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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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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小戏说的是一个淘气可爱的不良少年,翻墙入院偷人家树上黑枣,被人追赶的故事。
根鸟焕然一新,从后台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充满狡黯与机警,并带了几分让人喜欢的猴气。他颤颤悠悠地唱着一首十分滑稽的歌,一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一是为了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再一个是为了刺探四周的动静。他的自问自答,让台下的人笑得有点坚持不住,有一个大人笑得
从凳子掉下来,至少有两个孩子从树上摔到地上。他做着附耳于门上听动静的动作,翻墙入院的动作,爬树摘枣往口袋里塞的动作。忽然蹿出一条狗来。他跌落在地。此时屋里走出主人。他翻墙时,被主人抓住了一条腿。他在墙头拼命挣脱,那主人拔了他一只鞋,跌倒在地上。他坐在墙头上,朝主人一通嘲笑。主人大怒,抓起一根木棍跑过来。他纵身一跃,跳下墙头。接下来是一场逗人捧腹的追逐,只见他和主人不停地出入于左右两个后台口。一路上,他有说有唱,尽一个少年的天真与坏劲去戏弄那个上了年纪的主人。追到最后,那主人只好作罢。这时,他坐到高坡上,擦着汗,沐浴着清风,用童音把一首动听的小调尽情地唱了出来。小戏的最后,是他吃那黑枣——那黑枣一粒粒都未成熟,还是青果,吃在嘴里,苦涩不堪。他龇牙咧嘴,但还在强撑着自己,口角流着酸水,朝众人说:“青黑枣好吃!”掌声中,他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鞋,哼唱着下台去了。
散场回到家中,把戏演疯了的根鸟还在兴奋里。
父亲也很高兴,对根鸟说:“这一回演得最像样。”
根鸟拿过一壶酒来,他愿意父亲现在喝点酒。
昏暗的油灯下,父亲的面容显得格外忠厚与慈祥,也显得格外苍老。他喝着酒,并发出一种舒适而快活的滋滋声。喝着喝着,父亲的脸就红了起来—跟灯光一样红。他朝根鸟看着,眼睛里尽是快慰。又喝了几盅,父亲的眼中便有了泪花。他朝根鸟笑着——一种苦涩得让人心酸的笑。
根鸟坐在那儿不动,静静地望着父亲喝酒。当父亲的眼睛汪了泪水,说话也开始不太利落时,他不但没有去阻止父亲喝酒,还往父亲的酒盅里加酒,直加得那酒溢了出来。
父亲朝根鸟点点头,摇晃着身子,又取来一只酒盅。他颤抖着倒满一酒盅酒,然后将它推到根鸟面前:“喝,你也喝。”
根鸟端起酒盅,用舌头舔了舔,顿觉舌头麻辣辣的,于是将酒盅又放下了。
父亲把自己的酒盅就一直举在根鸟的面前。
根鸟只好又拿起酒盅,然后猛然喝了一口。
父亲笑了,但随即从眼角落下泪珠来。灯光下,那泪珠流过后,在脸上留下两道粗重的发亮的水线。
根鸟喝了一口酒之后,先是辣得满眼是泪。但过了一阵心想:酒也就是这么回事。便又喝了一口。他觉得,这一口已不及第一口酒那么辣了。他甚至觉得喝酒就像他春天时在山坡野地里玩火,看着火苗像小怪物一样地跳跃,心里很害怕,可却又兴奋不已地看着它们疯狂地蔓延开去。
不一会儿,他居然将一盅酒喝完了。
父亲唱起来。父亲的歌声很难听,但却是从心的深处流出来的。那歌声在根鸟听来,是一种哭泣,一种男人的——苦男人的哭泣。
根鸟也渐渐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苦起来。他的眼睛里也汪满了泪水。但他没有唱,只是听着父亲在唱。父亲的歌声,在他的心野上像秋天的凉风一样飘动着。
这个家,只有他与父亲两个人。
这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
母亲是突然消失的。那夭,她说她要进山里去采一些果子,没有任何异样,非常平常。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母亲的失踪,在菊坡人的感觉里,是神秘的,无法解释的。起初有过各种猜测,但这些猜测无一不是漏洞百出。过去十三个年头了,每逢人们提起他的母亲,依然会被一种神秘感袭住心头。
母亲走时,根鸟才一岁。根鸟对母亲几乎没有印象。他只是模模糊糊记得母亲的声音非常好听。对于这一点,父亲摇头否定:“这是不可能的。一岁的孩子不可能有这样的记忆。”但根鸟的耳边却总是隐隐约约地响起一种声音。那种声音虽然遥远,但他还是能够听到。
父亲守了十三年的孤独,惟一能够使他感到有所依靠的就是根鸟。
父亲忽然停住了唱,用担忧的甚至让人怜悯的目光望着根鸟:“你不会离开我吧?”
