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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的故事-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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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大衣穿上,今天有点要变天,说不准还要下雪呢。”

  我妈又开始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细心地给我扣衣扣,我下意识地要亲了她一下,她想躲开我,却没来得及躲,就被我亲中了。便又欣然腼腆地对我说:“瞧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样儿”。我反而怡然地有些得寸进尺了,想要再亲她一口,却被她看透了心思,她便在扣完最后一道纽扣以后,急忙地撒丫子了。突然间我感觉我妈现在反而更像个孩子了。站在她三十有半已然成为大老爷们的儿子面前,这个有点人老珠黄的老太太更像是一个需要大人呵护的孩子了。我背着她吃了一满把的地高辛,她现在还不知道我生病了,我也并不准备让她知道我生病了。我只想能多陪她几天,就多陪她几天,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想。

  我和我妈刚上巴士,乘务人员便热心地招呼我妈在老弱病残专座上坐了下来,我站在她的身旁曲着身体扶着椅子的靠背,身体向迩于我妈的身体,脸贴着她的脸,乘务人员便羡慕地对我妈说:“老太太,看您儿子多亲呀,您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儿子”我妈幸福地笑着回话“瞧这孩子,都三十好几的老爷们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黏着我,我都烦了呢。”售票员又笑着对她说“您不是烦,您是心里偷着乐呢吧”,周围的乘客也跟着乐了起来,一派新春佳节的笑声在巴士车厢里此起彼伏。

  天气很冷,却有一种格外暖人的热流在大街小巷撒了欢儿地奔腾着,人们一撮一撮的簇拥在一起,牵长着脖子虔诚地互相祝福着,即使是有那么一两个单独游离在大街上的行人,也仍然在拨打着电话,向远方地亲人祝福着,显然即使是身体上的孤独已然也在这喜兴的节日里升华为精神上的团圞了。

  我和我妈刚进舅妈家,舅妈就搂着我又亲又抱,当时我就心想,她和我妈是不是孪生姐妹呀,俩人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当时我表哥看见我也同样挺激动的,只不过舅妈更想一个人占有我,表哥便插不进手来了,连对我说句真切的祝福话儿都逮不着机会。当时我又一想,表哥的风头是不是让我给霸占了。总觉得今天舅妈又楼又抱的人应该是表哥,怎么我一回来就立马又换成我了。我看见表哥脸上流露出一丝丝望尘莫及地表情。心想,一准儿是叫我猜着了。

  在舅妈家吃完午饭以后,我就一个人跑到了大街上,因为我想去高中校园看看了。舅妈家距离我的高中学校很近,只要穿过一条马路,来到下一个路口就可以看见我的学校了。我有些伤心了,因为我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以前低矮的店面现在已经被高大林立的水泥建筑物所替代了,而且看不见一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只有我脚下的这条路还可以称之为路,但却早已不是先前的样子。我突然问自己“你那三年间你总共踏上过多少次这条街道?总共有多少次骑自行车带着她从身边的店面飞速地骑过?这条街道上的晨光又多少次铺撒在你们的身体上,供你们一步步成长?”我对我说,“我不记得了,况且我向来马虎而且记性不太好”。这时我又开始用质问的口气指责自己“你,金失维,竟连那一段难忘的记忆都抛到了脑后,难道你不就得羞耻吗?难道你不觉得自己一直在拿马虎和记性不好来充当借口吗?你仔细想想吧,可怜虫,多少次那些关心过你的人,因为你这个借口而伤心,甚至离你而去。”突然之间我哑口无言了,我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了,自己为什么不能认真一点,为什么连最起码的那一份美好记忆都没给自己留下。

  。。。。。。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

  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

  曾经无知地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

  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

  我在年年地成长

  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

  以及退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

  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两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

  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初次回忆的青春

  。。。。。。

  一家音像店播放着罗大佑那首永不退色的歌——《光阴的故事》。我愣在街角。。。深陷回忆当中,那感觉亦如迷失方向的孩子,又重归了母亲的怀抱。。。

  罗大佑的音乐是这样,他诠释了人生、民族、亲情、爱情、友情和如大江般奔腾而来又离你远逝的光阴,以及那涓涓溪水般涌上心头的记忆,甚至是伟大的宇宙。我很遗憾,自己没有早生十年。我宁愿生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虽然当时的人们只可以拿着录音机,听着音质粗劣的子母带,而当时却在播放着罗大佑美妙隽永的音乐,那时只有罗大佑,那时只存在真实。因为那是个思想的年代,这是个物质的年代。。。多年后,但你看穿浮华的市井苍白的人生,体味到所有人必须面对的悲欢离合时,就像这样,你又回到了起始点,站在那旧情人一般的街道上,看着眼前熟悉而又被风雨涤荡地模糊的景象,街角的音像店游荡扬起那熟悉的歌声时,我便用我的脑袋瓜子和你打赌,你终究会被感动。

