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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夏-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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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那样弹着,仿佛从小时侯弹到了现在,两人同时想起了她们六岁的时候。那一年习见的樱桃树被老房子落下的砖块砸断了枝子,习见心疼地哭了,她问布蓝有没有绷带,她说想把它医好。布蓝就跑回家,在院子的中央把自己的蓝裙子剪成了一条条。当时布蓝的妈妈对布蓝说,裙子剪了就永远没了。而布蓝郑重地说,它能救活习见的樱桃树,她唯一的一棵树。习见用破碎的裙子把断的枝条绑扎好,并惆怅地对布蓝说,看,你的裙子成了我樱桃的绷带。然而那一年樱桃树却死了,习见把蓝色的布条埋葬在了樱桃树下,并用小刀在树上刻下了布蓝的名字,然而树却在第二天被砍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深爱着这支曲子,每当听到这段旋律,就仿佛一支箭慢慢地钻进了心里。想哭,因为疼。
  手指按下最后一个键的时候,雪更大了一些,然而碰到窗户上却一下就融化了。
  自始至终都忘记了摘下羽绒衣的帽子,像一只卡通的小丑,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十二(3)
布蓝看着习见站起身,然后朝自己点了一下头,便依旧戴着帽子走了出去。关门声很轻,《卡农》的温度在拿下手的琴键上冷却,泪痕被迅速风干,脸上紧得似乎要崩开。
  雪轻轻在地上掩了一层,于是看不见离去的脚印。
  布蓝捂了一下心口,真的永远这样了吗,习见?
  

听夏 九(1)
咖啡馆的生意越来越好,习见每到周末都忙得不可开交。她的白色裙子成了这里的一道风景线,习见心想等以后自己也要开一家咖啡馆,每天煮着咖啡等着每个推开玻璃门的人。
  玻璃门被推开,许三满呆头呆脑地走了进来。她没有找位子坐下,而是径直走到吧台那,她对着习见说,习见,老大要你傍晚六点钟在广场的雕塑那等她,老大还说如果你不想被所有人知道你的丑事的话。说完后黑脸的许三满就晃着身子走了出去。
  习见咬了一下嘴唇,感觉心口疼痛。
  傍晚的时候习见去了广场,广场中心有一个裸体女子的雕塑,人很多,习见左看右看,却没有看见人。等了很长时间后罗菲莎还是没有来,习见心想自己是不是被耍了。刚想离去,却还是转身扫视了四周。广场依旧空荡荡的,风吹得有些冷,习见抱了一下胳膊。忽然感到一种不知所措的荒凉。
  一个人低着头,快速地往回走。
  这么快就想回去?罗菲莎幽灵似的站在了身后。
  习见转过身去,见她靠在雕塑的下面,手里的烟在空中划出了明亮的弧线。
  你想怎么样?习见站在那问。
  你先过来!罗菲莎摆了摆手。
  习见走过去的时候,被罗菲莎喷了一脸的烟雾。习见呛得咳了两下,你有病啊!
  以后你还得好好练习抽烟呢!别在我面前装斯文,既然……她打了个嗝,发出让人恶心的酒气,既然做了就别当没这回事……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是不是想让你奶奶被你气死……
  你敢!
  我明和你说吧,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她把烟狠狠地扔在地上,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出了什么事自己负责。
  你为什么这样针对我,你和我有仇吗?以前的事算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我就是看不惯你……
  那你想怎样?
  明天下午放学后你最后一个走,然后在黑板上写上:布蓝是小偷,很贱的小偷。
  习见真想给她一个耳光,你真的是个贱得不能再贱的垃圾。习见转身就走,却听见罗菲莎说,如果不写,那就等着退学吧!别忘了所有的一切是谁害的你!
