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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进科学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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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我这所谓不务正业的博客，我现在写博客，写得很顺手，写得很自由，写得很随意，在这种自由和随意的状态下，我可以把我的博客写到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总点击量，几百到几千的日点击量，这都不是难事。在整个过程中，我自己写得开心，我也希望我的读者能够看得开心。可是当我真正从事了记者、编辑、媒体的工作，把这一切都职业化了，靠码字生活的时候，我还能这么自由和随意吗？当然不！到那时候，我的头要求我写什么东西，我就得写什么东西，他要求我什么时候写，我就得什么时候写。他让我写什么，我就是觉得再被动也得熬夜把那玩意儿搞定。
所以于我而言，一方面如果我把码字当职业，那么许多乐趣就没有了。另一方面，我认为自己的笔头没有硬到什么文体什么风格的东西都能写的程度，我过去在码字方面接受的正规训练是非常少的，相比之下，我那位高考语文能考到145分的兄弟才是真正有码字水平的人，人家才是有职业水准的！比起把码字职业化，我宁愿做一个“不务正业”的自由写手，有空就写东西，没空就不写。
但无论如何，这玩意儿都只是“甜点”，不到万不得已不当“正餐”。
导师前一段跟我闲聊的时候又在开玩笑，他说我可以在博士毕业以后在科学院附近开个电脑公司，专门负责给科学院的各个研究所卖电脑、修电脑，一定能赚大钱。我笑了笑，没说话。我就是这样，平日私下里话很多，但跟老板聊天的时候从来都笑而不语。
其实有些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如果我的职业规划是开一个电脑公司，通过卖电脑和修电脑赚钱，那么我当初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劲考到中国科学院来读这个物理学的博士？
去电脑公司干活之于我而言是“小时候”的事了，这并不是指我以前跟周围人提起过的自己八年前上大一的时候曾经给珠海凌高电脑公司做过一年代理，而是真正的小时候。记得那还是1997年，四姨夫的店铺还很小，我有时候晚上放学路过他的店会进去看一看，说新鲜也不新鲜，店里只有打印机、复印机，还有一堆电脑配件，顾客也不多，因为那时候一台电脑上万块，大部分老百姓都还是买不起的。而12年后的今天，他的店铺成了呼和浩特最大的电脑经销连锁店，除此之外他还开起了广告艺术类专业工具的超市。买卖做大，钱没少赚，可在我眼里很多事情没有变。 。 想看书来
2009年4月6日科学院以外没有生活（3）
开一个电脑公司，你只要有注册资本，有稳定的货源，有关系好的客户，做一个合法商人足够了，你自己甚至不用非常懂电脑。而这对于我而言恰是很无聊的事。这时候你也许会反驳我：不要以为开一个公司很简单。是的，我从来就不否认开一个公司很简单，这世界上的任何事要想做好了都不容易。可是难道你没有注意到我说的是“无聊”两个字吗？
我不喜欢摆弄电脑，因为摆弄这个东西并不能真的给我带来内心的愉悦，更不用说开一个电脑公司跟摆弄电脑本身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是，Neil，你为什么要学电脑呢？
因为这是必须的。在这个年代，一个男人应该要懂电脑就像一个女人要懂得如何挑选衣服、如何买化妆品一样，都是必须的。
然而请问：一个东西是“必须的”，你就一定要以这个东西为职业吗？当然不是。
你英语学了那么多年，GT成绩那么好，开口呜哩哇啦说得贼溜，但这就意味着你一定要去从事翻译或者导游的工作吗？当然也不是。码字也一样！是不是一个人能写出很多的东西，是不是一个人有超强的码字能力，他就一定要去从事文字工作，靠这玩意儿吃饭？当然更不是。
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掌握一些生存技能是必要的，但从来就没有哪条公理规定一个人掌握一项技能就一定要靠这个技能吃饭。
Neil，原来，你折腾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件事是跟你的职业规划有关的，那你这样不务正业地瞎折腾这些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网络上那个经典的段子又浮现在我眼前：一次，一物理系老师给学生上课，他揪起一个学生问：“你家有几个兄弟？”“就我一个。”“那你来读物理，你的爹妈谁来养？”
是的，这是一个笑话，但它也不是一个笑话。因为每一个读物理的人在他生命中都注定会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现在大学物理系的教工一个月工资是多少？5000块人民币。一个月5000块，这样的工资在北京是什么概念？清华附近的一栋房子，50平方米的一居室，二手的，要70万，70万除以5000块等于140，你一个物理学家累死累活干了十几年，才买一个一居室的二手房。
