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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哪里才是幸福-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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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我要退学了
周末照例回家喝妈妈炖的汤，这次老妈居然还蒸了一只猪脑给我吃，我看着觉得难以下牙，呜呜，这是真的脑子哎！
我妈在一旁虎视耽耽地催我：快吃了，我加了冰糖蒸的呢。
这能吃？真能吃？
当然，俗话说得好，以形补形，你不是老嚷嚷着头疼么？
以形补形？那吃了猪脑我岂不是会变笨？
你傻啊，我是你妈，会给你吃变笨的东西？
我不敢再说话；闭着眼睛把前面的东西吞下去——咦？甜甜的，还挺好吃啊。
吃完之后陪老妈看电视，老妈说我下巴又尖了，我说我这可是标准的瓜子脸，别人求都求不到呢。我妈眼睛里是满满的怜惜，我看着差点热泪盈眶，我想我妈多疼我啊 ，我要是考不上大学真的是对不起她。
我知道我妈是很希望我读书的，继续读继续读最好读到硕士博士，我初三和高三时她都跟我说：只要你想读，砸锅卖铁当房子我都供！这当然是没那么夸张的，如果真让家里卖房子供我读书我还不如自杀算了。但这充分说明了我妈真是想我读书有出息的，她说这社会这年头女孩子不读多点书什么本事也不会，就只有靠丈夫养着的份儿，那样苦着呢。
我妈不想我将来受苦，我懂。我想我终于明白超凡要为她爸一圆夙愿的心情。妈妈，我多么爱你。
校运会还有一个星期就到了，超凡这些日子更加频繁地往家里跑，连训练都缺席。这天她终于没请假，晚上学校放电影不上课，我们爬上篮球场旁边粗粗的枝桠上聊天。
超凡把我大腿当成枕头，问我，知晓，你其实是不想读高四的吧？
我一看她摆出了长谈的架势，心里一整，说是呀，我原本就不喜欢读书，对大学兴趣缺缺，但现在想法有点改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
我对大学势在必得，就算不想读也得先考上了给我爸我妈一个交代，证明我可不是一小瘪三。
我知道你肯定可以的，你一直是很有实力的人。
我渐渐觉得不对劲，超凡一正经起来我就知道有事发生，于是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暂时保持沉默。
知晓，你看我们又是在树上了，你记得年初一那天晚上我我们去体育中心看烟火吗？那次我还差点摔下来，是你拉住我的。
我记得。
还有那次我自杀……
我打断她：不是说不小心的么！
大家都以为我自杀哪，你给我炖汤喝，那汤咸得要死，我硬给咽下去的。
你还敢挑剔？那锅汤可是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我气结。
那次我央求你回来陪我复读，你不肯，我多伤心啊，我想我完了，我一定撑不下去的了。后来你改变注意又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多高兴，我高兴得一个晚上都没睡。
……
其实我一个人在五中真的是好怕的，我回来后我就想，只要你在，我们一定可以一起考上大学的——我没信心时你总是这样跟我说的，然后我就真的相信了。
……
只要知晓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啊。
我听超凡一桩一桩地把我们经历的事情细细地说，想起在一起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子是这样地相信和倚赖我 。但是现在，她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肯告诉我呢？我终于忍不住，我说，超凡，你有什么话就说直说好了，不要兜来兜去的，我不习惯。
知晓。她好抱歉好忧伤地看着我。
说！我咬牙。
我要退学了。
七、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超凡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把校运会她的赛事时间给她发过去，可她没回我信息，打电话过去，也不肯接。钢华对超凡诸多抱怨，说她没有团体精神没有集体荣誉感，那么大的事都不来准备。然后他问我，知晓，超凡会回来参加校运会的吧？
会的。我说，其实我也没把握。
她要不来我们就真的输了噢。钢华把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我们班和5班每个体育生参加的项目有可能取得的名次，算下来我们班的人就算全不失手也会赢得很艰难。
阿杰一瘸一瘸地走过来，说他脚伤了无法参赛。
后天就是校运会。
超凡怎么还不回来啊？钢华惨叫。
如果她不回来了呢？我心里说，难过一层一层覆上心头。
那天晚上，超凡说，我要退学了。
见我没说话她又接着说，我爸……肝有问题……是癌。我要回去照顾他。
我一个字也没说，第二天超凡一早就走了。
我又给她发信息，我说这是最后一次比赛，请你一定要来，来看我们赢，超凡，你一定要来，你一定要来啊！
等了好久她才回我一个字：好。
超凡在校运会那天回来，那时我都快开始比赛了，还没开始比赛之前叶海便对我忧心忡忡：知晓，你要争取破纪录呀，你没破的话我们赢的机会就更少了。
我跑100米栏的时候超凡刚赶到，她对我说，知晓加油啊。
我点头说好。
