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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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这种声音是当今浮躁的城市无法拥有的声音，这是大自然赋予英格玛的天籁之音。

　　眼泪划过我的脸颊，流进我嘴里，我用舌头舔了一下，咸咸的。

　　揣在兜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来，我没有去接，任凭它在我兜里响个不停。我猜想一定是林海打来的。响了大约一分多钟，声音停止了，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烦躁、所有的一切。

　　火车在漆黑的山洞里穿行，我不由自主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电话不是林海打来的，我的目光在那一串数字之间飘忽不定，那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号码。

　　（写于2005年）

六度空间（01）
那盏在黑夜中亮起的车灯突然间和我的眼神对峙，似乎这样才能让我深陷在黑暗中的瞳孔得到释放。只可惜那亮光停留的时间很短，只有秒，就好象一个沉溺在漩涡里的希望。而希望很快就变成绝望，仿佛那就是人生当中曾经的一个亮点，只是，时间会把它沉淀到让人无从记起——林深总是喜欢用王家卫式的自言自语来为我讲述某种暗喻，显然他有许多想法想要表达，只是这些话中都加了密码。他每天都会把这些想法写成文字，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到某个网站的BBS上，然后就会看到一大堆评论。那些评论说“莫名其妙”、“无病呻吟”，还有的说看了您老人家写的深奥的文章让我觉得中国人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子指日可待。而他对此不屑一顾从来都不会给出答案，我说你这样写很做作。他就对我说，这叫意识流，说完后是一副更加不屑的表情。老猫却从不参与我和林深之间对意识流的这种讨论，我和林深的话题有时会因为某种衔接上的问题戛然而止。这样，我们三个人就开始用租来的电脑看电影，然后一起沉默。我们看许多电影。看到深夜。我和林深都看得很认真，但并不是面无表情。老猫会随着剧情的起伏时而摇头晃脑时而若有所思。林深说他在看《我的兄弟姐妹》的时候没有被感动，而看《花眼》的时候却泪流满面。他说他不喜欢刻意的煽情。

　　更多的时候，我、林深和老猫会从宿舍里走出来，经过食堂、图书馆和教学楼，来到横亘于熏河上的桥上。我们在桥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就开始胡侃了，侃的内容不着边际。我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林深和老猫讲，讲他们的青春、曾经的理想和梦呓般的童年。桥下的人流相对于我们总是有种疏离感，穿梭不息的人流总是在我们的谈话当中成为陪衬，似乎我们是静止的，而那些人却显得格外忙碌。我们经常是傍晚才溜出来，直到看见月亮出现，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里。

　　夜更深的时候，我们却蜗居在宿舍里不知道干什么，我们都唱悲伤的歌，一直唱到似乎可以引来一头狼，才停止引吭。在宿舍里，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电影，用那台破玩意儿放我们租来的盗版影碟。我们还喝许多酒，喝着喝着，我就开始对他们讲我所喜欢的“银河映像”，还有我喜欢的导演杜琪峰，还会提到刘青云和梁朝伟的光头。我对他们说我唯一在电影院里看过的一部有印象的电影就是《和平饭店》。于是林深就把头探过来对我说，你说《暗花》好一些还是《暗战》好一些？

六度空间（02）
我们的学校是位于熏河旁边的一所专科学校，熏河泛着一股诡异的味道穿越校园，将学校分成两段，就像两局对弈的楚河汉界。我每天早上去上课的时候都会依次经过宿舍、食堂、图书馆、教学楼、体育馆还有熏河上的桥，而来到教室，我亲切地管这六个地方叫做“六度空间”。来到教室里，我总会摸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然后悠闲地看着窗外，看着熟悉和不熟悉的学生急匆匆地从一个空间跋涉到另一个空间，去做不同的事情。这时，总会有一些想法突然从我的脑袋里冒出来。这些想法有时会让我惴惴不安，有时会让我冲动得要把它用DV拍摄出来。如果能够拍摄出来，那么就应该是这样的——本来是一个发生在教室里的故事，然而，镜头却从教室突然移开，从窗外摇下来，直到一个路人出现，结果将教室里的故事撇开，反而去讲那个路人的故事，我把这种想法命名为“路人与教室”。这种想法其实很可笑，我对林深说我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对我说，你这种想法很意识流。

　　每当上选修课的时候，林深和老猫就去了别的地方，他们从来不上选修课。林深喜欢上选修课的时候逃课去远方，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老猫则喜欢上选修课的时候和他的女朋友在校园里面闲逛。总之，我们都不喜欢自己所学的专业。我们来到这个学校都有着各自的妥协，我发现，在现实面前，我们都有着相似的悲哀。而我的目光依旧会穿过层层由太阳构造出来的光线，落到那个经常穿着一身牛仔装的女生身上。她从我所注视的楼下经过，来到我所在的教室，然后和我一样坐到最后一排，我们相隔着两个位置的距离。她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却总是准时过来上课，我也不知道她是哪儿的，但总是喜欢看她的侧脸，看她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很安静的样子。

