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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科九年-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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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反馈充分,力度好像有点过。”
阿星哈哈大笑说:“这是他们的风格:一次到位。省得某些人还要磨磨叽叽地踅摸个不停。”
我也笑了:“在商言商,大家都是按流程办事。”
“那,现在可以继续往下走了?”
“继续。”
小刚他们的嗅觉很灵敏,在答标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他的电话就追过来了:“老大,领教了领教了。”
“什么领教了?不懂你的意思呀。”
“咳,给个机会吧,大家吃这碗饭都不容易。晚上一起坐坐?”
当晚和小刚的约会安排在一个湖边的茶寮。坐在临湖的窗边,窗外湖水低声唼喋,远处的水面反射着路灯的碎光,星星点点。四周依稀飘来一丝乐声,接着好像又是人声,也许是湖对面那所大学里的校园广播。我回忆着大学校园里端着饭盆边听广播边吃边往宿舍晃悠的情景,那段时光就如同窗外黝黑的湖水一般不可捉摸。
这次小刚没带他那个影子随从,他是和一个女人一起来的。
阿梅
“介绍一下,阿梅。”小刚指着和他一起进来的那位女士说。
我笑了,曾经让老张恨得咬牙切齿的阿梅此时面带有分寸的微笑站在我的面前,她主动伸出手:“我们是不是打过交道?”她笑着问。
我也笑着起身让座:“久仰久仰。”阿梅轻巧地坐下,手里的小包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两手也紧握着放在上面,“晚上还是有点凉啊。”她环顾四周轻轻说。
小刚张罗着添酒回灯重开宴。
阿梅穿着黑色薄外套,领口一条淡紫色的纱巾。她看到我桌上的烟,拿起来问我:“可以吗?”
我伸过手里的打火机帮她点上,她抽烟的姿势让我想起了小安。
“以前有冒犯的地方,请老大多原谅了。”阿梅吐了一口烟笑着说。
“哪里哪里,大家凭自己本事吃饭,谈不上冒犯。你把我的兄弟打得很惨啊,”
阿梅笑了:“谁都有被人打的时候,大家都是慢慢熬出来的。”
我看着阿梅在昏暗灯光下的脸,心里开始揣摩她的年纪,和小刚今晚带她来的动机。
小刚给三人倒了一圈茶,笑着对我说:“这世界变化快啊,我们天天在边上守着都没觉察出来里面已经城头变换大王旗了。老大,这次是哪条线路,方便透露一下吗?”
第109节:思科九年(109)
“不方便。”我笑了,看着小刚说,“哎,你那个晓晨呢?”
“咳,”小刚苦笑了一声,说,“老大,人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连忙说:“没别的意思,那厮应该还是有些手段的,你们倒真不应该把人家撂下了。”
“约你出来正是这个想法呢,现在我们别的不多想了,最后的集成能不能给个机会?晓晨也想在我们这里挽回点面子。”小刚看着我说。
我扭头看了看阿梅,阿梅依然淡淡笑着待在一旁。我问她:“你现在和他一起做生意了?”
阿梅哈哈大笑:“他想!”之后她举起茶杯敬我说,“这杯以茶代酒算是为上次失礼赔罪吧。”
我笑了:“何出此言啊,大家各为其主罢了。”我喝了一口茶又说,“集成的事情我们不好多插手,这是人家客户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小刚挺高兴,“就怕您老把我们挡在外面。”
“不至于,大家都是做生意嘛。”我说,“只要无损思科的利益,我这里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阿梅说有事儿先走了,剩下我和小刚面对着已经空荡荡的茶寮。
“阿梅多大年纪了?”我笑着问小刚。
“猜不出来吧?”小刚鬼鬼地笑了一下,“应该和你我差不多吧。”
“你们认识?今天为什么带她来?”
