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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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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老人用他那只黑黑的似乎深不可测的独眼望着根
鸟。
根鸟从那束目光里分辨出了他已经久违了的慈祥与暖
意。这种慈祥与暖意只有父亲的目光里才有。
独眼老人望着眼前的大山说:“你是走不出去的。”
根鸟端着饭盆,给独眼老人的是一副固执的形象。
独眼老人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天夜里,根鸟趁屋里的人都睡熟时,悄悄地穿上衣
服,又悄悄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破麻袋片厚厚地缠绕在脚镣上,
然后悄悄地走出了木屋。
这是一个浓黑的夜晚。整个世界是个黑团团。
根鸟只能在心中感觉方向。他既不能走快,又不能走慢。
快了会发出声响,而慢了他又不可能在一定的时间内翻过山
去。脚镣在石头上拖过去时,还真无多大的响声。根鸟要注
意的是防止脚镣在地上拖过时将石块拖动,从而撞击了另一
块石头而发出声响。
一只乌鸦突然叫了一声,恐怖顿时注满了偌大的空间。
根鸟出了一身冷汗,两腿一软,蹲下了。
这时,山顶上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根鸟仿佛听到了一种召唤,站起来朝那条小道走去。
根鸟踏上那条小道,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忍受着脚踝处
的锐利疼痛,拖着沉重的脚镣,往山顶攀登着。道路十分难
走。他要在付出很大的力气之后,才能走很短的一段路。树
枝以及冒出的石块,经常勾住脚镣,已几次使根鸟突然地摔
倒。他的脸已经在跌倒时被石片划破,血黏乎乎的,直流到嘴
角。他渴了,便用舌头将血从嘴角舔进嘴里。爬到后来,他必
须在心中不住地想着那个大峡谷,才能勉强地走动。
浓墨一样的夜似乎在慢慢地淡化。
凉风吹着根鸟汗淋淋的胸脯,使他感到了寒冷。他仰脸
看看天空,只见原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在由黑变灰,并有
了几颗细小的星星。离天亮大概不远了,而他估摸着自己最
多才爬到半山腰。他忽然泄气了。因为,在天亮之前,他不能
翻过山去,长脚一得到他逃跑的消息,便会立即派人来四处搜
寻,他便会很快被发现、被重新抓回去。
根鸟抱着一棵树,身体如一大团甩在树干上的泥巴,顺着
树干,软乎乎地滑落了下去。
马再一次嘶鸣,但未能使根鸟再一次站起身来继续往山
顶上爬。嘶鸣声终于在天色发白时,渐渐消失在缥缈的晨
曦里。
远处的山峦已依稀露出轮廓。
根鸟的头发被露水打湿,湿漉漉的,耷拉在冰凉的额头
上。
太阳未能按时露面,因为峡谷里升起白雾,将它暂时遮掩
了。雾在林子间流动,像潮湿的烟。
根鸟已听到了山下杂乱的脚步声。他知道,长脚已知道
他逃跑了,派人搜寻来了。他没有一点害怕,也不想躲藏起
来,而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闭着双眼,将头与背倚在树
干上。
树叶哗啦啦地响着,被蹬翻了的石头骨碌骨碌地滚着。
过了一会儿,根鸟就听到了人的喘息声。他睁开眼睛时,看到
了数不清的模糊的人影,织成网似的正往山上搜寻而来。几
丛灌木正巧挡着根鸟。根鸟都看到搜寻者的腿的晃动了,但
搜寻者却一时不能将他发现。
有一个人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撒尿。尿落在地上的落
叶上的,被落叶所围,一时不能流走,在那里临时集成一个小
小的水洼。越尿到后来,地上的水声也就越大。
根鸟并不能看见如此情形,但他的眼前却浮现出一团令
人恶心的泡沫。他往地上啐了一口。
除了疤子等少数几个人之外,到山上来搜寻的人,都是像
根鸟一样被诱进峡谷的。根鸟实在不能明白这些家伙:你们
自己不打算逃跑,为什么还要阻拦别人呢?你们为什么不想
方设法逃出这地狱般的峡谷呢?眼下是多好的机会!你们脚
上没有脚镣,跑起来轻得如风,翻过山去,你们就自由了!
