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葵-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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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天终于拿了理科班的第一。

　　他终于和莫墨站在了一起。拍照。

　　莫墨抬起头，用右眼瞄了一下那个1米8的男生，白白净净，戴着眼镜，可惜有一双那么小的眼睛，显得不是睿智，而是狡诈。萧天却没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应该是很紧张吧。莫墨又抬眼看了看左边的季夏，扎着马尾，个子瘦而高，她也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莫墨笑了。却不是因为季夏。莫墨右眼的瞳孔里，映着另一双眼睛，一双充满好奇而询问的眼睛。季夏的左边，站着暮熙。

　　
　　可是暮熙，我今晚要见你。一定要。

　　暮熙拽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静静地站在长廊里。他突然觉得有一点燥热。已是夏末。天气好得让人奇怪。夕阳静斜。一片淡淡的晕红凝在暮熙的脸上、眼里，又慢慢飘散在空气中，漾成那日的黄昏。

　　她来了。

　　高高地抬起头，像只孤傲的白天鹅。

　　一如最初的那天。

　　只是，她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你来了。”

　　暮熙原来倚着墙站着，现在又站直了身子。他静静地等待着。

　　“我是想问你一点事。”空气静静地流动着，没有风。

　　“嗯。”

　　沉默。

　　“你们家，或者你的亲戚，有人叫阿大的吗？哦，或者是小名，也许，也许是外号。”她突然有点结巴，总觉得这个问题会让人觉得很怪。

　　暮熙愣了一下。看着那急切的眼神，有点不知所措。

　　“好象没有。怎么啦？”

　　“没、没什么，你跟他，长得有点像。”

　　“阿大？他是谁？”

　　“哦，没什么。还是算了吧。”

　　“哦。”

　　“嗯……其实我一直想说，你那天演得挺好的。”

　　“真的吗？”

　　“嗯。”

　　“你的剧本写得也不错啊。哪里来得灵感？”

　　“啊，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对了，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叫阿大的人吗？”

　　“好象挺熟悉的。阿大，我好象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是。”

　　“那我回去问一下我爸吧，他也许知道。这个名字真的很熟悉。”

　　“那谢谢你啦，不过不要说是我问的，可不可以呀？”

　　“嗯。”

　　“那，我要走了，明天见。”

　　“嗯，拜拜。”

　　夕阳沉沉下坠。

　　莫墨没敢回眸一笑。低着头，匆匆逃离。

　　
　　逃离的还有季夏，和萧天。

　　他们怎么会在那里？

　　想不到我和萧天还在四处找莫墨，她却躲到这儿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是已经发生了什么而我们却不知道？

　　萧天一脸沉默。

　　沉默得怕人。

　　
　　英语课外活动。

　　文科班的女生和理科班的男生难得聚首，大家大都是高一时的同学，不免嘻嘻哈哈的一阵打闹。除了季夏，和莫墨。莫墨仰着头，看天那边的落日飞过几朵红霞，和风轻拂，莫墨面无表情。季夏却很高兴。好久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夕阳了，临近期末，作业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堆在桌上满满的一撂，就象雨后的春笋，味道却是苦涩的。

　　“莫墨，你看，是飞机！”

　　“嗯。”

　　“好大啊！哎，你坐过飞机吗？”

　　“没有。”

　　“我也没有。不过，我坐过火车，长长的一列，长长的要走过很远很远的路。我挺喜欢那种漫长的感觉，就象时间重新运转，就象从来没有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可是我只坐过一次而已，那个时候，我刚从乡下来到城里，有点好奇却并不憧憬，只有忧伤，漫天遍野的忧伤。”季夏渐渐小下声去，她的瞳孔里，此时是一片金的灿烂。

　　莫墨看着她，突然有种莫名的哀伤。

　　“嘿，小夏！”萧天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拍了季夏一掌。自从那次话剧演出后，他们好象更熟稔了。

　　“干吗？”季夏也回了萧天一掌，两人便说天谈地地扯起来了。

　　莫墨只是微笑。

　　对不起，萧天，我们并不熟。

　　或许是有点尴尬？

　　
　　“嗨！”又是谁？

　　莫墨回头，却发现暮熙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后面，一脸微笑。

　　“对不起，季夏，我去去就回。”

　　安静地，莫墨跟在暮熙的后面，慢慢地走过人群，一转角，不见了。

　　季夏和萧天，面面相觑，一脸的惊愕。

　　也许，还有点不解。

　　
　　六月的凤凰树。一树的火红。

　　一个人在急切地宣布真相，一个人静静的，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我没有问我爸。不过，我昨天回去的时候，有个伯伯坐在我家里，我听到，我听到他喊我爸……阿大。”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爸就叫阿大？可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对了，阿大又怎么样啊？有什么事吗？”

