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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鬼-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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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开始提问。父亲拒绝回答。母亲似乎也被她的问题吓坏了,她甚至认为阿布是在清算他们。阿布心里想的真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希望父母亲能够帮助她一起去解决一些问题,去打开她内心里包裹着的那些阴影,让她害怕,让她紧张,缺少安全感的阴影。那些阴影始终在她的身体里,在梦里,一片一片的,黑蝴蝶般在空中飞舞,到处都是。
  从老家回来后,阿布继续在电话里和母亲说一些她想要知道的那些东西。阿布想,既然已经问了,已经开口,那就继续问下去,直到他们回答她。
  她只是需要答案,她不需要对或者错,因为她不想判断。她只需要答案。那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勇气去问,去提起。原本以为很容易就能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一切,只要她有勇气去面对,无论那答案是否与爱有关,都不太重要,她可以忘记,只是需要一个答案而已。她想让自己平静,让那夜过去。可是,却是那么不易。
  她在电话里反复问起一个问题:十岁时的某天晚上,我一夜未归,你们为何不闻不问?
  母亲无语。
  阿布:你难道不记得了?我十岁那年,夏天,因为那个老女人,那个说我偷了她鞋垫的老女人,父亲打了我两巴掌,我似乎顶嘴了,愤怒的他去屋里拿竹条要抽打我的时候,我跑了出去,一夜没归,真的不记得了吗?
  母亲无语。
  阿布问:真不记得了吗?为什么会不记得?为什么?
  母亲很无奈地说:真想不起来了。
  阿布说:我一夜没归呀。你为何会不记得?
  母亲在那边沉默。
  阿布继续追问。继续。阿布想起那夜躲在老樟树洞里听树鬼的声音,恐惧让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到极点时,自己竟然也有了做鬼的感觉。一想起这些,内心里就有狂风在号叫,一直在号叫,叫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惊天动地。
  阿布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她对着电话,反复地追问,反复地追问。她似乎想通过追问来驱赶内心里存储了多年的树鬼的声音,那声音越积越厚,厚得无法穿越,无法抵挡。
  母亲很痛苦地说:“求你别问了,真记不起来了。”声音有了哀求的意味。
  阿布只能放下电话,内心里有阵阵疼痛,气都喘不过来。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全身冷冰冰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通电话,阿布必定会问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反反复复地问。问得自己口干舌燥,把自己逼得有些精神失常的样子。
  母亲都怕了,母亲说,求你别问了,我怕了,真的怕了。
  阿布停不下来。
  阿布无法停下来。既然已经开始了,如果没有答案,自己能停下来吗?阿布心里有了恨意。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拒绝告诉她,或者他们是真的一点都不爱自己的,那个彻夜不归的夜晚,他们竟然一点也记不起来。
  阿布痛苦得要命。有时心想,不爱也就不爱,过去了,那么遥远的事情了,真不想再追问了。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每当听到母亲痛苦的带着哀求的声音,每当心里的狂躁平息下来后,阿布都决定,就此不问了。
  可阿布停不下来。似乎是一种病。开始了,就停不下来,需要解药。
  阿布在电话里折磨自己,折磨母亲。在通电话时变得歇斯底里,阿布想,自己可能会疯掉。如果能疯掉也好,就忘记了。永远都不会再去害怕,再去提起。
  可还没疯掉,还是要提的。
  黑夜来临,热血在夜幕中凝固变冷,身体被沮丧、不安、无助、恐惧包围时,阿布就开始想给母亲打电话。阿布觉得自己都快成索命鬼了。
  一听到阿布的声音,母亲就在电话那边结巴起来。母亲真的吓怕了。
  阿布是可怜母亲的,可阿布同时也充满了怨气。她反复地问,为何就想不起来了?或者很清楚知道我那天晚上没回来,就是拒绝回答?为何要拒绝回答?要继续折磨我?
  母亲说:是你在折磨我。
  阿布说:你们就从来没想过,那个彻夜没归的晚上,十岁的我会被那些在街头闲逛的男人整夜车仑。女干?
  “阿布,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求你了,停下来好不好!”母亲的声音无力透了,母亲似乎想哭了。
  阿布想起那个晚上的恐惧,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老樟树洞里的阴暗,苍老的杨,深爱着却渐渐远去的林,就如从指间流走的沙……内心里充满了无边无际的不安。夜幕一次次来临,不安与无助一点点积压,总有一天会疯掉的。抑郁药每天都在吃,可没有任何作用。心里有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死结就如一块磁石,吸引了另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它们粘在它那里,对它纠缠不休。
  阿布希望能够逼母亲开口。母亲越不说,阿布越痛苦不堪。
  阿布说:我也求你了,可怜我吧,那天晚上我一夜未归,你们为什么不闻不问?
