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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局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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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楼梯的拐角,看到一对成双的人影,不好意思多看,怕打扰了人家,轻轻地从远处绕了过去。
天开始下雨了,该死的天气??今天没骑车也没带伞。
正在诅咒着的时候,背后响起很尖的口哨声。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你吹什么吹啊?吓得死人你知不知道啊?!喂!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啊?你娘娘要担心的。我说话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特别大。
嘿嘿,风在我背后笑着不说话。我回过头,看到风的笑脸,还有他的身后,角落里,站着一个女生,长发而文气的。
你今天也做骑士啦?我在风的人前人后转了个圈,冲他眨眨眼睛。
丫头,你没事做是不是?没事做,走吧。回家吧。风拽起我的胳膊就走。
回家?我紧张地问,回什么家?
当然是你自己家了。风很有兴趣地看着我,坏坏地笑了一脸,怎么?难道你还想回我家啊?
想想也是,我一边回头看了看站在角落的女生,看到她的眼睛很漂亮,一亮一亮的,心里就没来由地湿了起来。
骑的就是我第一次看见风的时候,被我撞到的单车,银白色加着黄色,在夜里也很显眼。风单脚钩着地,半回头地看着我说,今天好像每个女生都会被送回家,你,嘿嘿,别说是没人送吧。风看我鼓起了腮帮子,更加乐不可支,看看姑娘你也好歹是五官端正啊,顶多是发育不良一点,让人分不清前胸后背罢了,再怎么惨,也不会是没人送你回家啊。
我眼睛都快瞪斜了,风,你要送就送,别在一边喝冰水说凉话,你嫌我鞋底太厚没往你脸上磨是不是?
风仰天长笑三声道,丫头,上车吧,上车再磨鞋底也不迟。
怎么上?
怎么上?别说你连跳单车的后座都不会?
不会就不会啊,我又没学过怎么跳。
这个东西也要学吗?你裤子一提,两腿一蹬就搞定了。风的白眼越翻越大,头摇得我眼都花了。行了行了,你不用跳了,哪,我在车上定住车,你就像骑马一样坐在车后座总行了吧,骑马的样子总知道吧,别再和我吵你连骑马都不会啊。不会你就自己骑我的车回去吧,骑车总会的吧。
可我是不会骑马啊,我又没有骑过马。我小声地抗议。
不上车就拉倒,阿姨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晓得这样我早回家了,回家听我娘娘唠叨,搞不好我的头也还会比现在的小。
没办法了。好在已经不早了,路上也没多少人了。等在这里被雨淋死还不如难看死。
风在一路上唠叨个不停,你以为我车后头带着个拖脚黄蜂很好看啊?要是在路上被认识我的人看到,明天班里的女生都会伤心死的你知不知道?喂,你嫌雨淋得不够是不是?不会往我背后靠着啊?你紧张些什么啊?t是我阿姨才让你靠的,你别想得太臭屁啊。
我突然一点都不想说话,很奇怪的,对风的喋喋不休没有还嘴。雨细细密密地一直在下,在风的背后都可以感觉到风一起一伏的呼吸,和风的温度。这次,我流的不是鼻血。
我家的楼下,雨开始下大了。
上去吧,你娘要担心的。咦,我的后背衣服怎么会有特别湿的一块啊?
没看见雨下大了吗?你站在屋檐下当然有水滴下来了。我微微侧过头,站在路灯的阴暗处,揉揉眼睛,扔过去一直握在手里的手帕,哪,圣诞节以后的好几个星期,不去和风读英语单词,很少见到风了。虽然在一个学校,但是教学楼有好几个楼梯,上上下下,碰到的机会也不多。风还是有电话打到家里,和我说他哪天的英语课闹了什么笑话,两个人在电话两头笑得死去活来的。
其实,那时候,风的英语已经跟得上班级了,也不再是办公室里的常客了。高三的时候,换了班主任,我的成绩还是不上不下的,对于我这样挂在半路的学生,是办公室里的常客,老师几乎每天都会找你去谈话。
我跟在班主任后面进办公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风。风的脸上眯眯笑的,看样子是在受表扬。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抬起眼角看了看风,风低下头,冲我挤挤眼睛。
我的白眼丢到半路,班主任就回过头来了,杨晓月,这次模拟考,你……这样的说教听多了,我自然有一套对付的方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心里却可以天马行空地乱想一气。
班主任讲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听到,不过,周围人的惊叫我却听到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替我捂住了鼻子。
每次做白日梦都会流鼻血。我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个问题,风的手捂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只有两个人会动,其他的都立在那里了。
风替我捂着鼻子,一手拉着我就往一楼的校医室跑。一路上风光无限,回头率极高。那些眼光落在风的身上是温柔无限,落在我身上
就是小李飞刀。
我坐在校医室里,张大了鼻孔让人把棉球塞进去,风在一边转过头,肩膀一动一动的。
我觉得我是头说不出话来的大鼻孔的猪,如果风是为了这个在笑的话。
怎么?没见过美女流鼻血是吧?
这下风转过头来,一手指着我哈哈大笑,美女?是啊是啊,没想到美女流鼻血是这么难看的啊。怎么?傻掉啦?流鼻血太多了吗?风突然停了下来,紧张地看着我。
我把塞了两团棉球的鼻孔对着风,手舞足蹈地指着风的手,结结巴巴地,风,风,你的手,你的手。
我的手?手怎么啦?风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看手。
风的手里拿着一块手帕,平安夜那天的手帕。
风不在意地笑了笑,本来就想要还给你了的,不过现在都是鼻血了。
一,二,三。只要十分钟的路,就可以看到一堵墙,上面写着红酥手,黄藤酒。接到通知书的那天,风和我站在墙的前面。
你说,陆游来看唐琬,是怎么来的?走路还是骑马呢?