根鸟这回觉得父亲真是喝多了,将酒盅从父亲的手中取下,说:“天不早了,该睡觉了。”他扶起父亲,将父亲扶到床上。
父亲躺下了。当根鸟要走出他的卧室时,他微微仰起头来说:“根鸟!”
根鸟回头望着父亲。
父亲说:“那件事情不是真的。”
根鸟走回来,将父亲的脑袋放在枕头上,并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睡觉去了。
4
就在这天夜里,一个大峡谷出现在根鸟的梦里。
当时是后半夜,月亮已经西坠,悄然无声地在树林里飘忽。柔弱的风,仿佛也要睡着了,越来越轻,轻到只有薄薄的竹叶才能感觉到它还在吹着。大河暗淡了,村子暗淡了,远处的群山也暗淡了,一切都暗淡了。
就在这一片暗淡之中,那个大峡谷却在根鸟的梦里变得越来越明亮。
这是一个长满了百合花的峡谷。百合花静静地开放着,水边、坡上、岩石旁、大树下,到处都有。它们不疯不闹,也无鲜艳的颜色,仿佛它们开放着,也就是开放着,全无一点别的心思。峡谷上空的阳光是明亮的,甚至是强烈的,但因为峡谷太深,阳光仿佛要走过漫长的时间。因此,照进峡谷,照到这些百合花时,阳光已经变得柔和了,柔和得像薄薄的、轻盈得能飘动起来的雨幕。
一个女孩儿出现在一棵银杏树下。
根鸟从未见过这么高大的银杏树。它的四周竟然没有一棵其他的树,就它一棵独立在天空下。粗硕的树干先是笔直地长上去,然后分成四五叉,像一只巨大的手朝上张开着。小小的树叶密匝匝,遮住了阳光。那个女孩从浓阴下走出,走到阳光下。一开始,银杏树和那女孩都好像在迷濛的雾气里。
根鸟努力地去看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的形象总有点虚幻不定。但根鸟最终还是看清楚了她,并将这个形象刻在心里,即使当他醒来时,这个形象也还仍然实实在在地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这是一个身材瘦长的女孩,瘦弱得像一棵刚在依然清冷的春风里栽下去的柳树,柔韧,但似乎弱不禁风。峡谷里显然有风,因为她站在那儿,似乎在颤动着,就如同七月强烈的阳光下的景物,又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岸边树木。她的脸庞显得娇小,但头发又黑又长,眼睛又黑又大,使人觉得那双眼睛,即使在夜间也能晶晶闪亮。她好像看见了根鸟,竟然朝他走过来,但走得极慢,犹豫不定,一副羞涩与胆怯的样子。
她几乎站到了根鸟的面前。
“你是谁?”
“我叫紫烟。”
根鸟再继续问她时,她却似乎又被雾气包裹了,并且变得遥远。
此后,根鸟就一直未能与她对话。他不时地看到雾气散去时的一个形象—这个形象几乎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银杏树衬托得她格外瘦小;她将两只手互相握在腹部,仰头望着峡谷上方的天空,目光里含着的是渴望、祈求与淡淡的哀伤——那种哀伤是一只羔羊迷失在丛林、自知永不能走出时的哀伤。
这是一个真正的峡谷。两侧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千丈悬崖。根鸟无法明白她从上面落下后为什么依然活着。是那些富有弹性的藤蔓接住了她?还是那条流淌着的谷底之河使她活了下来?
