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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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叶纷飞的季节
老夏真正成为我的朋友是在我们打完架之后。打架的原因是，我认为有鸡才有蛋，而他认为有蛋才有鸡。他的理由是，鸡是蛋孵化而成的，我的理由是，蛋是鸡下的。为此，我们争执不休，还大打出手。结果是，我们两败俱伤。我的嘴被他打的跟一吸血鬼刚吸完血一样，他的脸被我抓的跟一从梨园春台上下来的未卸妆的花旦一样。最后我们互视对方惨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老夏说，枯叶分飞的季节才是恋爱的最佳季节。我说，还不如夏天热点儿来的实在。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恋爱需要的是情调，给你屁股后放把火烧，你还会有情调吗？我想了想，觉得有理。我说，那还不如冷点儿，冬天比较好。他说，只有在微冷的条件下对方才能装出特冷的表情，那就说明她需要你的衣服和拥抱，而冬天就不行了，看不出她表情，万一她是真冷的表情，你拥抱她她一定会把你当色狼对待而痛扁。老夏一口气说完，又补了一句：这就是你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太没情调。

　　老夏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地刺痛我。以前我有个女朋友，本来相安无事，可是突然有天她提出分手。我问为什么。她说她看上一个给她写情书的人，而我们从相爱到分手一封情书也没给她写过。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所不明白的是，她爱的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男人的情书。

　　可是老夏就不同，老夏的情书委婉的跟现代诗一样，其结果是，常常把他自己感动的涕泪皆流。老夏练就一手好吉他，写完情书的第一件事是为它谱曲，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送达到女生手里，并在她看时，为其轻轻弹唱。老夏说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虏女孩的放心。这种方法他屡试不爽，为此我颇为嫉妒。终于有天我信心百倍地抱起老夏的吉他轻弹。可是老夏对我的评价是，人世间最可悲的不是你对牛弹琴，而是牛对你谈情。这意味着我音乐恋爱的梦想的破灭。

　　
　　
　　老夏的第一任女友叫洁。此女长发飘飘，煞是漂亮，让人见一面就想拥其入怀。我的这种想法在老夏杀人般的目光下没敢付诸于行动。老夏和洁约会的地点是学校围剿多次，其他情侣不敢去的树林。老夏说，此树林枯叶纷飞的，那叫一浪漫。老夏犯得错误是，他不顾生命危险地去浪漫。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双双被抓。老夏被记大过，并获得留校查看的处分。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戏剧化。洁提出要分手。老夏当时一愣问她为什么。洁说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夏说，那怎么可以，我还要弹吉他给你听。洁说他的吉他已经破了。老夏说，就算不能弹吉他，我们还可以结婚然后再生娃。洁当时就特气愤，说，我要上清华，不是要生娃。老夏当时就傻了——那是洁第一次用生气的口吻对他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失恋的男人疗伤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自暴自弃，喝酒麻痹自己；一种是找个女朋友然后甩掉她，寻求安慰。这次的失恋给老夏的打击特大，其表现在，老夏不仅经常醉酒，还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个女朋友。我问老夏是不是摆脱了失恋的痛苦。他特兴奋地说，早摆脱了，现正在恋爱。然后他跟我讲那女的多么的漂亮，比洁不知强多少倍。在我见到那女的之后，才知道老夏所谓的“多少”的答案是个负数。其实我知道老夏一直没走出那次失恋的阴影，理由是，老夏很快把那女的甩了。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老夏喝了一口酒，对那女的说，老师都是骗子。那女的听后很不以为然，说，不是啊，我们政治老师在前天考试告诉我们一道题，说考试必有，结果考试果然有，还因此让我班名次大升呢。老夏说，他那是为了自己，这种窥视试卷的老师，生儿肯定没*儿。然后那女的就哈哈大笑。老夏当时表情特严肃，看着那女的大笑，然后小笑，到最后不笑。那女的意识到什么，问老夏怎么了。老夏又喝一口酒，装深沉说，我们分手吧。那女的当时就急了，问他为什么。老夏说他喜欢闭月羞花笑不露齿的女孩。那女的说她可以改啊。老夏站起了身，说，让你改变习惯，那多痛苦啊，再说我老夏也不是那种人。然后老夏不顾身后女的尖叫，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夏告诉我说，他听到那女的在身后尖叫心里特爽。我说他这是变态心理。老夏说，那他不管，只要心里爽就行了。

　　
　　
　　老夏尝到甜头，愈发不可收拾，其表现是，老夏又找一女友。他对我说，此女面如桃花，白里透红，漂亮极了。有了前车之鉴，我说我就不去看了。他说我会为这次的固执后悔一辈子的。我说，就算后悔，我也不会再玷污我的眼睛。老夏没辙了。