  母亲说:真的想不起来了,都过去了,就忘记它吧。
  阿布突然悲从心出,对着电话叫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我被人在大街上弓虽。暴了,就像我的朋友周瑜一样,被人车仑。女干,弓虽。暴。
  说完,便重重地挂断了电话。话筒离开耳边的那一瞬间,阿布听到了母亲压抑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有快感和疼痛同时在阿布的身体里弥漫开去。
  母亲在电话那边撕心裂肺的哭泣的那个晚上,阿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陌生的地方。
  头上是空阔灰蒙的天空,脚下是尘土飞扬的大漠。没有明确的道路,没有草和植物。阿布一个人独自前行,后来,遇上好多人,她们驼着背向前行走,身后边跟了一群鸡和鸭,还有几只灰色的老鼠。
  她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巨大的怪兽,其重量犹如一袋米粉或者一袋煤。那怪兽颜色灰暗,身上长满了角。
  这怪兽绝不像一袋米粉那样僵死地趴在她们的背上,相反,它用有力的、带有弹性的肌肉把人紧紧地搂压着,用它两只巨大的前爪钩住背负者的胸膛,并把异乎寻常的大脑袋压在人的额头上,就像古时武士们用来威吓敌人而戴在头上的可怕的头盔。
  阿布向其中一个人询问,她们这样向前,到底是要去哪里?
  那些人回答阿布说,她们也一无所知。
  可是,很明显。在阿布看来,她们正被一种不可控制的行走欲推动着,她们自己都无法抵抗这种力量。
  阿布被她们身上的那些面目狰狞的怪兽吓住了。可阿布同时也注意到,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对伏在她们背上和吊在她们脖子上的那些恶狠狠的野兽表示愤怒,相反,她们似乎都把它们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在这阴郁的苍穹下,大地也像天空一样令人忧伤。她们身负沉重的怪兽,驼着身子,疲惫不堪地行走着,脚步陷入尘土之中,脸上呈现着一种无可奈何,但又被注定要永远这样走下去的神情。
  这些女人走在阿布身边,阿布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一些年龄不一的女人,有十几岁的女孩,有二十几岁的姑娘,有三十多岁的少妇,有五十几岁的大婶,也有六十来岁的老人,阿布仔细去瞧她们的脸,发现她们的脸长得很像,连起来就是一个女人衰老的过程。
  那些女人从阿布身边走过去,没入遥远的天际。
  阿布累极了,坐在大漠上,直到窗外别人家汽车起动声将她从梦中惊醒。醒来躺在床上发呆,好长时间一直力图去解开梦里的谜,可是,脑子却乱七八糟的,理不出头绪。
  起床去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脸,又想起那些在大漠中背负着怪兽疲惫不堪地行走着的女人。一群不同年龄的女人,似乎是一个女人衰老的过程。
  那些在梦里似曾相识的脸,是阿布自己的脸。是阿布十岁的脸,是阿布镜子里现在的脸,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的脸。是阿布一生的脸。
  阿布看着镜子,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似乎有只无形的怪兽正伏在自己的后背上,它用两只巨大的前爪钩住了她的胸膛,并用异乎寻常的大脑袋压在她的额头上,而她自己却一无所知,把它当成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背负着它行走一生。被一种不可控制的行走欲望推动着前行,自己都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他死了。
  他死后的第六天,阿布接到从他朋友手里发出来的信。说是信,似乎又是一篇文章,没有按信的格式写,没有称呼,结尾也没有署名:
  两年前,发现自己得了胃癌,知道余下的时间已经不会太多了。在布衣巷与你告别的那个晚上,我明白自己爱上了你。我以为一生都不会对你说爱这个字,但人都将死,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那世俗的一切可以不去考虑。除去那些,这个爱字应该是纯粹的。只有在这样的时候,用这种方式对你说爱,我才可以说得坦荡和真诚。
  对你的爱,是一种温暖的折磨,因为有了它,生命最后的时间变得可以承受和等待。
  对死,我很坦然。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是一种停止。道理很简单,可以看得很清楚,但人的感情往往却无法接受停止。
  其实可以走得很安静。时间是最好的东西,也是最残酷的疗效剂。佛祖说:我们死亡之后便将重生,谓之——涅槃。故死亡又是从生到结束,到生的开始。在这生死的一刹那,生命的尽头演绎得如此灿烂,仿佛时间已经永远停止,生命在最美的一刻,以死亡的形式得以永远呈现。就如影像。就如摄影,我终身都爱的事业。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首绝唱,一曲精美绝伦的哀歌,尽管支离破碎,我依然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体内有激情的冲击力!仿佛有传来的声音在说:死亡是一门艺术,我要使之分外精彩。
  没有给你打电话的那些日子,是我在医院的日子。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只是在等待。等待死亡,等待重生。
  写到这里,我觉得有些疲倦,精神恍惚。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恍惚中,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死亡的深渊。风沙弥漫,海水涌动,云彩飘浮,驰闪飞奔的车,因失控而腾飞,你所说的那些树鬼的声音在林间来回穿插……