“哦,没什么,原来打过交道,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碰到的,她说她想会会你。”
看着小刚在灯光下闪烁的眼神,我知道阿梅和他的关系绝不止他说的这么简单。不过,这两天我的头脑已经塞了太多的东西,现在就让这些缠绕在各个角落的人情和瓜葛都暂时见鬼去吧,今晚我只想在这个湖边听着外面的水声好好睡上一觉。
老白
将要递交给老白的商务报价是一个销售在项目里最重要的作业。之前的所有准备——包括技术交流,标书制作,技术应答等等等等——都是为了最后这一次呈交上去的商务报价做暖场和铺垫。一般大型项目的商务报价不止一轮,交报价的各路厂商和收报价的客户会把你进我退你疲我扰的心理游戏玩到三轮四轮,多的十几轮报价的记录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在一轮一轮交报价的过程中,各路神仙也各显神通在里面翻云覆雨充分体现着各自的价值。时间拖得越长,交报价的轮次越多,说明里面参加角力的各方力量越繁杂。
当时我认为老白提到的“只此一轮”应该是句套话,基本上不太可能实现。客户方面每次都会声称下次报价是最后一轮以便引起狡猾的厂商的忧患意识从而报出有诚意的价格;而有经验的厂商销售代表们也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就像打电玩一样不到最后见着了老怪绝不施放自己非常珍贵的秘密武器。所以,每次这种“狼来了”的游戏大家都玩得乐此不疲玩得非常投入。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那个Excel表格里的运算结果,确认每一个数字都正确无误,每一个小数点也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之后我把它打印出来,再次逐行检查一遍,然后按照老白的要求一式三份封装完毕。
我把三个大信封放在办公桌上,自己跑到会议室点了一根烟。这次的两个对手价格都会比我低:一个是极低,只有我们的零头,但他们在这次的项目中由于技术上的差距因而希望并不大;另一个是稍低,这个比较麻烦。据我之前所做的功课,如果他们适当地保持矜持,那么也许价格会和我不相伯仲,这样我胜算很多;如果他们玩命报低价,也许能比我低上个三成,那样的话我就比较危险。
据我当时综合手里的情报作出的判断,他们应该不至于在第一轮就这么做。再加上目前整个项目的标的已经在我们的建议下发生了改变,因此在总价格上我们也会占一点点微小的便宜,所以我的这轮报价基本控制在通常大型项目的平均折扣水平上。
那天下午临下班的时候,我把报价交到了老白手里。老白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怎么样啊?是不是还藏着掖着啊?这可是最后一轮了啊。”
第110节:思科九年(110)
我笑着说:“太狠了,一次就让人脱光,没见过这样玩的。”
老白
按照一般的评标流程,在各个厂商递交了商务报价后,评标小组的人会和廉政部门的相关人员一起对厂商呈交上来的报价逐一拆封并签字,正式一点的还会叫上厂商的销售代表旁观以示公正,这个过程谓之“开标”。开标之后,评标小组的人会对各家的报价作一次大概的评估,如果感觉大家都离题太远,没有表示出足够的诚意,那么就会把每个厂商的销售叫过去训斥或吓唬地警示一番,然后开始第二轮报价。如此这般地数轮过后,评标小组便会把一个含有对各个厂商综合评价和分析的报告交到有关领导的办公桌上。
这次递交报价之后,客户方面的安静有些异样。
在交报价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开始了不断的电话轮询,从各个不同的渠道妄图获知客户内部的反应以及下一轮报价可能开始的时间。可是一连数天我得到的答复居然惊人地一致:还未开标。
另一个让我觉得心惊肉跳的信息是:老白要出差了。当老白语调平稳地告诉我他要去北京总部出差半个月的时候,我愣了半天没吭声。我想,这不是个好兆头。我问他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工作谁接手,老白还是不紧不慢地说:小巫。
我知道在这种敏感时期,他从电话里是不可能再说什么了。我苦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去机场,我去送他。他说公司里有车送,不用费心了。
挂掉电话,我突然觉得身上一阵燥热。这个城市的鬼天气从冬天的寒冷到夏天的酷热之间的转换往往就在几天之内完成,让你几乎刚刚脱下厚厚的羽绒服就立马得换上短袖的T恤衫。
我烦躁地解开领带,把西装外套也脱掉扔在一边。
阿星
“最近里面情况怎么样?”阿星问我。
“报价交进去了,说是只此一轮。不过我想应该没那么绝,所以还没报到底。”
“面上的反馈怎么样?”
“正想跟你说呢,到现在还没开标,老白也被调开了。好像那边有动作了。”
“嗯,现在两边正在较劲。老白离开的确是有人故意的安排,不过你不用担心,这边的掌控力度足够。”
我笑了,说:“看来人家的力度也不小啊。”
“呵呵,你当个笑话听听吧:据我们了解,你的两个对手一个动用了省里的资源,一个跑到北京拉人帮忙去了。”
“这个我倒也有所耳闻,他们的套路历来如此。”
“嗯,其他几个部门有没有什么消息?”