扭头看看你同学，他们没有硕士学位，没有博士学位，也没有圣斗士学位，但每一个混得都比你好。在银行工作的，一个月1万多工资，年终有奖金；从事证券工作的，一年几十万薪水，年终一笔几十个月工资的Bonus，房子好几套，每一套200平方米，出门开宝马……
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你敢说你没有任何的压力？你敢说你能禁得起诱惑？是的，这时候执著的你可以说：我有理想！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愿意为了我的理想放弃奢华的生活……可是，当你回家面对自己老婆的时候，这样的话你能说出口吗？你就忍心你心爱的人为了你自己的理想而放弃美好的幸福生活？你凭什么？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有理想的人生固然美好，可是你的理想只是你自己的，你没有权力要求别人也为你的理想埋单。理想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在理想之外，你还有对别人的责任。而在理想与现实冲突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无奈之下，很多人最后只能放弃理想，放弃物理。这看似成为许多人必然的选择。
这时候你可能又要跳出来挑错了，Neil，你说得不对，你说的那些从事物理工作但又养不起家的人是读物理的人里最差的那一类，而如果一个人足够牛，很年轻的时候就能发最好的论文，很早就能拿到教授的位置，他是不可能遇到你说的这样的问题的。可是大家眼睛里都去盯着最优秀的那批牛人，把那些人的生活当做标准，却忽略了什么是真正的现实。
2009年4月6日科学院以外没有生活（4）
那么什么是现实呢？我的师兄两年时间发了三篇PRL，这在全国可能也是挑不出来几个的，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他拿到一个正教授的位置。他现在的工资有多少？几千块。他从事设计工作的老婆呢？工资大概是他的三倍。
而在国外呢？Neil没有出过国，所以Neil不知道国外的搞科研的人到底混得怎么样，Neil对国外所有的了解，都只是通过他出国的兄弟们。Neil的朋友们，出国的都没有忘记Neil，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电话过来聊聊。今年已经是第五年，在国外读个博，最迟明年也该毕业了。可Neil发现，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决定以后离开学术圈。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说一个中国人，在国外取得一个真正的教授位置，并不像网络上吹嘘得那么容易。就算不考虑人种歧视，不考虑专业差异，一个人也要熬到大概40岁才能拿到教授的位置，而在此之前，他的生存压力未必会比国内的小。
嗯，这时候你还可以跳出来说，Neil，你的哥们儿们都不够牛。是啊，他们不是真正的精英，可是，他们跟你一样都是清华、北大毕业的，他们当初考的GT成绩，还有他们的专业成绩和你眼里的牛人们考的分数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觉得他们不牛，你想找更牛的，那你就只能在贵族里找了，什么叫贵族？就是一个人读物理，他老爸也读物理；一个人是物理博，他老爸是理论物理教授。There's something in the blood……但是，这样的人，全中国又有几个？
这些现实摆在眼前时，一个人仍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承担理想生活要付出的代价，他该怎么办？
如果承担不起生活，唯有不去承担。于是我周围的很多人一直到博士毕业都在打光棍，而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神啊！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也许有吧！
就像Neil过去尝试做的事，把一大堆跟物理无关的不务正业的事装进脑袋，却只是为了生存两个字。
我想我在年轻时代折腾一大堆东西，那么到我40岁的时候，除了做教授之外，应该还会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去挣点外块吧。同时从事两三份不同性质的工作，这几乎是一种必然。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和家庭？我怎么能赚足够多的钱来供养自己的孩子？