　　
　　某天的早上老夏对我说，分手的时机成熟了。我说，你这人怎能这样呢。他说，宁愿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可是老夏晚上回来时表情有些气愤。我问他怎么了。老夏沉思很久，我发誓如要告诉第三人知晓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老夏见我发了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毒誓后才松口，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老夏对那女的讲笑话，讲完之后自己先哈哈大笑，那女的也附和着干笑几声。我听到这里，就对老夏说，干笑那该多痛苦啊！老夏也说是啊，不想笑就不笑嘛！然后老夏就觉得那女的没幽默细胞，决定直截了当。可是老夏刚说我们……却听到那女的也说了同样的话。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男声，一个女声。老夏就对那女的说，你先说吧。那女的也说，还是你先说吧。老夏又说，女士优先，你先！那女的说好。她说，我们分手吧。老夏当时喝在喉咙里的酒就喷了出来，问她为什么。老夏讲到这时就问我，为什么分手的时候总是有人说为什么。我说，是啊，为什么。最后的结果是，不知道。那女的又说，我不能和你谈。老夏说，是想考清华还是上北大。那女的说，都不是，只是不想回家。然后老夏沉默地点了一支烟使劲地抽。老夏对我说，报应来的真快。那女的把桌上的菜吃完说她走了，然后就真的走了。

　　事情到这里本应该结束的。可是第二天学校领导找上了老夏。开篇就是大道理大教育，老夏被他整的晕头转向。最后老夏运用语文知识，提取他句中的主干成分，终于明白其大意。领导的意思是，甩老夏的那女的说老夏追她她没答应。老夏的第一反应是为自己辩解，说不是这样的。领导摆一下手，示意老夏住口，然后拿出一手机让老夏听。老夏以为是听歌，按了确定键后，把手机放在洗过的耳边很认真地听。首先听到的是他自己的声音，为什么。然后是那女的声音，我不能和你谈。老夏还想听下文，可手机再也不发出声音了。老夏当时就想，那女的居然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运用到手机录音上了。老夏回来后对我说，这事有点儿大。我说，的确是有点儿大。果不其然，老夏被劝早退了。

　　
　　
　　老夏走后的第一天，洁也走了。有的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女真情可鉴；还有的人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还有的人说，……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老夏临走时说了一句很豪迈的话。他说，终于等到一展宏图的机会了。为了庆祝他的事业能够成功然后一路飙升，特地把买车票的钱拿来买了一包糖，分发给认识他的和想认识他的人。我也有幸得到几个。据说甩老夏的那个女孩，老夏为了感激她，比我们谁都多分了一个。而老夏给洁分糖果的时候，被学校领导窥见。领导在老夏走后，说洁不痛改前非，死灰复燃。最后洁被开除学籍。

　　
　　
　　老夏走时很是潇洒，长发飘飘，背着他那把破吉他，头也不回地向我挥手。他的样子特沧桑。很多年以后，我记忆中的老夏的样子，只剩下这模糊的背影了。

　　
　　老夏走后的第二天，我的处女情书终于写成了。

　　
　　……

　　
　　老夏走后的第N天，我形单影只地走在树林里，看形形色色成双成对的情侣从我身边走过。我想，要是有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姑娘陪着我那多好，想到最后就成了，有个东西陪我多好。就在这时，有一片落叶飘然而落，正好被我踩在脚下，我挪开了脚，蹬在地上，仔细端详它，它已经枯萎了。我想是秋天到了。我抬头看向前面，那已是枯叶纷飞了。老夏说，枯叶纷飞的季节才是恋爱的最佳季节。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我的生活
1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冲动，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分毫后悔，甚而至于有点儿幸灾乐祸了。

　　2

　　老太知晓我的来意后，对我分外热情，又是倒茶，又是让我坐下拉家常，仿佛我是她远洋归来的儿子。事实上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实在不怎好，还处于原始人咿呀学语的阶段。我只说是来租房的，就一言不发了，只剩下老太在唱独角戏。当时天气尚凉，我坐在沙发上，也不觉得烦躁，显示出了十二分的热情。老太见我情绪极高后，高兴的语无伦次，好像误入孤岛数十年后见到了一个大活人，说她儿子远在上海，事业小有所成，还要接她前去上海过上等人的生活。老人一辈子无功无德，只是在农村打拼了一辈子，供出个大学生。老太说到这里，双眼放光，继而说中国教育好啊，能出人才。我虽不以为然，但也不言语。老太的唠叨反而让我倍感亲切，又说她去了上海，只住了一个星期，那里的喧嚣不适合她这个乡间夜虫生活，听不到蛙声一片，也见不到星星点灯了，觉得生活失去了什么，遂又跑了回来。

　　“可惜我那来回的两百块钱呦！”

　　老太说到这里，神情里全是可惜之情，随后又变脸，取而代之的是欣慰，说她儿子如何地孝顺，还要在接她住些时日，老太拒不答应，说她老伴已长埋于土，她要陪伴他走完生命的最后旅程，哪儿也不去了。

　　“可怜我那老伴啊，苦了大半辈子，还没享一点儿清福呢！”老太言罢，眨了眨微微泛红的眼，低着头，抹了一把老泪，伤心地说：

　　“儿子见我不去了，也不知咋地办哩？我的儿孝顺啊，不想让我再受苦，就给我在学校买了一套房子，说学校清静……我不想让他发钱，就对他说不要，只要他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儿子是个急性头，上学起床早，吃饭也急，也不怕噎着，我说不要啊，他已经把这房买了……”