雾像水一样慢慢地退去,于是,根鸟像一块沉没的石头渐
渐露了出来。
根鸟终于被发现了。他被人拖下山去。
根鸟双臂反剪,被吊在乱石滩上的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
上。他既不咒骂,也不哭泣求饶,任由疤子们用树枝抽打着。
疤子们抽累了,就扔下根鸟,坐到不远处的敞棚下抽烟。
根鸟被吊在阳光里的树下。因为双手反剪,从远处看,就
像一只黑色的飞鸟。
根鸟的胳膊由疼痛变成了麻木。一夜未睡,加上疤子们
对他的折腾,他困了,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根鸟醒来时,长脚正站在他的面前。他憋足了劲,将一口
带血的唾沫用力吐在长脚的脸上。
长脚恼怒了,命令人将根鸟放在地上。长脚一把揪住根
鸟蓬乱的头发,扳起了他的脑袋说:“你看呀,这就是你要找的
大峡谷——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
根鸟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他却分明看见了那个长满百
合花的大峡谷。那种高贵的花,把大峡谷装点得一片灿烂。
长脚更加用力地揪住了根鸟的头发,让他朝炼炉看去:
“你再看呀,那是什么?是你梦中的小妞!叫什么来着?噢,
叫紫烟!多好听的一个名字! 呸!不叫紫烟,叫黄烟!看见
了吗?看见了吗?那边,就是那边,一股黄烟正在升起来,升
起来……”
根鸟双眼依然紧闭,但他却分明看见了紫烟:她可怜地站
在银杏树下,正翘首凝视着峡谷上方的一线纯净的蓝天。
长脚一松手,根鸟跌落在乱石上。
4
几天以后,根鸟才能下床行走。
这天,根鸟被叫到了用来吃饭的大木屋里。那时离吃中
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他被告知:“抢在众人前头,早点吃一顿
好一些的东西,下午恢复背矿石。”疤子第一次变得亲切起来,
对根鸟说:“你坐下来,自然会有人给你送来的。”
根鸟在凳子上坐下了,将两只胳膊肘支在已裂开缝的木
桌上。
独眼老人出现了。他看到根鸟独自一人坐在饭桌跟前
时,独眼闪过一道惶恐与不安。他在角落里坐下,但不时地用
独眼瞥一下根鸟。
根鸟实在太饿了,只惦记着食物,并没有注意独眼老人。
也就是一盘食物。但这一盘食物简直让根鸟两眼发亮。
它被端过来时,就已经被根鸟注意到了。它盛在一只白色的
盘子里,在端着它的人的手中,红艳艳地炫耀着。根鸟还从未
见过盘子中的东西:它们是豆子呢,还是果子呢?一颗颗,略
比豌豆大,但却是椭圆形的,为红色,色泽鲜亮,晶晶地直亮到
它的深处,仿佛一颗颗都是透明的。它们闪动着迷人的光泽,
撩逗着人的眼目,也撩拨着人的食欲。望着这样一盘食物,饥
肠辘辘的根鸟,不禁馋涎欲滴,颤抖着将手伸向那只盘子。
独眼老人干咳了一声。
根鸟这才注意到了独眼老人。他从独眼老人的独眼中看
到了一种奇异的神色,但他无法去领会这种神色,只是朝老人
微笑了一下,依然将手伸向那盘美丽的果子。他用手指捏了
几颗,放在左手的手掌上,又一颗一颗地送入嘴中。果子在手
中时,根鸟觉得它是温润的,而放入嘴中轻轻一咬,又是嘣脆
的。根鸟实在无法去描绘这果子的奇妙味道。他生长在山
区,吃过无数种果子,但还从未吃到过如此鲜美的果子。甜丝
丝的,又略带了些酸涩,并略带了一些麻,那种麻在刹那间就
给根鸟带来了一种神经上的快意。他咀嚼着,过一会儿,鲜红
的果汁就染红了那因饥饿、营养不良而发白的嘴唇,使他立即
呈现出一副健康的状态。
独眼老人连连干咳着。
根鸟又看到了独眼老人的目光,但他依然无法领会。
那果子正一粒一粒地丢入根鸟的嘴中。根鸟还不时地闭
起眼睛,去仔细地品味着果子的味道。果子使他忘记了脚踝
处伤口的疼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在一种空前的美味中,
任由自己在一种满足中徜徉。他想抓几粒果子送给独眼老人
尝一尝,但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的身体太需要这样的食
物了。他在心中不免对独眼老人抱了一番愧意。这种愧意使
他不再去注意独眼老人。他将脸偏向窗外,从而避免了与独
眼老人的目光相碰。
疤子一直坐在墙角里的一张凳子上。
一束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正好照着盘子中的食物。那
些果子便一颗颗如同玛瑙般闪耀着充满魅力的光。这种光,
是一种令人向往又令人迷乱的光。
根鸟守着这盘似乎来自于天国的美食,而沉浸在一片惬
意之中。
独眼老人突然叫了起来:“炼炉那边,好像着火了!”