　　晚上，在宿舍里，林深总会对我说些什么。无论说什么，我都认为很有道理，并且很值得一听。只是偶尔我会弄不懂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其实流浪的本质是很纯粹的——林深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下我知道了，原来他是在上选修课的时候出去流浪。他对我说，当我走过一个个哀鸿遍野的村庄，这时候你们在做什么？我就跟他说，可能在和某个女生打诨，或者，看一本漫画书，又或者睡觉……谁知道呢。他似乎没听见我说什么，继续说，我和某个陌生的路人说话的时候，你们也许还在教室里无所事事，也许在这个地球上，这就是我和那个陌生人唯一的一次交流。但是，如果我不去流浪，我就没有机会，连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林深说得很诚恳，但老猫却会突然跳出来骂一句，你有病啊。随后林深就一声不吭。我用执拗的眼神望着老猫，然后老猫也一声不吭。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度空间（03）
老猫喜欢把自己的女朋友叫做“猫咪”，但他的“猫咪”却像口香糖一样经常更换。每换一次，我和林深都得陪他喝酒到天明。但他从来不喜欢跟我们提这档子事儿，只是在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说，现在的感情真他妈不堪一击。

　　有时，我们都很佩服老猫，会一针见血地说到我们的伤心处。但我们都笑。笑得忘记了究竟该斥责还是当成玩笑，我们笑得灿烂无比，在亢奋中达到了夜的高潮。在月光如水的夜的映衬下，我们显得萧条而落拓。其实，在我们三个人里面，老猫还是最乐观的人，他总会在沉闷而无聊的生活中发现新的乐趣。他总跟我们提起那个傻子——每次我们经过熏河上的桥时，都会看见桥上有一个傻子在那里瞎跳一种舞蹈，跳得颠三倒四的。两年前，那傻子就整天手舞足蹈开心无比，到现在了，他还是那副样子，快乐而满足。我们就笑老猫说，你不会是羡慕那傻子了吧？老猫却反而嘲笑我们说，傻子多幸福呀，人生当中快乐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他每天都活得很快乐啊，没有烦恼啊，傻的其实是我们，世界其实很单纯，复杂的是人，老猫说完这些话之后，打起了呼噜，害得我和林深听完后一脸茫然。不久，林深的呼噜也响了起来，然后，在我的周围就形成了一股环绕立体声的呼噜场，再然后，我就想起老猫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似乎在哪本杂志上看见过。老猫不是那种伤感类型的人，但他今天说的这些话让我觉得他对生活有着一套自己的独特见解，只是不会轻易外露。也*天他醒来以后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谁知道呢。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最好的txt下载网

六度空间（04）
我是在大二的时候才搬到这所公寓楼和他们两个一起住的，原来老猫和林深就是一块的，直到我进去，才变成了三个人。我们的宿舍其实是标准的四人间，因此另外一个铺位始终空着。他们说那个铺位也曾经有人住过，然后我就把脖子伸得长颈鹿似地问，曾经住过？他们就对我说，那个人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礼拜，然后就果断地去办了退学手续。那个人似乎很有先见之明，我却在这里一混三四年，马上就要毕业了还是毫无长进。我突然一下子被伤感的情绪击中。我觉得我是很没出息的一个人。

　　后来林深告诉我说，那个人办退学手续的理由是“学习跟不上”。这是我听到的比我看到的电影《冰雪暴》还黑色的幽默，然后我就笑了，笑得一脸颓废。

　　这段时间，我从图书馆抱来一大堆书籍，福楼拜、博尔赫斯、黑格尔、巴尔扎克、福克纳……许多书。我没日没夜地读。有时，读着读着，就发现一天糊里糊涂地过去了。抬起头看见干枯的树干在向我暗示时间的流逝。毫无征兆。然而，我所喜欢的夜晚还是会不期然地来临，在路灯那暗黄色的灯光的映照下，我、林深和老猫又会来到熏河上的桥上，继续我们的故事。以及那个在桥上手舞足蹈的傻子。我们悲哀地发现，在傻子面前，我们才是真正的傻子。我们看着他，聊着我们说不尽的话题，迷茫、忧伤、爱情、梦想……

　　还是这段时间，我们开始挑选一些边缘人的电影看。我们看着《北京乐与路》里面的耿乐因为自己摇滚的梦想而选择牺牲；我们看着《香港制造》里的李灿森因为自己的力量渺小而选择放弃；我们看着《本命年》里的姜文在出狱后是一副找不着北的迷失；我们在电影里放逐自己，在那个冷清而萧条的等待毕业的日子里沦落成一副受伤很重的样子。我们看了好多好多电影。没日没夜的。像是和谁较劲儿一样。看完后，我们还滔滔不绝地探讨美国的库布里克、日本的北野武、法国的吕克贝松、伊朗的阿巴斯还有英国的丹尼保尔。直到有一天林深对我和老猫说，电影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琢磨的。然后我们就连电影也不聊了，之后一段时间里，我们突然看见电影就恶心得要死，并且谁也不看电影了。我们学着电影《低俗小说》里演绎的那段绝妙舞蹈，便在宿舍里摇摆起来，一直到凌晨。