超凡在终点等我，穿着我们最心爱的那一套红色球服，在终点对我看过来，脸上是安静的表情。而我心神一晃，眼睛陡然刺痛。踩中一只小石子，整个人向前扑去，我是滚着过终点的，第二。
超凡伸手拉起我，给我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我紧紧拉着她的手，把头埋进她的肩膀，眼泪倏倏地掉。
对不起对不起超凡，我多么想把纪录破了，赢了那些人，给你一个第一，让你可以风风光光地离开，可是……可是……我终于还是和去年一样，在100米栏后痛哭，其实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啊。
知晓，别难过。超凡见我倔强地抿着嘴，不知道我真正的介怀，以为我是不甘心这个第二，她安慰我说，反正你以后4项都是第一的。
我点头，把眼泪擦干。
超凡跑完800米又匆匆地走了。男生们都知道超凡家里发生了不小的事儿，他们问我，我说我不清楚——超凡不让说。我知道她要的不是怜悯。后来我晚上一个人在篮球场发呆的时候被章桦找到了。他说知晓怎么了。
我不说话。章桦在我身边坐下，说，超凡不在你就一点生气都没有了，这怎么能行呢？
可是如果她不在这里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冲口而出。
说那么严重干嘛？她很快就回来了的。
那如果她不回来了呢？我说，然后眼睛一点一点地红了：超凡不会回来了……
超凡不会回来了。
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大学，要完成自己的梦想。我们说好不离不弃，跑到幸福的终点。
可是，她要走了。
八、天才离开了
校运会的最后一天，我刚跑完800米超凡就开始跑1500米，她小小的身子一马当先地领着大家跑，典型的天才风格。我记得她说过我一秒都不能松懈，我要始终保持领先才能说服自己可以第一个冲过终点。
你一直是这样的，你不肯停下来，但一停下来了就再没有前进的勇气。
超凡停下来的时候，隔着重重的人群对我一笑，我看懂她的唇语——
我的最后一个冠军。
我又想流眼泪了。这时钢华把他的统计表拿出来，沉痛地对我说：知晓，你纪录没破，就差一点点。现在只要我们接力男子女子拿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就赢了，就算拿两个第二都是输。
然后男生拿了第二。
5班的体育生笑得兴高采烈，我们这边在加油打气，谁都不知道超凡没心没肺的笑容下将要离开的心，谁都不知道我无畏无惧的面容下逐渐枯萎的希望。
女子接力时我跑最后一棒，超凡把棒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碰到她濡湿的手心，心里禁不住抖了一下。我想起每一个寒冷的冬夜，我牵起她的手放在我的口袋里，她的手心总是有温暖微湿的薄汗，把温度一点一点传向我凉凉的指尖。我又想起那次小颜卖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所谓命理真言非要给我和超凡看手相。我和超凡同时把手伸出去，我的手掌纹清晰纹路浅淡，超凡的手掌纹刀刻一般清清楚楚微微凌乱。小颜说知晓你的掌纹条条分明，生命爱情智慧三条线都连续完整，说明你是一个冷静聪明擅于安排自己生活的人，但你掌纹浅，又暗示了你内心的凉薄，你喜欢你身边的任何事情都在你的预料之中，虽然你的生命线上有一些小小的分岔，预示了你生命里的小波折，不过你看你的手掌没有什么多余的纹路，所以你的生命总体会像你所设计的那样发展。而超凡的掌纹深刻而凌乱，说明你的内心不够坚定并且敏感脆弱，对悲喜都有比一般人更直接的感知，生命爱情线上有很多纹路，说明这两方面会遇到不少波折所以不够完满，还有你会遇到很多让你动摇的东西，以致你的一生常常有动荡和艰苦……
我冲过终点的时候，心神全数回笼，一回头，看见5班的陈丹丹脸上不甘的表情——我赢了？
阿水在旁边朝我笑，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跳起来；尖叫着说阿水阿水。
我们赢了，赢5班一分，经过5班大本营的时候看到4个女孩子在那儿抹眼泪。后来我知道原本跑第一的是5班的，但是她们最后一棒交接的时候出现了小小的失误，才让我把第一抢过来。
我想，如果是我输了，我一定会哭得更加凄惨吧。我们终于拿了第一，超凡，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让你在胜利中离开，不是在失落中黯然离场，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欣慰。我怕在将来你会带着惆怅说，最后一次我们仍是输了啊。
但是你看，你的最后一个冠军，会在以后的记忆闪着不褪的光。
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去狂欢，我和超凡在宿舍里打包行李，很多东西她都不带走，最后竟然只有一个背包的行李。我想离开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只要背一个包包就可以了，其他东西都可以丢弃不要。
我把超凡送到路口，两个人一路沉默，走过一方一方破旧的石板砖，经过一家一家惨淡的灯火，看着一辆一辆202从我们身边开过去。我摊开手掌，看到手心里空空的坚持。
知晓，我要走了。
……不回学校了吧？
嗯，以后不回了。
哦。
你可以坚持下去，留下来吗？
我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我没有想哭，我和超凡一样都不喜欢十八相送的悲情，走了就走了，哭又有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你要我向你承诺不离开吗？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我不能说是的。我说不出口。