  习见又一次被车流淹没,她在迷离的灯光中想起了脸上脏兮兮的布蓝,想起了坐在鹅掌楸下的奶奶。她讨厌自己总是这么爱哭,讨厌自己永远都学不会坚强。
  深蓝的天空清澈无比,有流星擦过,消逝在习见背后。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正好是习见值日,除了值日生,布蓝是最后一个走的。打扫完后,习见故意磨蹭着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习见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两句话。习见写字从来都是那么工工整整。字写得很慢,等写完的时候习见感觉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季节。她看一眼窗外,海棠花依旧开得如此旺盛。
  她抓起书包走出教室,习惯一只手划着墙壁走。她能感觉到墙上的斑驳,像是擦过掌心的岁月。
  推起车的时候远远地望了一下大画室,玻璃窗内看不见画画的人,于是低头走着,像是漫不经心地逃离。书包在车筐里摇晃,看见忘记拉上的锁链,于是停下车将锁链拉上,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也没有人再提醒。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布蓝推着车,将车前轮停在刚好压住黄线的位置,她自言自语地喊了一、二、三,然后看了一下没有人的旁边,说,习见,快点哦!然后跨上车飞快地骑走了。
  习见站在那里望着布蓝摇晃的背,眼泪无声无息,原来她还记得,原来她每天走这么晚就是为了和我一起回家。习见赶忙把车也停在那个位置,喊完一二三便拼命地骑着车去追。因为车子刚修好的缘故,习见不敢骑得很快,于是她就和布蓝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习见心想或许这段距离我再也追不上了吧。布蓝。
  习见在巷口停下的时候,布蓝早已消失在梧桐树后。当习见在门口停下车的时候却看见夏武纪从巷子里走出来,夏武纪戴了一顶深褐色的帽子。习见问,你怎么从巷子里头出来?夏武纪说,我就是随便走走,你知道我家离这也不远的。习见说,经过左安哥的家门口了吧。夏武纪说,我看见有扇窗户断了一块。习见拔下车钥匙,左安哥没有叫你去给他修吗?夏武纪弄了一下帽檐,我很久没见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夏武纪便要走,却又忽然停住了,转过身来问,你经常和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在一起?习见从车筐里拿出书包,他也叫左安。夏武纪没有说话,便迈着大步走了。
  

听夏 九(2)
习见在楼上拿着两张唱片要决定听哪一张,最后她拿出硬币想要抛,硬币握在手里还没看结果却被她一下子扔到了窗外。连听唱片也要让硬币来决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习见恨现在的自己,她起身下了楼,朝巷子里头跑去。跑到那幢楼前便停了下来,她抬头看见那一扇窗户断下了几条木,窗户没有关严,露出一条不大也不小的缝。
  看见旁边的枇杷树上竖了一只竹梯,习见便把梯子搬了过来架到了墙上。习见小心地爬上去,感觉梯子摇摇晃晃仿佛一下就会摔下来一样。梯子不是很高,于是习见需要微翘一下脚才能看到窗户里面。她用手推了一下窗户,不料推下大量灰尘,险些迷了眼睛。窗户似乎老化了,缝隙只比原来的大了一点点,习见把脑袋一探,一束光线照到了墙上,正好照在一副挂着的水粉画上,画看不大清楚,却隐约看见白色衬布上的蓝色带釉陶罐。习见心想,这是夏武纪的画。
  有人喊着要用梯子,习见便把窗户稍微一闭,然后下了梯子。
  习见一直在想为什么画被挂在了左安哥卧室的墙上,难道左安哥真的回来了,还是夏武纪有他家的钥匙。看着墙上用叶子写下的字依旧还在,习见的心里忽然感到巨大的不安。
  习见问奶奶,奶奶,最近没见过左安哥或他的家人吧?
  他的父母都去了上海,房子被搁置了这么久自然是不回来了,左安在读大学,可能暑假也去上海过了,这小城小市的谁还来啊!
  会来的!习见喊得很突然。
  奶奶看着习见,你很想……他回来吗?
  习见没回答,便提着裙子跑上楼去。
  习见记得左安哥以前最喜欢听这张唱片,每听到里面舒缓的旋律,左安哥就会安静地闭上眼。他在去美术学院的前一天咚咚地的跑来把唱片送给了习见,他叫习见好好地保存着,新年的时候他会回来和她一起听,说完便就咚咚地跑了回去。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是左安哥留给习见的最后印象,然而如今真的整整一年了。
  次日,天有些阴沉,习见走得匆忙忘记了带雨伞。骑着车走到一半路的时候便开始滴雨点,习见骑得快了一点,脚踏车却又开始发出可怕的噪音。习见真是又恨又怕,万一车在半路完蛋了。习见今天穿的白色棉裙左下角绣着一朵蓝色的花,绣得有些歪歪斜斜。
  天空开始出现闪电,并轰隆地打了一个响雷,吓得习见咬紧嘴唇。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全然不像白天。脚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雨开始大滴地落下,能听见刷刷的声音从远处快速地移动过来,听上去像万千细蚕在纸上蠕动。雨哗地一下子打到身上,感觉凉得一下能渗到骨头里,雨点大得能感到实实在在的疼痛。一只手紧攥住车把,另一只手伸长了去拉上书包的锁链。习见仿佛在瞬间被云和雨淹没,看不见白色裙子上的蓝色海棠花。
  另一辆车飞快地从后面赶上来,左手扶车右手撑伞,习见的脸被伞遮住,于是抬头看不见乌云。两人并肩骑着,有时车会撞到一起,有时人会离开伞。雨点打到伞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说出的话被雷声带走,于是彼此没有回答,成了无声对白。
  忽然有另一辆车从他们身边擦过,她披着大大的绿色雨披,低头弓背,雨水从脊椎处淌成一条线。她骑得很快,于是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没有人看清雨披下的裙子是什么颜色。
  大雨只是一阵,渐渐天就开始放亮了,但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左安的伞一直撑到学校门口,习见便一个人推着车走在了前面。停完车后她站在教学楼的门口,直到左安走过来的时候,说了声谢谢便走进楼去。而左安依旧没有说话,转身上了楼。
  习见抱着湿了一半的书包走进教室,每个人都在看着黑板。习见看了一下布蓝,布蓝把书用力地一翻,撕破了半页纸。习见坐到座位上,然后抬头看黑板,她慌愕地发现黑板上写着:蓝裙子,小偷。谁写的谁写的!不是这样的!习见慌忙站起来跑到讲台上,她用手掌把后面两个字擦得面目全非。她用力地擦,?##恋梅⑻獭?/p》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听夏 九(3)
不用擦了!是布蓝的声音。
  习见看着自己的手掌已经彻底地白了,她缓缓地转过身,看见布蓝倔强的脸。
  我是小偷,我穿蓝裙子,我偷了你的日记,我偷了你的隐私,我偷了所有的所有……
  习见摇着头,眼泪依旧不争气。
  所有的人仿佛都感到真相大白,他们都在说,哦原来是这样的,是蓝裙子偷了白裙子的日记。
  当天下午布蓝的父母被通知赶到学校,习见和布蓝也被叫到了教务处,无论老师和家长怎么问,两人都没说一句话。最后布蓝的母亲给了习见一耳光,很响的一耳光,并十分痛恨地说,我女儿怎么会偷你的破日记,以后别再跟布蓝来往,你可真是个阴险的女人!习见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她为女人,也第一次听到有人用“阴险”来形容自己。或许自己真的很阴险,或许自己真的是个阴险的女人呢!
