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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一线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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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有不愿透露姓名的贵人在你最危急之际拉你一把?你可是深感纳罕?我与你有同样命 运,欲知详情,请电六六七三五。”
李和不知她看到其他讯息问:“还满意吗?”
广田唯唯诺诺。
呵,太奇怪了。
这段启示仿佛为她王广田刊登。
广田把报纸收起来。
“你特别喜欢这一张?”
广田连忙答:“不不。你看那一帧,腰修得那么细,面孔上一点皱纹也没有,都不是我了。”
李和却说:“这一张是你从前的生活照。”
“是吗?”
小公寓里处处是文件、资料和仪器,转身都困难,没有桌椅可以坐下,他们捧着茶点站着吃。
广田怕绵绵碰撞到电线杂物产生危险。
只听得李和在电话中与翻译说:“不,绵绵不能译meande,;那是迂回的意思,而中文字中绵
绵有不断不绝的含意,像长恨歌中最后一句:此恨绵绵无绝期。是,翻译中文是天下最困难
的事——”
广田垂头。
“你最近是否忽然走运?”
是,简直不可思议,从此顺风顺水。
“我与你有同样命运。”
这人又是谁?
又多了一个神秘人。
“欲知详情,请电——”
广田真想立刻与他谈一谈,讲个清楚。
李和完全像她的事务经理,他向广田报告:“明日下午我们先搬到新屋里去办公。”
广田刚想抗议,楼上忽然轰隆一声,像被炸弹击中一般,整幢公寓震动一下,接着,一下又
一下猛烈撞击,蓬蓬蓬,不知哪一户又开始伟大的装修事业了。
李和微笑看着她。
广田颓然,身不由主地点点头。
李和松口气,马上取起电话吩咐下属办事。
楼上忽然用起电钻,那种尖锐叫人牙龈酸涩无法忍受的声音一直持续着。
广田双手抱在胸前,是,怎么专心写作呢?
吵嘈得连面对面说话都听不见。
既然交了好运,就尽情享受这好运吧。
第二天,趁绵绵上学,一个上午,搬了大部分家具用品过去。
人多好办事,且都是办公室助理,并非乌合之众,手脚干净利落。
真是两个世界,广田可以清晰地思考了。
她摊开即日报纸,寻找那段神秘启事。
有了!
而且换了字样:“是否有神秘人愿意无条件扶助你,比所有亲友待你更好?我也是受惠人之
一,请电六六七三五。”
广田实在忍不住。
她取起电话,即刻就要打过去,可是又同自己说:小心,这世上光怪陆离,无奇不有,满街是
骗子,无端无故与陌生人交谈,危险之至。
她又一次搁下电话。
李和忙着做总指挥,显出他办事能力,几件事一起做,还要兼顾广田那弱小的自尊心,可是
一丝不乱。
两个上午已经安妥一个家。
绵绵最高兴,在新居里跑来跑去,高举小小双臂,说:“大。”又用两只手指头碰在一起形容:
“小。”都是新学的字眼。
广田抱着女儿,在露台上看工人把一盆盆植物搬来放好,又添两张非常舒适的藤椅。
布置仍然十分简单朴素,只不过拥有更大空间,还有宁静得多。
那天傍晚,广田意外地看到了一弯新月。
她感慨得说不出话来,世上最好的东西像清风明月,根本应该人人享受得到,可是广田已有
多年未见,从以前的窗口看出去,只有他人的客厅一角与一闪一闪的电视屏幕。
转头一看,李和在新置的长沙发上盹着了。
这个英伟的年轻人初来时公事公办,此刻已对她们母女发生感情。
早上,广田听见绵绵叫他“爸爸”,他立刻抱起她,把她举得天花板那样高,同她说:“我
是你叔叔,将来你在大学读什么系,同哪个男孩约会,全部要问过我。”
广田无法不觉得心酸。
一连好几个晚上,他们整理原稿到天亮。
文枢来帮忙,仍然把文稿摊了一地:“地方永远越大越好,”大家都笑了。
最高兴的是阿顺,厨房也向海,且足有两百平方呎,他们都可以在厨房吃早餐。
许方宇说:“这才像个样子。”
这时李和在沙发上转一个身,咚一声跌落在地下。
广田过去,看着他微笑:“可有做好梦?”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有,她毕竟仍然爱我。”声音缠绵无奈。
“李和,你在律师行做什么职位?”