“目前没有,有的话我会知道。”
“那就好,我们不方便出头收集信息,这些要靠你自己。如果有什么异常,随时联络。”
“了解。”
放下电话,我又找那个公话亭的老板买了一包烟一起算账,然后走回停在路边的车里。
我坐在座椅上叼着那根一直没点燃的烟发了一会儿呆:现在整个事件的进展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枝节,尽管这些枝节看起来彼此之间毫无关联,可是当他们在目前这个敏感的时间段一起出现,就好像诡异地暗示着什么我们目前还未觉察的危险。
小马
令人难熬的等待持续了一周。
规划处目前暂时代理老白工作的小巫很沉着地对我说:“标书的处理流程目前暂时不方便透露,请耐心等候通知。”
维护部的阿国悻悻地说:“天晓得他们又准备玩什么花样?连我们都不知道现在的进展,现在下面最终用户天天反映带宽不够网络拥塞,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考虑的。”
维护部的小杨说:“咳,别跟阿国提这事儿啦,前两天他去催这事儿还被上面副总熊了一顿,正窝火那……”
器材公司的老金笑着说:“耐心等等吧老兄,一般都是这样的啊。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别的事情拖拖到还罢了,这个标迟迟不开好像有点问题啊?呵呵,再等等吧……”
地市公司的小马说:“这事儿难说,你怎么想起来问我了?应该有更好的渠道去探听消息啊,哈哈哈哈!嗯,好,呵呵,你这话上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一般是无人问津的,哈哈哈哈。不过说正经的,要说内幕消息我是没有,八卦新闻倒还略知一二。听说这次是有人想强行做成一次报价,直接上会,你明白?你明白就好,我可什么都没说……哈哈哈,不用不用,现在是敏感时期,少来这一套。回头你单子输光了我请你打斯诺克吧。哈哈哈。”
第111节:思科九年(111)
小敏
刚刚放下小马的电话,小敏的电话来了:“有时间吗?到我这里来一趟吧。”
我飞车赶到小敏的公司楼下,停好车后,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才上楼。我记得有前辈教导过我,不管你心里如何慌乱如何充满了焦虑,在客户面前出现的时候永远应该是不卑不亢气定神闲。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小敏注意地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帮我倒水。我笑着说:“你看,这里从冬天到夏天,中间的过渡好像不过就一个礼拜而已。现在已经这么热了。”
小敏笑着表示同意,说往年还能穿一穿的春秋装现在几乎没机会上身。把一杯凉水放在我面前,小敏说今天找我来的目的主要是想确认一些设备的具体细节以便完善一些评标资料。
我说:“哎呀,我工程师也不在身边,你这可难住我了。”
小敏笑了,说:“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这也不是很急的事儿。”
我琢磨了一下小敏的话,慢慢喝了一口她倒给我的那杯凉开水。按理说,这么件事情应该不会成为她专程叫我本人来一趟的理由,那么在这个非常时期她用这种很奇怪的理由莫名其妙地让我来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我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点什么,但又不敢十分确定。小敏已经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她的侧脸在下午的阳光下显得平静而温和,她专注地看着电脑忙活了一阵,扭头笑着对我说:“我们开始吧?”
小敏
从小敏那里出来,我照例找了个公用电话给阿星拨了过去。
“恐怕有麻烦了。”我说。
“何以见得?”
“说不好,就是感觉。可能那边想直接把第一轮报价就丢上去,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按着不开标。”
“嗯,我去问问。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价格。”
“这个会有难度。但现在老白不在了,小巫看得很死。我想也许你的对手已经知道你的价格了,哈哈哈。”
“应该是。”
“知道了也没事,”那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坚决,“这不可能是最后一轮。”
过了一会儿,阿星又问:“哎,纯属好奇问一句,是谁让你有这种不好的感觉的?”
我笑了:“一个客户,也许人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放下电话我才觉得自己说的也许真的就是客观情况,也许那天小敏只是偶尔想起来了让我去了一趟,也许她的这个举动不含有任何其他的暗示。可是,那天的我偏偏通过这个有些异常的会面觉得受到了巨大的感召而预见到了危险,也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吧。
三带一
很快阿星的反馈来了,对手确有此意,不过因为目前双方力量僵持不下,因此暂时不太可能有进一步的动作。接下来我们除了耐心等待倒也别无他法。
一天晚上我和一个朋友谈完事情从茶楼出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坐在后座我看到司机背后的围栏上贴着一张剪报,上面报道的是这个司机拾金不昧的故事。我试着叫了一声:“三带一?”
前面那个正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晃头晃脑的司机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连忙又转回去看着前面的路,嘴里兴奋地大叫:“是你啊。”
我回忆了一下,这时距离我那次深夜坐他的车回家已经有大约5年了。他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笑模样。我问他为什么很久没有在饭店门口出现,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前两年把车交给别人开了。
“那你干嘛去了?”我问。
“咳,赌了一段时间的球,把钱都输进去了。你看现在不还是得出来开车嘛,哈哈哈。”他好像挺看得开,并没有太多的沮丧。
“还没结婚吧?”我记得原来他就说过要好好找个对象过日子。
“没呢,”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再跑两年吧。”
三带一是个挺好的司机,他性格开朗口才不错,做生意也不玩小花招,因此回头客挺多。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又成了他车上的常客,我们一起抽烟,听听他车上音响里的粗口碟,有时时间晚了还会找个地方一起吃点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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