  从那以后全学校的人都知道有个穿蓝色裙子的小偷,也知道有个穿白色裙子的阴险女人。
  蓝裙子,白裙子。习见心想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黑板上的这六个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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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夏 十(1)
习见又一次投出了信,第二天下午她却发现门前邮箱里是空的。以前都是投出后的第二天就会收到, 可是这次却没有。到第三天下午放学后打开邮箱里面还是空的,可能刚换了邮递员然后找错地方了吧,于是习见用粉笔在绿色铁邮箱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一连过了一个礼拜,信依旧没有收到。
  习见去了邮局,他们都说不知道。习见说她明明把姓名地址和邮编写对了的,邮局里的人很不可理解地看着她,你竟给自己写信,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习见瞪大了眼,你脑子才有问题!
  奶奶说,算了,收不到就收不到吧,反正我们知道他很好就行了。
  不行,等一个月我才有这唯一的机会和爸爸接触,尽管信是早写好的,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快八年了呢!
  是啊,转眼都八年了,习见长大了,奶奶老了,你爸爸也快回来了呢!奶奶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那棵高大的鹅掌楸下,这棵树是你爸爸亲手种的,差不多和你一般大。奶奶扶着树的时候,习见就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凉。总有一天,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幢老木楼里,和时间为伴。
  习见围上了褐色的围巾,穿了薄毛衣,依旧是白色的棉布裙,不过裙子很长,一直快到了脚面。她经常和左安一起在咖啡馆里闲聊,而布蓝到咖啡馆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有时习见想问左安为什么,可是每次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提及到布蓝,从左安的口中得知布蓝最近在学钢琴,所以很少来咖啡馆。习见倒认为是布蓝不想看见她,习见只说了声,哦,钢琴啊。左安说,习见你弹钢琴应该也弹得不错吧。习见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听钢琴,而不会弹。左安却说,会听的人才会弹,你没想过要弹吗?
  习见想了想,然后说,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在我生日那天,我穿着白色裙子,围着白色围巾,在一个圆形的舞台上放了一架白色钢琴,台下有很多很多的观众,我在台上弹了一首《卡农》,而我喜欢的人却在窗外死去,他的身上落满白白的雪,手里攥了一只玫瑰花。等说完后心里才想到,春天的时候怎么会下雪呢!
  习见曾问左安那面矮墙后是一片草,那么草往后又是什么。左安说还是草。习见说再往后呢。左安说有一条小路。习见说再往后呢。左安说有一条河。再往后呢。有一片树林。再往后呢。又有一片草。然后呢。有一条铁轨。还有呢。铁轨上路过一辆火车,火车冒着烟,载着许多路过的人,路过这个城市。
  飞驰的火车上会有爸爸吗?习见问自己。当然不会,因为爸爸坐的那辆火车会在这里停下,因为爸爸要在这里下车。习见自己回答。
  习见和左安去看火车的那一天天空晴朗,两人各骑一辆脚踏车。习见的车依旧发出嗒嗒的噪音,习见不好意思地朝左安傻笑了一下。左安却说,音乐很天然,就是节奏有些快。找死啊你!习见大喊了一声,不过两人就哈哈地笑了。左安总是骑得很快,习见有时被他远远地落在了后面,而习见就会下车然后朝着前面喊,我被蛇咬啦!左安就傻傻地把车一扔,然后拼命地跑回来,脚步声也是急促而有力。
  白色衬衫和白色裙子就沿着小路一直走了很远,树叶被风一吹就会哗啦啦地掉下来。习见问左安,你经常来看火车吗?左安说,不,因为每当我看到火车就会难过。习见问,为什么?左安又说,因为一辆火车经过就代表着一段离别。习见不同意他的看法,习见觉得或许也是一段新的开始呢。
  两人站在铁轨边上,远远地望过去却没有发现火车。习见脚踩在铁轨的一边上走,她身子摇摇晃晃的,一时维持不住平衡便快要歪下来,左安赶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她第一次牵他的手。
  他说,我叫左安,左边的左,早安的安。
  她说,我叫习见,习惯的习,遇见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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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夏 十(2)
他用右手在她的左掌心里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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