知晓，再见。超凡在闪烁的灯光里潇洒地转身，我知道她不会再打电话给我让我把钥匙给她送过去了。今晚的最后一班202带走了我的天才。
如此华丽的转身。
然而再华丽的转身，也还是别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九、我要留下来
大家都知道超凡退学了，但除了我们几个体育生还常常念叨超凡之外，其他人都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没有悲伤没有怀念。一个人的存在原来是很卑微的，在和不在，都没关系吧？如果我也走掉了，也会一样的吧。
超凡不在，好不习惯哪，我想听超凡讲粗话。钢华跑完4组400米，待在我身边。
我恹恹：想听哪一句，我说给你听。
少来了，你说得没人家超凡说得原汁原味。钢华不买帐。
超凡，你说只要离开，人们就会把你逐渐忘记，但你看，连粗话都是别人心中的经典，我要怎么忘记呢？
知晓，你去把超凡找回来好不好，玩那么久也该玩够了吧。
我想说好，可是我说不出来。超凡现在都不接我电话了，她不许我找她。我知道，快乐是可以分享的，可以呼朋引伴纵情叫嚣，但是悲伤不能见到阳光，只能一个人咀嚼吞下去，无法分担。我知道超凡希望她在我们心里是没有忧伤没有烦恼、永远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不要我们见到她的沉重，我们见到她不好她会难过的。
可是我在这里，没有人陪我吃饭没有人陪我走路没有人陪我讲很冷的笑话，我也会难过的啊。明明当初想留下来的不是我，现在离开的却是你。这不公平。
我变像个老妇人一样爱怀想，常常脱口而出就是那时我和超凡如何如何，要是超凡在的话怎样怎样。我高兴的时候仍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别人唬得一愣一愣，但不高兴的时候会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如同没有风吹到的森林。宿舍里的人很喜欢听我说话，但我胡扯的时候再没有人插嘴进来嚷嚷说骗人骗人知晓说谎，我听见自己空空的声音在宿舍里寂寞回响。睡觉时候感觉不到旁边轻轻的呼吸声，寂静得常常让我在梦中惊醒。
我开始失眠，夜晚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得我都以为不会天亮了。
范西总是拉扯我没什么肉的脸皮，说知晓你给爷我笑一个。
我便笑一个。范西一看又不满意，伸出手把我的头发揉乱——那头乱发我绑了十几分钟才绑好的啊，我追着他一顿暴打，最后常常会得到苹果梨子或者雪糕的补偿。范西叹息着说我宁愿见你生气也不愿见你趴在那儿不声不响。
我晓得这些男生是疼我的，可是我要的是一个可以和我牵着手去吃麻辣烫的人，一个和我如漆似胶抢我面包的人，一个可以和我在夜里窃窃私语的人，一个可以相伴分享所有的人，他们能给我的，始终和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相差了一公分的距离，这是不够的。我觉得无论如何都残缺。
那天上午第一二节逃了课，因为昨晚没睡好，头一直在疼，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终于决定找点事情做做来转移注意力。我把所有的衣服翻出来一件件折叠得整整齐齐，床头床尾的书一本本整理好，牙刷杯子洗发水沐浴乳各归其位。我的东西书从来没有那么整齐过，整齐得可以随时打包好离开。
既然超凡都走了，我为什么不能呢？
我给我妈打电话说回家吃饭。我妈照例熬了很滋补的汤，我本来已经视死如归，可喝汤的时候胸口憋着的勇气却好像融化在汤里一起吞下去，被消化掉了。
我爸看我犹豫，问：我怎么了？
再见我挣扎，又问：钱不够了吗？
他准备掏钱，我连忙制止：不是。
老爸脸上一个问号，但并不追问，说，等一下我送你去学校吧。
哦。我闷闷地应。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可不可以不去学校了啊，但一碰到我爸的眼神我就开不了口。
我爸送我回学校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白头发夹在黑头发里特别刺眼，我一惊，想我爸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多的白头发了？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同桌遥遥指着我爸对我说知晓你看那个老师多帅啊，不知道结婚了没有呢。现在才几年啊？我爸为什么突然就老了？我想起小时候我偷家里的钱出去乱花，我爸一棍子打下来差点都要把棍子打断，当时那种严厉的表情是我童年的梦魇，现在他的无情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爸就这样老了吗？可是沧海都没有变成桑田。
我轻轻把脸贴在爸爸宽厚的后背上，觉得从来没有如此靠近他的心。
我心里小小的疼痛的核复又慢慢坚硬起来，我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倔强的眼神。
为什么要逃跑呢？超凡，我爱我的父亲并不比你少啊，你为了你的父亲决定离开，而我为了我的父亲一定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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