疤子听罢,立即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到门外。
就在这时,独眼老人以出入意料的速度猛扑过来。不等
根鸟作出反应,独眼老人就一把抢过那只盘子,冲向窗口,将
那盘果子倒到了窗外,然后又迅捷地返转身来,将空盘子放在
根鸟的面前,轻声说道:“你千万要说,这盘果子已经被你吃掉
了!”他有力地抓住根鸟的手抖了抖,又回到刚才坐的凳子上,
依然摆出一副衰老昏庸的神态。
根鸟似乎从老人的用力一握中感觉到了什么。他惶惑地
望着那只空空的盘子。
窗外,一片鸦鸣。
根鸟看到,无数的乌鸦,各叼了一颗那鲜红欲滴的果子,
从窗下飞上天空。
这天晚上,独眼老人在乱石滩上找到了死人一般躺在那
儿痴望天空的根鸟,然后在他身旁坐下。疲倦的人们都已躺
到床上去了,乱石滩上全无一丝声响。细镰一般的月牙,只在
西边山梁上悬挂了片刻,便沉落到苍黑的林子里。不远处,一
条小溪在流动着,发出细碎的水声。
独眼老人说:“务必记住我的话:不要吃那种果子!他们
还会让你吃的。”
根鸟坐起身来,望着老人的独眼——那独眼居然在黑暗
里发着黑漆漆的亮光。
“你看见了,有那么多的人,他们并没有戴脚镣,但他们却
没有一个有逃跑的心思。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吃了那种
果子。那果子叫红珍珠,只长在人难以走到的深山里。一个
人只要连着吃上四五顿,从前的一切便会忘得一千二净,就只
记得眼前那点事了。”
根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独眼老人身边靠了
靠。
“天底下,那些颜色最鲜艳的东西,差不多都不是好东西,
你尽量别去碰它。林子里那些长得鲜红的,红得像蛇信子一
样的蘑菇,它打老远就引逗你走过去看它,可它是有毒的。”
“他们怎么没有让你吃呢?”
独眼老人压住声音,用公鸭般的嗓子笑了。他没有回答根
鸟的问题。但根鸟似乎感觉到了那种笑声底下,藏着他的得意
与自命不凡:哼!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果子,我还能不清楚!