根鸟发现,这是一个根本无法摆脱的峡谷——一个无法与外面世界联结的峡谷,一个纯粹的峡谷。它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几只白色的鹰在峡谷里盘旋着。它们与那天被根鸟所枪杀的鹰,显然属于同一家族。有时,它们会得到一股气流的力量浮出峡谷。但,最终,它们又飘回到峡谷。有两只居然还落到了女孩的脚下。那些白色的精灵使根鸟感觉到了,它们是知道抚慰女孩的。
根鸟担心地想:她吃什么呢?但,他马上看到了峡谷中各色各样的果子。它们或长在草上,或长在树上,饱满而好看。
根鸟就这样久久地看着她。虽然,她一会在雾气里,一会又显露在阳光下。即使她在雾气里,根鸟觉得也能看清楚她。他还进一步发现,她的鼻梁是窄窄的,但却是高高的,是那种让人觉得秀气的高。
天快要亮了。
根鸟有一种预感:她马上就要消失了。他要走上去,走近她。然而,他觉得他的走动非常吃力,甚至丝毫也不能走近——他永远也不能走近她。
她似乎也感到了自己马上就会在根鸟的眼前消失,当远方传来公鸡的第一声鸣叫时,她突然再一次转过脸来面向根鸟。
她的形象突然无比清晰,清晰得连她眼中的瞳仁都被根鸟看到了。然而,就是那么一刹那间,她便消失了,就像戏台上的灯突然熄灭,台上的那个本来很明亮的形象,一下子便看不见了一样。无论根鸟如何企图再想去看到她,却终于不能。他在一番焦急、担忧、无奈与恐慌中醒来了。
那时,天地间就只有一番寂静。
根鸟最深刻地记住了这最后的形象。他听到了一个从她双眼里流出的哀婉的声音:救救我!
窗纸已经发白。根鸟知道,不久,太阳就要从大河的尽头升起来了。他躺在床上,还在回想着那个似乎很荒古的峡谷。
5
从此,根鸟变得不是絮絮叨叨,就是不管干什么事情都会不由自主地愣神。吃饭时,吃着吃着,他便忘记了自己是在吃饭,筷子虽然还在夹菜、往嘴里扒饭,但心思却全不在夹菜与扒饭上,菜和饭也都进嘴了,又全然觉察不出它们的味道,仿佛菜和饭全都喂进了另一个人的嘴巴。这种时候,他的两眼总是木木的,眼珠儿定定的不动。而有时,不管是有人还是无
人,他嘴里就会卿卿咕咕地唠叨,可谁也听不清楚他嘴里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父亲常常默默地看着根鸟。根鸟也很少能觉察到父亲在看他。
菊坡的孩子们觉得根鸟有点怪怪的,便离他一定的距离,不声不响地注意着他。他们发现,夕阳中,坐在河坡上的根鸟,用一根树枝,在潮湿的地上,不断地写着两个字:紫烟。不久,他们在学堂里又发现,先生在讲课时,根鸟用笔在本子上同样写满了这两个字。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只是觉得这两个字,在字面上挺好看的。不久,孩子们又从坐在银杏树下的根鸟嘴中,听到了这两个字。那时的根鸟,目光幽远,神思仿佛飘游出去数千里,在嘴中喃喃着:“紫烟……”只重复了两三次,随即,就剩下一个默然无语的根鸟。
这天上课,戴老花镜、双目模糊的老先生终于发现了根鸟的异样。先生讲着讲着不讲了,朝根鸟走过来。
根鸟并未觉察到先生就立在他身边,依然一副心思旁出、灵魂出窍的样子。
孩子们都不做声,默默地看着同样也默默地看着默默的根鸟的先生。教室无声了很长时间。
“根鸟。”先生轻轻叫唤着。
根鸟居然没有听见。
“根鸟!”先生提高了声音。
根鸟微微一惊:“哎。”
“你在想什么?”
“紫烟。”
“什么紫烟?紫烟是什么?”