　　3

　　老太的房子座落在学校的东南一隅，前面是一条长流不息的河坝，稍聚心神，也能说出像“逝者如斯乎”的经典句子来。河岸上插栽的都是垂柳，现已高出丈许，一眼便知是上代人的手笔。如今大好春风，柳条开始抽芽，随风而摆，优雅的好似在品茶。清风微凉，恰似沐浴后的心情，轻松而又自在。如此坏境之下，灵感总是如期而至，一张口就是：二月春风似剪刀。而边上是操场，健身器材像星星般点缀着。老太告诉我说，她早晨也会在此锻炼，然后又感慨她老了。可是我居住到离开还未曾看到过她呼哧呼哧跑步的样子。操场中心是一些突破土壤的小草，校长云，外国进口草坪。已经被足球迷践踏的不成样子，旁边树立一牌子，上书道：严禁在此踢足球。小草才得以从见天日，仿佛呱呱坠地的婴儿，脆弱，嫩黄，经不起一点儿折腾。春风拂地，一切都是新生。我也是。

　　4

　　老太带我上二楼。她走的很慢，很艰难，我尾随其后，总是没来由地担心她兀自仰倒。老太说人老了，腿脚不便，只好住在楼下。

　　老太带我到楼梯口的一间房。从西向东数是第二间，再东边是卫生间。房间里整洁无比，简单至极，只一张膝盖处高的双人床和一张课桌。课桌拉到床边，坐在床上便可埋首写作。对于我，有此便足矣。

　　“还满意吧？”

　　我点了点头。

　　老太也满意地微笑，说我的隔壁是一个高三的女孩儿居住，说她父母开学带她求房，老人一下子想到为儿子借学费的艰辛，心一软便答应了。

　　“这样也好”，老太说：“省了房子冷清下来。”

　　我还想再听些关于那女孩儿的信息，老太却不再言语，扶着栏杆颤巍巍地下楼去了。

　　老太走后，我把鲁迅郁达夫朱自清老舍沈从文巴金丁玲路遥史铁生全搬上桌面，又把我的床铺好，累的不浅，但还是对我的劳动成果满意不已，躺在床上将息，眼睛瞅着面如白纸熠熠生光的西墙，突然发现，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

　　5

　　一觉醒来后，天已大亮，微弱的阳光像猫一样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我估摸着时间，心想现在如若上学，一定在上课呢。出门看时，那女孩儿的房门紧闭，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不禁暗恼自己的无能，心里一阵地失落。洗漱完毕后，我已感到饥肠辘辘，难怪我睡得那么沉。我出门在卖部买了点儿面包，全当充饥，回来后又疲惫的像干了三天三夜地活的农民，躺在床上又睡过去了。夜晚的时候，那女孩下夜自习回来，我仍不曾醒来。

　　第二天，如此这般。

　　第三天，依然如故。

　　我开始心里发急。到了第五天的夜里的时候，实在忍无可忍，不再睡觉，便敲响了她的房门。等了一会儿，门便开了，只开了一个缝，屋内灯还亮着，她探出头，看出是我，疑惑地问：

　　“你有事吗？”

　　“哦……没事。”我慌了。

　　“那你……”

　　“我……我想借一支笔。”我撒谎。

　　“那你等会儿。”说完她扭身过去，长发随着摆动，一股熟悉的香气迎面扑来，是那种淡淡的兰花之香。

　　“给你。”

　　我接过笔，生怕她拆穿我的谎言似的，赶忙逃离现场。回到房间后，内心澎湃不已，像地震过后，余震不断。

　　这或许是个很好的开端。我想。

　　我躺在床上，全无睡意，辗转反侧，只睁眼看西墙，想下一步怎么办，想来想去，没有个所以然，只觉躺着难受，还是想当下怎么办吧。这样想着，腾地起身，徘徊复徘徊，胸中像一股烈火生生不息，烧得我血液沸腾不止，终觉出去吹风是最佳选择，遂关了灯，出了门。

　　6

　　外面的风肆意飘来，只吹得我冷峻不禁。三月刚至，风中渗透着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还有被风带动的柳条，像是在对我招手，我的脸上忍不住绽现出一个花。操场上漆黑一片，仿佛置身于黑洞中，现已深夜，场无他人，我可以全身心融入夜色的苍茫中。场上的路灯还在加工，暗黄色的灯光晕散开来，再慢慢地淡开。我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操场转，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时间，只感觉空气瞬间变冷，才想到的确不早了。我遥望那女孩儿的窗户，灯光已熄灭久时了。我紧了紧单薄的上衣，头脑清晰的像是近视眼戴了眼睛，思维活跃的像跳出五指山的孙悟空。我迫不及待的奔入房中，拉近桌子，坐在床上，这时候我已感知胸中之火渐已平息，内心平静如水，摊开了本子，疾笔如飞。我想到了过去，当我第一次告诉我的语文老师我要写作时，他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写作是一种顺其自然的事，心要静得下来，末了他说，更要耐得住寂寞。

　　我能耐得住寂寞吗？

　　事实上，我不能的，因为我一直在追随着她，跟随着她的步伐在生活。

　　我灵感突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