　　“难道你认识我爸？”

　　……

　　
　　有人说，西伯利亚的蝴蝶是最坚强的美神，因为她们活过了世界上最寒冷的冬天。

　　可是，我却看见，一群西伯利亚的蝴蝶刚刚熬过那个严冬，却又跌进了一团热火，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

　　……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心情。

　　
　　有人以为我会忘记。

　　我将不能忘记。

　　我的出生，我的生命。

　　今天才刚刚开始。

　　18年前的那个夏天。

　　18年来的烈火。

　　今天才刚刚开始。

　　“我要走了。”莫墨没有抬头，疲倦地转过身去，落寞的身影拖了一地。

　　暮熙只是沉默。

　　他不懂。他又怎么会懂呢？

　　十八年来的恨，莫墨的恨。

　　那场大火，季夏已经不再记得。

　　婆婆，我想，你要的结果很快便会到来。再见了，暮熙同学。

　　
　　一片火红背后，一个高个子男生咬紧了嘴唇。花瓣落了一身，他却只是凝望。莫墨越走越远。萧天突然就想起一句诗：离恨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　。。

墨葵　秋
“季夏，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莫墨说这话的时候，枫叶开始翻飞。

　　“你还记得那个剧本吗？高二时的话剧，我写的剧本。”梧桐叶也开始落了，怎么会？明明才是初秋。“其实那个故事还没有完。”

　　现在，续集开始。

　　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

　　年轻的夫妇死了。那群丧心病狂的强盗走了，根本没有什么金子，只是一个玩笑。一个死亡玩笑。可是，毕竟有人活下来了。恐怕没人相信吧，那几株向日葵活了，不是植物一样地活，而是像人。最年老的一株，在一个月圆之夜，变成了一个老婆婆，也许就在那天晚上吧。谁想得到呢，她已经活了那么久，所以变成人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吧。她缓缓地向夫妇生前住的那间小木屋走去，抱起了那个还在熟睡的婴儿。也就是从那天起，她便成了那个婴儿的外婆。时光总是很快并且不知不觉地从我们身边溜走，正如你所能想象得到的，婴儿很快便长成了一个小姑娘。可是，婆婆却老了。本来，向日葵又怎能变成人呢？婆婆的精力消耗

　　得太快，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了。婆婆找来了那个女孩的舅舅和舅妈，虽然他们一直不想承认这个亲侄女，可是血浓于水，他们还是同意把女孩接过去一起住。一切办妥，剩下便是复仇的事了。哼，那帮强盗难道认为他们会逃过惩罚吗？婆婆虽然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可她还有个亲孙女，也就是那个女孩童年时的玩伴——她最喜欢的一株向日葵。婆婆把她的血（如果那也能称得上是血）滴在了上面，那株小向日葵便也变成了人。婆婆说，你记住，找到那个叫阿大的家伙，他是他们的头头。你要替我们的恩人、我们的家族报仇。你要记住你的使命。还有，你去找那个女孩吧，她的名字叫，季夏。

　　季夏笑了，莫墨，你在编童话故事吗？

　　可是季夏又哭了，莫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季夏，我很高兴你知道了这件事。因为这样，我就无憾了。

　　季夏，再见。我希望你还记得我。

　　很久很久以后。

　　
　　没人知道莫墨去了哪里。

　　就在大学开学的前一天，所有有关莫墨的消息都消失了。

　　她的地址，她的手机号码，还有她本人。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萧天记得，那天晚上，有很美很美的月亮。只是黄得有点凄凉。

　　葵花园里，一片虫鸣。真的有如此灿烂的葵，即使是在夜里，它们就像一盘盘圆月，盛开得如此义无反顾。凉风吹过，它们便怒吼起来，舞动的身躯像要将自己连根拔起。多么像话剧里的莫墨。萧天温柔一笑，小小的眼睛瞳孔里仿佛又出现了莫墨的笑容。这么说，季夏说的都是真的？萧天的笑容凝固了，穿过葵花的道道茎杆，他看到了，莫墨。

　　和一大群奇怪的人。他们或穿着睡衣，或踢着拖鞋，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萧天看了看表，凌晨一点。

　　莫墨站在他们面前，脸上突然就露出了某种诡异的笑，嘴里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萧天突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哗哗，葵花在舞蹈。

　　哗哗，葵花在低吟。

　　十八年来的愤怒！

　　十八年来的仇恨！

　　十八年来的委屈！

　　哗哗……

　　
　　“等一下，莫墨！”

