：你再不回来的话，妈就要发作了。尚洁不想再跟晓牧纠缠下去了，她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元和一张名片递给晓牧说：“对不起，我还有事情，必须得走了。你还是先找个旅馆住下吧，名片上有我的呼机号，有什么事就呼我。”晓牧对尚洁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既不推辞，也不接受，尚洁把钱和名片塞到她手里后转身就走。但才走了几步便又慢慢停了下来，晓牧那副万念俱灰的样子让尚洁的心软了下来。她又重新走回晓牧跟前，轻声说：“要不今晚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儿，要再出点儿事儿怎么办啊？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家吧。先在我那儿凑合一宿，明天我想办法帮你联系个朋友，到他店里去做临时工，你看好吗？”晓牧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又泄气了，她心想到尚洁家里万一碰到康凯被认出来，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晓牧结结巴巴地说怕麻烦尚洁和她家里人，所以她不能去。尚洁告诉她自己是一个人住的，晓牧这才“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大声地说：“那我就跟你回去。”


　　　　　　　尚洁的宿舍在一幢高层居民楼里，晓牧跟着尚洁来到楼下时，正碰上急匆匆从楼里跑出来的康凯。晓牧惊得差点儿瘫倒在地，心想这回可真死定了。康凯着急地对尚洁说：“你怎么不回我电话呀？我都急坏了，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我刚才突然碰到了一些急事，你先帮着把行李搬上去再说吧。”康凯这才注意到晓牧的存在，他的眼睛里打起了问号。“先上楼吧，回头再跟你解释。走吧，我们上去。”

　　　　　　三个人站在电梯中，晓牧一直低着头，当她忍不住抬头偷偷看康凯的时候，他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尚洁，你还没跟我介绍，这位是。”“这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萧，萧。”“萧潇？名字挺特别的啊，是《湘女潇潇》的潇潇吗？”“是不肖子孙的肖，不是那个草字头的萧。”“我听你的口音好像是贵州一带的，你是贵州人吗？”“不不不，我是云南来的。不是从贵州过来的。”“哦，是吗？所以我听出有一点儿云贵一带的口音。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真的不是贵州的。”“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念《致橡树》的女大学生吧？是你吧？我没认错吧，嘿嘿，我想怎么会这么面熟呢，原来就是你啊。”“啊，对对对，我就是她，就是她。”

　　　　　　这时电梯门儿开了，晓牧跟有康凯后面走出电梯，她偷偷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要安抚一下自己受惊的心脏。尚洁打开宿舍门，招呼晓牧进屋。尚洁住在电台的员工宿舍，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地方，客厅里有些凌乱但却很温馨。尚洁的两个同屋一个出差在外，另一个去了国外，所以正好有地方给晓牧住，尚洁让晓牧先去洗个澡，晓牧一边冲凉一边又把刚才康凯对她说的那些话回想了一遍，她确信康凯真的没认出她来，她确信她现在是安全的。她不由地开心起来，往自己身上涂了很多沐浴露，弄得满头满脸全是泡沫，她捧起那些泡沫在鼻子底下闻着吹着，样子十分滑稽。

　　　　　　尚洁送康凯到电梯口，她让康凯再回妈妈那儿替她解释一下。康凯连连点头说：“遵命，老婆，你放心，我脸皮厚，不怕挨骂，我一定让她骂舒服了，她骂得舒服了你这边儿就安全了。”眼看电梯就要到了，康凯嬉皮笑脸地把嘴凑到尚洁跟前：“不过，老婆，你得亲我一口我才肯去。”尚洁伸手把康凯的脸拧成一个猪脸，看着康凯假装痛苦的样子，尚洁开心地笑了起来。“电梯到了，快上去吧。”尚洁把康凯往电梯里推，可电梯门刚关到一半时，康凯从里面又把它撑开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买的是明天上午十一点的火车，我十点过来叫你啊。”尚洁点头答应，可康凯却又从电梯中出来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有没有看过肖潇的身份证？”“没有啊，她身份证跟钱一块儿丢了，怎么啦？”“你这样贸然把一个陌生人留在宿舍里，我总有点儿不放心，万一她顺手拿掉一点儿你的东西怎么办？”“不至于的，我都跟她打过三次交道了，也不能完全算是陌生人了，我看得出，她不是那种人，快回去吧，我这儿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你别婆婆妈妈了行不行啊？”电梯门儿终于关上了，尚洁耸了耸肩，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等尚洁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了。因为平时太忙，所以尚洁没时间收拾屋子，她的房间永远是摊得乱七八糟的。可在短短的时间内晓牧已经把它打扫得整整齐齐的了。小方桌上摆着一些吃的，尽管只是些方便面、香肠、果汁之类的东西，但杯子、盘子、叉子、碟子、纸巾放得样样得当。也许是因为晓牧在餐厅打过工的缘故，所以那个临时“餐桌”被她收拾得非常得当还颇有情调。

　　　　　　　尚洁欣喜地看着这一切：“呀，我都不认识了，肖潇，这是我的房间吗？”“我把你的脏衣服都收拾到那个盆儿里了，一会儿我帮你洗掉它。”“不用，不用你洗，我自己会送洗衣房的，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所以就没顾上。”“我看冰箱里没有别的东西了，你今晚只能吃方便面了。但我为你切了个西红柿开了个青豆罐头，这是辣酱，尚姐姐，你如果爱吃辣的话待会儿可以自己添。”“我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窝里享受饭店的待遇呢，嗳，肖潇，你也一块儿吃啊。我这儿别的没有，就是方便面多的是，我给你泡。”“那我自己来吧，你先吃。”“怎么啦，干吗这样看着我，我没把面条吃到下巴上去吧？”“尚姐姐，我觉得你真的好好看啊，近看比远看还要好看。”“你夸张吧？嗳，对了，你那天怎么会到学校去听我的讲座呀？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呢。”“我平时一直听你节目的，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一直一直想看见你的真人，那天你在节目里说要到申江大学开讲座，所以我就去了。”

　　　　　　　　“真的吗？你真的一直听我的节目。”“当然是真的，我是今年春节第一次听到你的节目的，那时候我们同屋的小倩嫁给了一个上海人，她就把她的收音机折价卖给了我。我记得那次节目你是跟一个给希望工程拍照的摄像师谈话，我就一下子喜欢上了你，我那天还跑到公用电话亭去给你打热线电话呢，可没打通。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你很了不起，因为你总是愿意去同情别人，帮助别人，有一次你听了一个白血病孩子的故事后你还哭了，我真的好崇拜你啊，尚姐姐。”晓牧说起这个话题时变得十分兴奋十分天真，完全忘了她刚才丢钱的事情了。尚洁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她开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