这就像我的爸爸在他40岁的时候同时从事着两三份工作一样。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全家人住在爸爸单位分的平房里，爸爸是中学老师，妈妈是防疫站检验员，俩人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工资，家里连个像样的家用电器都没有。邻居家的小孩家庭条件好，于是他有各种各样好看的变形金刚玩，而我除了一板橡皮泥之外，什么都没有；妹妹从小就有音乐天赋，可是家里什么乐器都买不起。她想学唱歌也学不起，于是她直到今天心里还有些许遗憾。
这情况直到父亲走下讲台，到学校外开始兼职赚钱才有所好转。真的很难想象，如果父亲不去从事他理想之外的第二职业，我的家会是怎样的情况，现在的我又会是怎样一个人。于是我认为，我这辈子的定位八成也就是这样了。毕竟，我固然不希望自己有一天离开物理，但我更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孩子喝西北风。
生活不能只有我喜欢的物理，这是无论我愿意不愿意都必须接受的问题。所以，有些事还是必须接受的。学得广泛些，并努力做到最好是我唯一能做的，而自己心目中的“第一职业”，永远留给儿时的梦想。而这样做的代价，可能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做到把一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式刻在自己的墓碑上。
2009年4月6日科学院以外没有生活（5）
是的，你可以说我不够牛。我自己也从来不曾否认自己不够牛。因为在我眼里，做牛人，根本不配称之为一种理想。
字码到这里，突然一只蟑螂爬上了我的桌子，我想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只蟑螂，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即使到世界末日也挂不了。
前些日子兽王突然打电话给我，他说他的电脑坏了。我去检查了一下，开机没有自检，不是内存的问题，不是显卡的问题，不是CPU和网卡的问题，也不是各种插槽的问题。主板坏了，那样一个二手台式机的主板，去中关村修一次花的钱和买一块差不多。于是我告诉他，节哀顺变。
兽王突然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他说他前一天刚答应把电脑送给别人，谁知道这么突然就坏了。我问兽王要送给什么人？是女孩子吗？他说不是，他是要送给在北京工作的一家人，男的和女的都是他的老乡，今年快40岁了，有一个10岁的孩子。他们家经济条件不太好，去年就说要给孩子买一台二手电脑，可是一直到今年都没买，兽王就说把他自己的送给他们吧。可没想到刚说好回去主板就坏掉了。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就是这么凑巧。
兽王问我能不能尽量帮忙修好，因为这是已经答应人家的事。我摇摇头，Neil不是“神”。于是兽王很沮丧。
“要不，你把我那台搬走吧。”Neil虽然不是神，但偶尔也会装一下。
“这个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把你的搬走了，你自己用什么？”
“我那台早就闲置了，你忘了我之前参加博客大赛赢了一个笔记本了？再说，这种二手台式机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我自己留着将来也是送人。”
“那……那好吧。”
前天晚上兽王来搬机器，我见到了夫妇俩，大家坐下聊了一会。原来这夫妇俩也是在科学院××所工作的，男的是一个技师，已经在北京工作11年了，可是仍然没有落实户口，也没有正式编制，没有医疗保险，全家的医保都靠女人负担。
我把机器装好，硬盘格好，系统装好，盖子合好，连同鼠标和我最后一个音箱都交到他们手里，再搭配一张XP装机盘，最后把电话留给他们：这台机器属于Neil“反面教材”全球联保的范畴，以后这台机器出了任何问题，你们随时打电话找我。
这对夫妇一下子感动了，走的时候他们留了一大袋子水果和饼干，里面有橘子有芒果，我想该花了几十块钱吧？
舍友问我：“他们送你这些水果，值那个电脑的钱吗？”
“值不值？”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想了想，还真不好回答，只是在隐约间回忆起，自己10岁的时候，多么希望爸爸能给我买一个大力神的变形金刚啊！那梦想，却是一直到28岁的今天，才得以实现……
这就是人生，你永远都不能用值或者不值来形容。
明天，要搬到新办公室了，忽然有些怀旧般的伤感，因为我好怀念过去几年里发生那些务正业或不务正业的每一件事。不过在怀旧之余，更多的是兴奋。因为我自己能想象到将来坐在新的办公室里心安理得地摊开一本《场论》时愉悦的心情。在未来的两年里，无论如何，我都可以骄傲地宣布：
Extra CAS non est vita，si est vita non est ita！
——科学院以外没有生活，即使有也不是科学院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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