　　莫墨怔住了，萧天怔住了。暮熙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

　　“等一下，莫墨，请不要伤害他们，好吗？”暮熙的眼里，满是哀求和悲凉。

　　“伤害？”莫墨突然惨叫一声，“什么伤害，他们也配？我们，只有我们才有伤害！”莫墨狂叫着，葵花伸出了它们的双手，哗哗，又是一阵狂风。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爸对不起你们。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都很自责。你知道吗？我爸有十年一直住在寺庙里，为自己赎罪。莫墨，请你原谅他吧，好吗？”

　　没有回答。

　　莫墨冷笑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念咒。

　　那群人骚动起来。他们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撕扯着自己，凄惨地发出了狼一般的号叫。那情形，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被火烧一样，对吗？”

　　萧天一惊，却发现季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我很担心，是我告诉暮熙，莫墨可能来这里了。可是萧天，你怎么也来了？”

　　萧天没有答话。他已经在葵花丛里待了一晚上了，可是现在，他的心却越跳越快。

　　莫墨一脸平静。可是，萧天却一眼看穿了她内心的悲哀。想来她也不愿伤害暮熙吧。

　　“莫墨，你，你快住手。不然，可别要怪我。”暮熙坚决地喊着，却听起来像是哀求。

　　莫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却没有停止对这帮强盗的惩罚。

　　她笑了。月光下，莫墨笑起来有点倾国倾城。暮熙手里，拽的是一道符咒吧。

　　暮熙，要是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你我都一样，你为了你的爸爸，而我，注定要为家族牺牲。所以暮熙，我不会停止复仇。就像三年来也一直没有停止对你的喜欢。可是暮熙呀暮熙，你知道吗？

　　狼群还在嚎叫。葵花甩动着身躯，它们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控诉。

　　暮熙闭上了眼睛。

　　莫墨闭上了眼睛。

　　“杀！”多么无力的命令。可是，却奏效了。

　　那个人倒下了。

　　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黄色的月亮像枯叶一样惨白。

　　风碎了。莫墨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萧天，倒在了莫墨的怀里。

　　“莫墨，如果不能停止你的恨，那么，就停止我的生命吧。”

墨葵　冬
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

　　你还记得吗？你说一定要和我一起考来北方，看雪。雪真的很美，像风里的雾，雾里的雨，雨里的花坠。我一个人在街头闲逛，还真有点无聊。咖啡厅里倒有热腾腾的咖啡，可我还是宁愿吃烤白薯。烤白薯有点烫手，我的手很快便红了，还有点疼。要是你在就好了，你肯定骂我是个好吃鬼，还会抢去我的红薯，帮我分享分享那份热。可是，你在哪里呢？

　　你还记得暮熙吗？我想你一定原谅他了吧。他也失踪了。就像我们有点寂寞的青春，一转身，便是千山万水。可是，你又去了哪里呢？

　　想起萧天，这个可恶的家伙，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使你印象深刻呢？不过你就原谅他的调皮吧，虽然他曾没日没夜地跟踪过你，也曾那么没心没肺地就这么倒在了你面前。可是你不能因为这就失踪了吧，快点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

　　莫墨，三年零一天，我终于承认，我把你丢了。

　　葵花地里的一夜，萧天倒下的同时，我也失去了知觉。那帮杀了我爸妈的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吧。等我醒来的第二天，报纸上打出的头条都是“无辜良民，葵园里神秘发疯”的字样。你可以安心了。

　　季夏呀季夏，你为什么那么笨呢？

　　作为莫墨唯一的朋友，你居然那么久才知道她的秘密。

　　可是，莫墨，你也挺笨的。

　　作一朵葵花，作我的墨墨，不是更好吗？

　　
　　可是我们都不应该后悔的吧。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生命，都曾经那么轰轰烈烈，就像葵花，即便此生只绽放一次，也要灿烂得一塌糊涂。莫墨，萧天，暮熙和我，我们都赚了。

　　
　　“我在想，如果我老了，我会开一间花店，卖一大把一大把的向日葵。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摇椅上，细看玻璃门外繁华成风，品一杯香茗，看往事慢慢沉淀。Dear，这时，你进来，一如那时的你，笑笑，满脸羞涩：‘请问，它的花语是什么？’

　　风吹来。满屋的向日葵轻轻摆动，我笑了，一如当日的明媚：

　　‘沉默的爱。’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在电脑上打出最后的几行字，小说终于完成了。

　　可是，你却捧着一大把向日葵闯了进来，小小的眼睛又露出狡黠的笑容：

　　“什么什么，最好的结局不是你和我对着一屋子的葵花，慢慢变老吗？你可不能擅自删改结局喔。”

　　我狠狠地刮了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鼻子：

　　“是，萧天大人，莫墨听命。”。　最好的txt下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