  行将于尽而有爱结伴,也是一种同归的安慰……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坦然地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要去面对的,那么就去学会放松,放松自己。
  爱你。我的小姑娘。谢谢你给予我的。
  收到信的时候是黄昏。读完信后,阿布走出房间,圆月已经泻下皎洁的银光,婆娑迷离,使夜染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阿布仰望长空,那月和布衣巷里看到的月是同一个月,它依然是那么纯净。挥之不去的缠绵与倾诉,生命的存在让人眷恋。当生命在月光中闪烁时,这一切却正在消失……
  那夜,阿布没吃安眠药。她想醒着,醒着看她回家时拍的布衣巷,反反复复地看,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阿布洗了个澡,到常去的那家台湾粥店吃了一碗皮蛋粥。隔着玻璃,阿布看见马路对面有位摄影师,对着街头的行人,拍照片。他高个,瘦弱,背有些驼,头发灰白。阿布举起随包带着的相机,将镜头对着那位摄影师,还有摄影师要拍的对象,拍了一张照片。
  喝完粥后,阿布坐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抽了一支烟。在烟雾中,想念老家小城的那家饭馆,长大后再一次见到林的饭馆,在它的玻璃窗上画画的饭馆。很怀念,如果再次回去,该去那儿坐坐,就坐在老位置。
  阿布抽完烟后,站起来离开。离开时,那个摄影师还在缓慢而认真地工作。阿布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冷。阿布知道自己内心里又紧张了,心里一紧张,她就会觉得冷。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阿布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一百米的地方飘浮着,或者自己在世界上空飘浮。一下子没有了疼痛,没有了恐怖,没有了无助和不安。每天心平气和地吃饭睡觉,机器一样的转动。
  脑子是空白的,无法感受。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下午,那位开美容院的台湾女友过来,阿布给她泡了茶,然后蜷曲在沙发上发呆。除了吃饭睡觉,发呆是阿布最近的常态,它维持着阿布情感上的平衡。阿布经常就让自己的身体待在这样的状态中,连动一动的欲望都没有,就让身体在静止中迟钝,或者在意识中感觉它已经消失,不再存在。
  女友说她想听点音乐。她说,让音乐飘在空中,这屋里需要音乐,你的身体需要音乐。
  阿布让她自己随便选张碟片。
  音乐响起。是罗德里戈的吉他协奏曲《 阿兰胡埃斯 》。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心里突然就有了疼痛。身体重新变得敏感起来。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动脉,似乎有血液流动的感觉。血液里流动着的是寂寞,从未曾有过的寂寞。
  泪水悄然滑落。
  收到林的信的那个晚上,阿布整夜都在看自己回老家时拍的布衣巷。
  也就短短的两年时间,原本安静温馨的布衣巷,已经悄悄地变成了小城的一个秘密抽屉,阴暗、潮湿、藏污纳垢,许许多多的秘密不被外人所察觉。
  它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布衣巷了。其实一直都在变,只是因为以前身在其中,阿布看不到或者不愿看到而已。
  原来的居民大多搬走了,剩下的几乎全是一些外来的租住者,还有那么几位习惯了老街生活的老人,以及少数几对一时买不起新房的年轻人。
  她用DV记录下布衣巷的真实:它的陈旧,它的历史,它的廉价,它的密度,它的放肆,还有它残余的生命力……
  还有巷子里的那些老人。站在巷口发呆的老人,倚在青石门框上的老人,拿张椅子手里捧着老黄猫、孤坐在门口的老人。满头灰发,脸色憔悴,眯着眼睛,目光呆滞的老人。和布衣巷一起老去的老人。
  布衣巷让阿布产生迷惑,产生怀疑。这就是自己从小在里面长大的布衣巷,是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布衣巷?那样的气味,曾经的迷恋。
  它曲折狭窄、迷宫般的小巷道,没有去处的死角,就如城市的皱褶。一条窄巷上,楼与楼如情侣一样倾斜着,排水管、各种电线和蜘蛛网一起在飞檐上交织缠绵,那些房屋就像一堆堆破败的包裹。它们在阳光下裸露,显现奇特的欲望。阿布用肉眼看,透过摄影机看,看到了它的全部……
  阿布甚至害怕那些被拍摄的对象,为什么要去拍它们?阿布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无法控制。
  就如那辆拉着年轻女人和男人穿巷而过的三轮车,它在镜头前疾走,那么快地进入了镜头,又那么快地滑脱掉。三轮车上的那对男女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镜头,而阿布在镜头后躲避他们的直视。
  还有那个三轮车夫。阿布认识他,他不认识阿布,或者他已经忘记了。他已经老了,弓着背,低着头,在镜头前一闪而过。
  他是周瑜的父亲。就那样偶然遇到了,然后消失。全都在不经意间。快得让阿布来不及回忆,来不及疼痛。
  再过去不远,就是那个小男孩的房子了……
  巷尾新造了一个公厕,公厕旁边,堆满了垃圾。恶臭。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一手提着马桶,一手捂着鼻子,进了厕所,隔了会儿出来,仍旧是刚才的动作。匆匆往回走,进了家门。又隔了会儿,再出来,提了一塑料袋垃圾,远远地,扔到垃圾堆里,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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