  巨大的条幅上显著地表明“XX建设的集团公司承建XX商贸区建设工程”,隐约还可以看见挡在后面,那业已斑驳翘起像鱼鳞似的校扁,上面的字迹仍旧可以分辨,上面写着“北京市通州区XX中学”。一个时代的结束,就在这块校扁即将摘下的那一刻,而此时的它正躺在灵柩里,等待着入土为安。我们失去了一段记忆里的家,在这个学校毕业的孩子们,永远也找不到这所学校了。一段记忆里的家,是在你仍然可以记起一些事情的时候,还可以在身边找到一些证据,证明它存在过发生过;当一切证据全部消失的时候,记忆也就靠不住了,家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踏着沉重的脚步,最后一次跨入我某一段记忆里的家,感觉眼前像是站着一位满腹沧桑的老人,而我一步步走进了他的故事。我跨进教研楼大厅,脚步踏起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尘土在阳光中泛滥地漂浮着,泛着暖阳。我仿佛又一次感觉到宁馨儿和程小青在某一楼梯的拐角等待着我,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我的皮鞋就印上了两个脚印,然后只剩下那笑声的影子楼道里荡漾着。而这时陈海明和魏萧宴向我走了过来,和我说了些什么,然后我们就一同乐了起来,在朗朗的晨读声中肆意地乐着,开心得很。

  我上了楼,向着自己班级教室的方向走去,每走到一个教室门前,我便探着脑袋瓜子向里面看看,然后再看看门牌,就想起了有谁在这个班级上课,我们以前共度过什么样有趣的事情。慢慢地,我想再更慢一些,就让自己这样走下去,身边有无数的教室供我回忆,但我又不由自主地却加快了脚步了,是呀,再不快一点的话,就该上课了,就该迟到了,迟到就会被罚站。我加快脚步,恰恰在自己到达教室门前时,晨读的铃声响了起来。

  显然今天的值日生一准儿没有完成份内的任务;显然除了我,所有人都迟到了。因为教室乱乱的,有很多桌椅横倒竖歪的躺在地上,有很多桌椅乱七八糟摆放着,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并且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教室里。

  动手收拾收拾吧,当他们来的时候,给他们一个不小的惊喜。让他们明白我并不是总迟到,我也很热爱劳动。

  我找来了一块抹布,在水房又捡了一个破墩布,好在水房还有点水,我匆匆地把桌椅摆放到了原来的位置,把地擦了好几遍,桌椅也擦了好几遍。我忙了好一阵子,忙得满头大汗,教室才终于又亮堂堂了。我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等待其他的同学,等着他们大吃一惊。

  我闭上眼睛等,我可以感受得到全班四十多名同学都来了,老师手里拿着教案走进了教室,开始给我们上课。上得是什么课,我倒是不清楚,因为我总是不认真听课。我感觉很惭愧,能听课的时候没认真听过,事到如今连上什么课都分辨不出来了。

  等得我都快睡着了,他们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把时间耽搁了。呀,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我霍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教室门前匆匆晃过了一个身影,我便跟随着疯狂地跑出了教室,寻找着那个身影,因为那是宁馨儿的身影。我找遍了整栋教研楼的每一个教室,每一房间,每一拐角,但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只有那狼藉的座椅板凳,脱了墙皮的四壁,疮痍的玻璃窗。

  难道说我疯了吗!我竟然还能感觉到什么铃声、什么四十多名同学、什么朗朗的晨读声,甚至是宁馨儿的存在,其实这只是一冢巨大的坟墓,它创造给我们一个记忆里家,然而它也在毁灭这个家。其实什么都过去了,其实什么都结束了。还是回到现实里的家比较好。

  我动身准备离开学校,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礼堂的门前,甚至走了进去。站在空无一人的礼堂正中央,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约定,那十六年前的预定。。。但她今天却没有来。

  礼堂西北角立着一个巨大的三角梯,我慢慢地爬了上去,顿时眼泪落了下来。那个顶角刚刚被一双温暖的手拂去了尘土,我当初写下的那三个字还清晰地存在着——我爱你。

  我激动地下了三角梯,拖拉着巨大的三角梯,向东南角挪动着,三角梯倒了,轰地一声响彻礼堂,也把我的手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我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鲜血的流逝,继续挪动着三角梯,突然间我又想到,也停了下来——宁馨儿是不是也在挪动三角梯的时候划伤了手,会不会很疼。随后我更加用力地搬动巨大的三角梯。