“我是见习律师,跟着许姐学工夫已有两年,她让我办些小案子,这次来你这里工作,说明
为期六个月,因我们算准,半年之内,你必然大红大紫。”
广田笑出来:“除非你们会变魔术。”
“商业都会中多的是幻术,点铁成金。”
广田佯装生气:“我是生铁?终于讲了老实话。”
阿顺端出燉鸡蛋做点心。
“哗,这样吃真会胖。”广田摸摸面孔。
她面孔已经圆了,皮肤也变得细滑。吃得好,心情宽松,又有精神寄托,两个星期下来,头
发都开始乌亮。
下午,她拨电话给广泰,通知她们搬家事宜。
“广泰,我搬了家。”
“搬到何处?”广泰十分好奇。
“宁静路三号。”
“什么?”那种你也配的口气叫广田不悦。
“宁静路三号,一半做写字楼,一半做住宅。”
“你一个人住?”广泰问得很突兀。
“是,我打算专心写作。”
“你肯定是南区的宁静路,那一带都是半独立洋房。”
“是,由出版社替我租下来。”
“你不是搬进另一男人家中?”
广田微笑:“欢迎参观。”
广泰像是听见金星来客降落地球一样:“你,你不是欠租三月,遭人迫迁吗?”
“那已经过去了。”广田故意陈腔滥调,“路是人走出来的,社会终于肯欣赏努力诚恳的人了,
你也一样。”
对方沉默半晌。
广田说声再见,挂上电话。
李和全听见了,看着她摇摇头。
广田抗议:“什么?”
李和答:“真无聊,怎可炫耀,你努力是因为你喜欢努力,你写作是因为你喜欢写作,不是
因为要做给别人看,切戒幼稚。”
广田忽然惭愧:“我原先只想与她保持联络,可是她那口气真叫我受不了。”
李和说:“太奇怪,你是一个那么苦干兼有才华的写作人,你的亲人却毫不认同,难道先知
在本家真的一点也不吃香?”
广田说:“我以后都不再会与他们计较。”
“不过,你有心情计较琐事,可见情绪大好,我替你高兴。”
“李和,你真是个明白人。”
“我爱的人却觉得我不理解她。”
“李和,你失恋?”
“已有三年。”
“还没有过去?”
“再等三十年吧,要不五十年,一定会痊愈。”
“她为什么离去?”
“我没有钱。”
“多荒谬。”
“不,她是对的,现在她家有七名佣人司机供她使用,珠宝都购自哈利云斯顿。”
“她长得美?”
“一百尺以外都会看到她那双闪烁会说话的大眼睛。”
“李和,你比我更适合写小说。”
李和回过头来,“喂,没有时间闲谈,快赶工。”
第三天,那段启事又出现了。
“你可有与我相同的奇遇?我渴望与你一谈,为什么会有恩人无故救你我摆脱水深火热?”
这时门铃一响,阿顺去开门,半晌汇报说:“王小姐,外头有一位周太太,说是你的表姐。”
可不就是广泰,她亲自上门来看个究竟。
一进门,只见一室光亮,大露台外的蓝天白云直映进室内,广泰讶异地睁大了眼。
早几时这广田还住在狗窝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广田已决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大方客气地招呼广泰。
“可以楼上楼下都参观一番吗?”
这时正好保姆要带绵绵上学,广泰看到孩子校服徽章上有国晶二字,忍不住叫:“国晶?我家绣
绣考了三次还考不上。”
司机同阿顺还有保姆等人一起出去。
“你有三个工人?母女两个人用三个人帮忙?”
广田也很内疚,的确太奢靡了,可是有了他们做帮手,奇是奇在也没有太多时间空出来。
广田斟茶给广泰。
她上上下下参观过后说:“我得通知广卓、广超她们来看看,你也许很快就要搬走。可是一年
租约?一年比较好,不用撑那么久。”
广田不出声。
“可是中了什么奖券?”
广田给她一块硕大的巧克力蛋糕,又在上边浇大量奶油。
“我看见杂志上有你的照片。”
广田唯唯诺诺。
“你找到新男朋友了?”
广田答:“哪里有这么容易。”
“我同我丈夫说,我这个表妹,不知多少人追求。”这并不是褒词。
她看到沙发背上搭着绵绵的新大衣:“这件大衣绣绣也合穿。”
“请拿去用,还没穿过,全新。”
广泰老实不客气把大衣搭在手臂上:“那男人真难得,待你与混血女都那么好。”
广田已懒得分辩。
“你父母知道你的奇遇吗?”