六度空间（05）
我的睡眠严重不足，但我却精力旺盛。有一个夜晚，我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六个不同国家的人在六种毫不相干的地方在做六种不同的事情。有意思的是，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显得心不在焉，而脑袋里想的东西却是如出一辙。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没有差别。可能那种微妙的感觉很难让人体会，梦魇里的六个人继续做着让自己提不起精神的事情而想法却朝着同一个方向蔓延，直到我从梦中醒来。

　　早上，我依旧路过亲爱的“六度空间”去上课，依旧在上选修课的时候，看见那个从来没见她说过一句话的女生从我所注视的楼下经过而坐到和我相隔着两个位置的距离。我继续坐在最后一排看我借来的外国书籍，眼睛却从不同的视角观察活在不同空间的人做着不同的反应。我很认真地揣摩在我周围发生的事情，似乎这就是我的一项工作。我和那个女生离得最近的时候只差公分，那次，是因为有两个老师过来听课，我就和她坐到了一块，那种距离可以让我清晰地看到她红彤彤的脸庞和柔顺的长发。有意思的是，我和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八个小时之后，林深对我说，他喜欢上了这个女生。

　　这天之后，连着好几个礼拜，我也没见到这个女生。她的位置被一个长相恶劣的男生替代了。那个男生说，她去流浪了，然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一定是和林深一块去的。那个男生留着一头古怪的发型，总是像个小姑娘似的，摆弄着手机。起初我对他没怎么留意，但我总是想起那个女生的模样，于是头总是不经意地会朝那个方向多看上两眼，但每次都会看到那个男生嚣张跋扈得跟港片里的黑帮老大一样。他总是跟吃了摇头丸似的，把头发没心没肺地甩，在课间的时候，还会从裤腰带上抽出一把军刀，在月球表面似的桌子上刻上两颗心，然后狂唱张雨生的歌“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他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烂，只是比较好玩而已。

六度空间（06）
临毕业前的那个晚上，我在教室里傻傻地呆坐了六个小时。我听着老掉牙的流行歌曲，茫然失措地游弋在终点线上。我总觉得似乎和我擦肩而过的人都活得比我精彩潇洒有意思，那就去讲别人的故事吧，何必说我呢。

　　夕阳依旧美丽，只是近黄昏。

　　我从教室出来，经过熏河上面的桥时，看到傻子依旧跳着古怪的舞蹈，然后就匆匆离开那里——到达体育馆时，林深在大汗淋漓地打着羽毛球，我和他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又匆匆离开那里——之后，进入图书馆的时候，我看到老猫在门口等待着她的新女朋友，图书馆里面依旧有很多人在埋头看书——随后我去食堂买了一份盒饭，在那里，我看到了那个总喜欢把头发甩来甩去的男生正在和一个服务人员吵架——而在回宿舍的路上，我还看见了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女生和我擦肩而过，她穿的那身衣服很扎眼，相貌似乎很像和我相隔两个位置的那个女生。

　　我依次路过了“六度空间”的每个地方，人们都在同样的时间里做着不同的事情有着不同的表情。喧哗和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则用眼睛记录了在六个不同的地方这些人都在不同的时间做了什么。他们却彼此不知道另外一个地方的陌生人在做什么。谁的故事更精彩呢。也许和你擦肩而过的人真的有比你精彩的故事也说不定。我总是有这种荒诞的想法。这种想法很让我抑制不住自己总在同一时间里想知道别人在做什么——或许现在那个傻子还是在快乐地手舞足蹈；林深可能离开了体育馆去了别的地方；老猫可能已经等到了他的新女朋友正在和她甜言蜜语，或者没准那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女生就是老猫的女朋友呢，这个世界上的事儿可是说不准；而那个总喜欢把头发甩来甩去的男生或许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正在给服务人员赔礼道歉呢？

　　想到这里，我没法不笑出声来，我总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和意愿来支配这个世界，但事实上，这个世界显然和我想象的有着天壤之别。我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把这些事情想得天衣无缝，而不希望事情发生得残忍一些。没准真实发生的事情恰巧和我所设想的方向背道而驰呢——也许那个傻子一不留神在跳舞的时候从桥上掉了下去成了植物人，而此时正是我离开那里走在去体育馆的路上；而我离开体育馆的时候，林深没准在打球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腿弄脱臼了进了医务室；同时老猫或许和他的新女朋友没聊上两句就开始翻脸互相咒骂然后各自离去留下伤心的回忆；说不定我在吃饭的时段里那个总喜欢把头发甩来甩去的男生已经抽刀把食堂里的工作人员给捅了呢；而我见到的那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女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学生而是出去卖的呢？

　　无论我所设想的这些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它总像一部电影《一个字头的诞生》，两种结局，一样精彩。　。　想看书来

六度空间（07）
林深回来的时候，腿上包扎着一块布。这时我已经吃完那盒盒饭了。他笑呵呵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