  我抹开沉积了十五年的尘土,她写下的那三个字仍然清晰地存在着——我爱你。

  我发了疯似的向外奔跑,向我和宁馨儿共同乘坐的那班巴士车站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她却时时没有出现。我身心疲惫,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心绞痛,便慌张地拿出了药,倒了一满把药。我看着手里的药,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我开始痛恨手里那一片片让我苟活于世的玩意了,我狠狠地把它拽到了地上,又狠狠地将它碾碎。这时剧烈的心绞痛蒙头袭来,我踉跄着跌倒在地,痛苦着呼喊着她的名字。

  。。。。。。

  她用力地扶着,抓起碾碎在地的药末。。。当我抬头之际,她已泪水满面,低声地哽咽着,一声声地呼喊着我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颤抖,最后混合着泪水与悲戚的哽噎声大声地对我说:

  “金失维。。。你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你不能这样呀!我不应该离开你,你应该忘了我。。。金失维!”

  那最后一声呼喊是声嘶力竭的呼喊,是将灵魂与身体统统震碎的呼喊,她将手里的药沫不顾一切地送进了我的嘴里。

  她用手扣着我的嘴,那温暖而暧昧的手暖却了我冻结了十年之久而早已僵硬的喉咙,我放声痛哭,宣泄着数十载的悲痛与思念。

  我静静地看着她,就这样又一次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忏悔的泪水一滴滴流过她的指尖。我想这是唯一抚平她那久经伤痛的方式,用那永远怀爱的目光凝合在她的双眸,永不交错,永不泯灭。或许是落霞过于耀眼,我伸出另一只手,在触及她的脸颊的那一刹那停顿了,世界在这一刻定格了,形成了一种定格的美,这种美在静谧中突然产生了。是因为这张脸,因为这张因爱、因我、因命运而以泪洗面的脸才这样定格的吧。难道说我不敢去触碰这张脸吗?我那颗永日永夜不眠的心又使我勇敢了起来,我缓缓地将食指放在了她的脸上,泪水流过我的指尖,我的生命又一次真切地触碰到了幸福。

  眼睛是人类最主要的视觉媒介,我就用我的脑袋瓜子和你打赌,因为我所看到的,这张泪水满布的脸自始至终不曾改变过,一直刻在我的心里。

  触觉是敏感于手还是嘴唇?我不得而知了,因为那初吻的余温至今还萦索于唇沿恒久不去,而那手指触碰到的幸福又在此时迸发了,激起一波波狂澜。

  路灯亮了,一盏盏沿着长长的马路,亮到了天边,像一条璀璨的珍珠项链。

  北京城又下雪了,在路灯下泛着银光。我嘴里的药与故乡的泥土掺杂一起,融化在口中,苦苦瑟瑟的还带有一股浓重的泥土芳香,这是家的味道。我回来了,北京!她也回来了。

第十六章 那颗系满了黄纱巾的枫树在寒冬的风里摇摆着
16

  大年初一的晨光涨满了房间,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宁馨儿不在身边。我怕昨天的一切是场幸福的梦,就有些惶恐了。出了卧室房门,我闻道了一股香浓的早餐味,看见宁馨儿正在厨房的阳光里准备着简单幸福的早餐。我走了过去,倚着厨房的门,幸福地对她说:

  “馨儿,你在做什么?”

  “早餐呀!你还是那么马虎,这都看不出来啦,吃完早餐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幸福地点了点头。

  我和宁馨儿坐在香山后山的那颗枫树下,那系满了黄纱巾的枫树下。。。

  “馨儿,你这几年去哪了?”

  “开始我去了广州,在那里工作了两年,回来的时候才听说方芳她。。。你去了西藏,之后我就办理了留学手续,去了英国,开始准备就留在英国来着,但两年前还是回到了北京,因为。。。”

  “因为咱们始终挂念着对方,一直很寂寞。。。”

  宁馨儿点了点头,对我说:

  “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跑到这里,在树上系上一条黄纱巾。”

  “嗯。。。那高处的丝带你是怎么办到的?”

  “爬树呀!”

  “你还会爬树?”

  “小时候爬过,有一次还把胳膊摔骨折了呢,挨了我妈好一顿骂呢。”

  我抬头看着满树的黄纱巾正在随着风飘动着,像严冬大地里滋生出的生命,一种伟大的奇迹在两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失维,你准备以后做些什麽呢?”

  “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永远把你绑在我的身边。然后我要写一部小说,写一部纪念青春的小说,里面写满了成长的故事。”

  。。。。。。

  那颗系满了黄纱巾的枫树在寒冬的风里摇摆着。我又想起了维特说过的那句话——

  “我具备一切,对她的感情吞噬一切,

  我具备一切,没有她也一无所有。”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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