风抓了抓头发,怎么来的?总归不会是骑自行车来的吧。
也对。站在这样一堵墙下面说着这样的一个问题也的确让人好笑。
那么,从这里到上海,可以有汽车和火车呢。
什么?风睁大了眼睛,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是说,我对风笑了笑,我要去上海了。
风看上去很高兴,姑娘,去吧,我会给你来电话的。
风的电话只来了两年。每个星期一个,在每个星期的最后一天。他说着他在学校里的糗事,说他的模拟考,说今天又看到了一个漂亮妹妹。直到有一天,风说,爹和娘的生意越做越好了,要去最南方。风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很开心,爹会给我买红色的宝马,我开着车一定很帅。
那么,那么,风,你的高考呢?我在电话的一头轻轻地问。
沉默了很久,没有声音。也没人说话。
我都可以听见我的鼻血流下来的沙沙声。
一条线如果只有一个头,那么还会有结果吗?就像是我流的鼻血,没有人来止,就一直流一直流。
就像是风说的一样,我原来真的不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娘不在我身边说话,我都忘了要留着一身白皮肤以便回去证明我没有到处去疯玩。
我在最有太阳的时候,走一个钟头的路去海边,晒脱一层皮回来。休息的时候去图书馆恶狠狠地看言情小说看它个天昏地暗。不去上英语课,坐在寝室里发呆做梦,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我开始有了男朋友,我长大了,开始第一次的拥抱接吻和亲密,好像一切都只是个不得不要去做的过程。
我在电话里说娘我很好真的很好,声音笑笑的,却一直流泪。
风他只有看过我流鼻血从没有看过我流泪,如果他看到,他会为我流鼻血吗?
没有说过再见,是不是意味着还会再见。23岁的夏天,我回到了我的家乡。在大太阳底下,每天骑着一辆蓝色的单车横冲直撞,来来回回地疯,晒了一身黑。
在我冲过快变成红灯的绿灯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一个很帅的急刹车,我回过头去看对面的马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微微笑地带着一脸的抱歉看着我,冲我摆摆手。
我和她隔着马路站了45秒钟,等变成了绿灯,她跑了过来。
学姐,你好。她伸出一个手。
你好。我眯着眼睛,也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看见站在安全岛上的警察叔叔都回过头来瞪着眼睛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把女孩的手握得紧紧的,喊得整个十字路口都听得见我在叫,啊,我记得你。
之所以记得女孩,是因为那个圣诞节,站在风的身后角落的女生,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我有点拘谨,咖啡店不是我常来的地方。可是――我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很精细而白皙的,我都舍不得让她晒到太多的太阳。我是猪也已成精了,不怕开水烫,更别说是39度的太阳。大学三年,嘿嘿,我摇摇头,什么都可以变。
女孩看起来是温柔而有礼的,我都不忍心用大嗓门和她对话,只好一直一直地冲她笑。
今天很巧啊。女孩先开了口,学姐你黑了很多,和以前高中的时候看到的皮肤很不一样。
呵呵,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没办法啊,实习的时候太忙了,天天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晒。我有点乐呵呵地看着我的皮肤,也没什么嘛
,小麦色,可是很健康的颜色啊。
可是,可是,女孩有点结巴了,停了5秒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的,但又是轻轻地说,风也不是故意的。
轮到我哑巴了,我透过玻璃窗看到我的破单车,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旧旧的像是给人揉皱了的一样。
哈哈。风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想和打算吧。这小子说不定在哪里风光快活。
我把铺了红色格子布的木桌子拍得咚咚响,一脸开心。
风没有参加高考,是因为学校不让他考。风在体检的时候,被查出有心脏病,听说很严重,以前都没有发现的。学校说,即使风考上了,也不会有大学要他的。女孩说的时候,眼睛里一亮一亮的,就像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
你不想知道风现在好不好吗?女孩还是轻轻的声音,像是怕吵醒做梦的人。我看着窗外的阳光,微笑地,慢慢地,答非所问地说,我一点都不介意我心爱的人,他是用什么样的车来载我,可是,我想,风他一定介意用他的车载什么样的人。
我听见身边的人,轻轻笑了出来,像是在笑人不懂事,长长的一声叹息。
女孩说,风现在很好,他的红色的宝马也还在。他也载人。
呵呵,我也冲她笑,香车和美人啊。
可是,女孩抬头看着我,风还是喜欢骑单车,没事的时候就骑。他从来不载人,也从来不说为什么。
女孩没有再说话。我知道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很奇怪,我也知道她很奇怪,因为她看见,她的学姐没有再出声。
杨晓月连哭都没有声音。
出了店门,正面就是公车站。女孩再也没有来过这家店,可是,有太阳的时候,她的学姐会一个人坐在窗户边,看着路上的自行车
来来往往。单车已经破得不能再骑了,也没有再买,一个硬币就可以回家。
我走出店门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硬币,等着公车回家。
我摊开手心,在阳光下看到硬币上的字。1995。
1995年,杨晓月认识了常言风。
杨晓月说,我心爱的人,是会骑自行车来载我。
6年前的平安雨夜,风载过我,只有一次。
杨晓月说,没有音乐,没有礼服和玫瑰,我心爱的人,身边一定要带着很多手帕。
6年前的一天,风的手帕上,湿了我的鼻血,也只有一次。
常言风说,我以后教你下棋好吗?
我不想和风扯平,一点都不想。我说好,可是,我没有告诉风,我不会下棋,如果他要教,是要有很长时间的。
很长的时间,只要是刮风的天气,我会很有兴致地下棋,不会也没有关系。左手拿白子,右手拿黑子。
一个人下棋,可以下满全盘,却永远只会输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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