真的,广田怎么没想到这两个字:奇遇。
“我留了新电话号码。”
广田看着广泰吃完整碟蛋糕。
悄悄的一线光
广泰身上有股她不自觉的汗酸气,广田知道不久之前,她也肯定拥有过这种酸臭味。
一种底下层、经济情形不太好的劳动阶层的独有气息,势利的鼻子一闻就察觉。
广田叹口气。
“新书出版了送几本来看看,老实说,买是不会买的了,哪来闲钱买书。”
广泰忽然取过案头一把剪刀,走到露台,不问自取,把露台上一盘白兰花的花蕾卡嚓卡嚓通
通剪光,放进手袋占为己有。
“我走了。”
“我叫司机送你。”
广泰仍然不明白一个人的际遇怎可以在短短几日内起这样大的变化。
司机回来,广泰忽然吩咐:“先送我到超级市场买点东西,然后接我女儿放学,然后,到补习
老师处去。”
广田只是点头。
司机轻轻说:“王小姐,我另外叫车子接绵绵。”
偏偏这时李和来上班,今日他不知怎地穿了西装,手中拿一束黄色郁金香,十分英俊,又像
足是广田的情侣。
广泰傻了眼。
送走了客人,李和问:“那是谁?”
广田答:“亲戚。”
李和完全明白:“每一家都有这样的人:看不起你,直至你成才,又会憎恨你一辈子,一无杀
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可是,他就是巴不得你不得好死。”
广田笑起来。
这时阿顺忽然惊叫:“白兰花都叫人剪光了,好好一把剪刀断了插在花盘里。”
广田只得摇头。
“我唤人再送两盘来。”
若不是曾经身受,编都编不出这种情节来。
这时李和说:“广田,请来看书样。”
广田的心像是要自胸膛里跃出。
真的,是真的有这本书,不是妄想,不是做梦。
只见李和打开公事包,取出一本精装硬皮书,美观防尘封面,打开,用金字熨着王广田三个
字。
广田夙愿得偿,热泪盈眶。
“精装本用来做纪念,平装本也做得很好看,同时发行书签、笔盒、日记本子……广做宣传,
吸引小朋友注意。又正商洽漫画版,可是,手头上只有两部原稿,大作家,请你速速动
笔,否则无以为继。”
广田用手掩脸,泪水自指缝间流出。
那本小小的十多万字小说,忽然像黄金般重,她把书拥在胸前。
多年的梦想,真没想到能够实现。
一直以来,家人以为她躲懒,自我放纵,说什么热爱写作,实则逃避现实,今日证明她并非
不学无术。
“我们只能帮你这么多,读者如不接受,我们也没有办法,神仙也束手无策。”
广田吸进一口气:“是,我明白。”
稍后,司机回来了,面容憔悴,像是兜遍全城,苦不堪言。
他说:“下午叫我去接飞机。”
广田骇笑:“谁?”
“那位自称周太太的女士,说她小姑今日来度假需用车子,一连七日,叫我候命。”声音有
点颤抖。
李和连忙说:“阿关不要害怕,到公司去拨一个司机给她用好了。”
“周太太指定要这部平治七座位。”
“公司有的是车。”
广田发呆。
厨房里阿顺悄悄同保姆说:“幸亏我们不是替这位周奶奶打工。”
保姆笑:“放心,可以辞工。”
“王小姐易商量。”
“真是什么都不嫌,是个有福之人,煮啥吃啥,赞不绝口。”
广田没听到有人这样欣赏她的性格。
她趁李和走开,拿起神秘启事又看了一遍。
她把第二本书自鞋盒中取出整理妥当。
想丢掉鞋盒,却又恋恋不舍。
她决定继续用这只破盒子。
门铃一响,有人送衣物来,大盒小盒这又是干什么?
李和抬起来头来:“晚上有一个发布会,招待记者。”
“我不去。”
李和温和地说:“有人肯以一只手臂交换这种机会。”
“我不会说话。”
“不会讲不要讲,又不是非要你讲不可。”
打开盒子,只见一套半正式短裙晚装,淡苹果绿,小小荷叶边,十分娇俏,配一双尖头钉珠
片高跟拖鞋,那珠片由鞋头的深绿渐渐变翠绿,然后回到同裙子一般的苹果绿,这种由深到
浅的染色叫ombre,正为广田所喜。
李和过来看一看:“很漂亮,一定是许姐挑选,她喜欢这种分层次颜色,说自小看过京戏中
花旦穿的裙子排穗流苏上有这种染色后就深深爱上。”
他们真懂情调。
“这种鞋子怎么舍得让它见天日。”
“那就在家里穿着永不上街好了。”
“我不出去,我怕见人。”
“那倒是不大好。”
“我无话可说。”
“广田,不用自卑。”
“没有这种事,我真不喜应酬。”
晚上,还是去了。
专人的化妆似有还无,淡色唇膏,几乎看不见。
晚装外有同色山东丝长外套,广田一整晚没脱下来,不想露肩膀,并非保守,而是欠缺自信。
李和怕她临阵退缩,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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