根鸟仿佛于昏睡中突然清醒过来,变得慌乱一脸的尴尬。他结巴着,不知如何回答先生。
先生作了追问,但毫无结果,说了一声:“莫名其妙!”便又
走到讲台上继续讲课。
与根鸟最要好的男孩黑头,终于知道了秘密。那天,根鸟又坐在河堤上用树枝在地上写那两个神秘的字,一直悄然无声地站在他身后的黑头,用一种让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问:“紫烟是什么?”
“紫烟是一个女孩。”
黑头看了一眼依然还在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的根鸟,悄悄往后退着。他要将这个秘密告诉菊坡的孩子们。可是,他退了几步,又走上前去,还是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贴在根鸟的耳边问:“紫烟在哪儿?”
“在大峡谷里。”
“大峡谷在哪儿?”
“在我梦里。”
“梦里?”
“梦里。”
黑头在根鸟身边轻轻坐下,轻得就像一片亮光,让根鸟毫不觉察。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根鸟回忆着,回忆着……
当时,西方的天空正飞满橘红色的晚霞。
根鸟还在那里絮叨,黑头已经悄悄地走开了。他把知道的一切,很快告诉了好几个孩子。
这天中午,根鸟正坐在院门槛上托碗吃饭,忽听有人在不远处叫道:“紫烟!”
根鸟立即抬起头来张望。
“紫烟来啦!”黑头大声叫着。
“紫烟来啦!”很多的声音。
根鸟放下饭碗,冲出村子,冲上大堤。这时,他见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这支队伍由许多的男孩与女孩组成,浩浩荡荡的样子。
“紫烟!紫烟……”天空下,响着很有节奏的呼喊声。
根鸟站在那儿,目光迷茫。
“紫烟!紫烟……”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大风从荒野上猛劲地刮过来。
根鸟朝队伍走去。
队伍像一股潮水,也朝根鸟涌来。
这时,根鸟看到了队伍中一个被人用竹椅抬起来的女孩。
她的头上戴着花环,羞涩地低着头。风吹动着那些花朵,花瓣在风中打颤。因为她是被高高地抬起着,因此显得既高贵又高傲。
“紫烟!紫烟……”
根鸟冲上前去。但当他离那个戴花环的女孩还有十几米远时,他停住了脚步。他忽然觉得有一股羞涩之情袭住了他的全部身心。
队伍却加快了步伐朝根鸟奔来,不一会,就将那个女孩抬到根鸟面前。
队伍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到河水发出的微弱的流水声以及水边芦苇叶摩擦的沙沙声。
黑头对根鸟轻声说:“那是紫烟。”
根鸟渐渐抬起头来。
那个女孩伸手取下花环,也慢慢地抬起头来。当孩子们确定地知道根鸟已经完全看清楚了那个女孩的面容时,全都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叫草妞,是菊坡长得最丑的一个女孩儿。
孩子们的笑是互相感染的,越笑越放肆,越笑越疯狂,也越笑越夸张,男孩女孩皆笑得东倒西歪。他们还不时地指指草妞和根鸟。
根鸟蔑视地看了一眼丑姑娘草妞,然后走向黑头。未等黑头明白他的心思,他的一记重拳已击在了黑头那长着雀斑的鼻梁上。
黑头顿时鼻孔流血。
笑声像忽然被利刃猛切了一下,立即停止了。
根鸟与黑头对望着。
黑头的反击是凶狠的。他一把揪住根鸟蓬乱如草根的头发,并仗着他的力气,猛劲将根鸟旋转起来。根鸟越旋越快。
黑头见到了火候,突然一松手,根鸟便失去了牵引,而被一股惯力推向远处。他企图稳住自己,但最终还是摔下了河堤,摔进了河里。
所有的目光皆集中到水面上。
根鸟湿漉漉的脑袋露出了水面。
黑头摇动着胳膊,那意思是说:“还想再打吗?”
根鸟用手抓住一把芦苇,水淋淋地爬上岸来。他没有去与黑头纠缠,却老老实实地蹲了下去。
孩子们见今天的戏差不多已经演完,不免有点扫兴,又观望了一阵之后,便有人打算离开了。
黑头也转过身去往家走。
一直蹲在那儿的根鸟,望着脚下被身上淌下的水淋湿了的土地,在谁也没注意的情况下,一跃而起,随即身子一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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