快分手时,独眼老人说:“你是要向西走,去做一件大事,
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独眼老人一笑,在根鸟的肩上拍了拍,说道:“我是看出来
的。”他走了,但只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小声叮嘱道:“千万
不要吃那果子。我知道你会有办法对付的。”
独眼老人走了。
根鸟看着他弯曲的背影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从此,根鸟与独眼老人之间,便有了一根无形的线牵
着——牵着一颗依然稚嫩的心和一颗已经衰老的心。在又一
次的相会时,根鸟将那个珍藏在心中的秘密全部告诉了老人。
老人听完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把胳膊无力地搭在根鸟的肩
上,然后唱了一支苍凉而荒古的歌。那歌使根鸟仿佛在滚滚
的寒流中看到了一片脆弱的绿叶,在忽闪忽闪地飘动。
正如独眼老人所说,疤子他们又以特殊恩惠的样子,单独
给根鸟端来四盘红珍珠,但都被根鸟机智地倒掉了,其中一盘
是趁人不备倒在怀里的。他走出门去,来到了僻静处之后,腰
带一松,那果子便一粒一粒地掉在地上,仿佛一只羊一路吃草
一路屙着屎蛋蛋。
这天下午,根鸟背矿石的篓子坏了。得到疤子的允许之
后,他走进了一个狭小的小山坳——他要砍一些柳条补他的
篓子。进入山坳不久,他便看到了寂静的山坡上长着的红珍
珠。那么一大片,生机盎然地长着。这种植物很怪,算作是草
呢还是灌木与树呢?根鸟无法判断。叶子小而稀,状如富贵
人家的女子的长指甲,深绿,阴森森的;茎瘦黑而苍劲,像垂暮
老人的紫色血管。叶下挂满了果子,那果子比盘中的果子还
要鲜艳十倍,仿佛淋着一滴滴的鲜血。令根鸟感到吃惊和恐
怖的是,这山坡上,除了这片红珍珠之外,竟然寸草不生,四周
都是光秃秃的褐色石头。根鸟再看这些果子,就觉得那红色
显得有点邪恶。他不敢再靠近了。
山顶上坐着一个孩子。他看到根鸟走来时,便从山顶上
冲了下来。
根鸟看着这孩子,说:“你叫青壶。”
“你是怎么知道的?”
“独眼老人告诉我的。他说,有一个叫青壶的孩子,看着
一片红珍珠。”
青壶不无得意地看了看那片由他看管着的红珍珠。他的
目光是单纯的。而正是这种单纯,使根鸟心头轻轻飘过一丝
悲哀。独眼老人说过,这个孩子是去年秋天被诱进这个峡谷
的。他是寻找失踪的父亲,在一个小镇的酒馆中乞讨时被长
脚看到的。刚来峡谷时,以为他是个孩子,也就没有好好看管
他,他竟然逃跑了。但他在山中迷了路,转了两天,又转回到
峡谷里。长脚说:“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背矿石了。”于是,疤子
就给他吃了四顿红珍珠,从此,他既忘了外面的世界,也忘了
失踪的父亲。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青壶总是坐在山头上,聚
精会神地守护着这片神圣不可侵犯的红珍珠。
根鸟不想在这里久留,砍了几根柳条,赶紧往外走。
青壶忽然叫道:“你以后还会来吗?”
根鸟回过头来时,看到青壶正用一双纯净如晴空的眼睛,
十分孤独地看着他。他朝青壶点了点头,匆匆离去了。
5
根鸟的脚镣被砸开了。
根鸟再走路时,突然失掉了重量,一时不能保持平衡,觉
得过于轻飘,踉踉跄跄的,犹如醉人。但根鸟心中有说不出的
激动。他在乱石滩上跑起来,轻如秋风。他已有很长一段时
间不能跑动了。沉重的脚镣,使他只能将脚在地上拖着走动。
走路的样子仿佛一个拉屎之后屁股还未擦的孩子要去找大人
帮着擦屁股。他日夜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他能毫无羁绊地
跑动。在远离疤子他们之后,跑动的根鸟在清风里暗地流泪
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克制住自己,继续他的伪装。他必须
在十分有把握的情况之下,才能进行又一次逃亡。而这一次
必将是最后一次了。他在心中想着这一点,又蹦蹦跳跳地跑
回到疤子们的面前。
就在这天下午,疤子们将根鸟带到了峡谷口。
然后,他们掉头就往矿区那儿走了。根鸟闻到了从峡谷
口吹来的外面世界的新鲜气息。那天夜里,他就是在这里走
入地狱的。而如今他又站在这地狱的出口处。他只要拼命朝
东跑起来,就会很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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