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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萧瑟处-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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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顺着台阶往下走,司年忽然想到,那篇文里,女画家走到了敦煌,却因为种种缘故,最后并没有来到这里,言下大憾。她小心的看着脚下略有松动的石阶,默默的想着,三年了,也不知道那个作者,有没有来一次这里,看看这样叫人觉得震撼的场景。
  他们坐在了榆林下的石凳上,四周寂静,仿佛就他们两个客人。因为层层树木遮挡了阳光,很是清凉。司年站起来:“我去洗下西瓜,你渴不渴?”
  不等他的回答,她就走到水边,试探性的掬了一捧水。回头冲着他笑:“林先生,这水很清,你要不要洗洗手?”她的笑丝毫不比这纯澈的水逊色,像是最高超的艺术家用材质上等的水晶雕刻而成的。发梢在她的肩胛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而白色的T恤因为她弯下腰,若隐若现的露出了纤细而白皙的腰间肌肤。
  林季常静静的移开目光,又望向那条河水,仿佛冰凉的水,可以浇熄眼中点点蹿燃起的火焰。
  司年捧着西瓜,洗完才有些犯愁,湿漉漉的拿着叹气:“没有水果刀呀!”
  林季常淡淡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去:“给我。”
  她小心的把水果递给他。少女的指尖无意间触到林季常的手背,像是一点小小的冰晶在他肌肤上融化,他并不觉得冷,心底却莫名的轻轻战栗。
  他掂了掂西瓜,然后就这么随便的往石桌上一砸。瓜很好,轻轻“咔”的一声,裂成了好几瓣。鲜红的果肉,如同娇艳的玫瑰汁,在石桌粗燥的纹理上蔓延开。林季常拿了一瓣递给司年:“吃吧。”
  因为是磕开的,裂痕错杂,司年拿在手里,沾了一手的汁水。他们都觉得有些渴了,西瓜也不大,很快就吃完。司年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气宇华贵的男人,洁白的衬衣上还沾了点点红色的果汁,于是递纸巾给他。
  他并不急着擦拭,微微往后一靠。他衣服上那些汁水如同绽放的红莲,鲜亮的在司年眼前一晃,她忽然觉得刺目,连唇都不自觉的抿紧了。
  林季常极敏感的看了她一眼,站起来扶住她的肩,低声问:“怎么了?”
  司年忙退后一步,让开他的手臂,说了句“没什么”。又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石桌上狼藉的果皮,去洗了洗手。
  林季常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遥望着两边的山峡,背影挺拓。
  她忽然很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约定,可以让这个男人一路西行,来到这样的地方,连背影都无声的透露着流年沧桑。
  仿佛窥见了她的心事一般,他转过头来,轻描淡写的说:“如果我的朋友还在,想必也会喜欢这样的场景。”他的目光如此深浓幽邈,如此浓烈纯黑,像是要将她最细微的表情收纳在眼神之中。
  司年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是啊,很漂亮。”
  他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去看看。”
  他们在售票处等了很久。有个工作人员慢悠悠的从偏门出来,慵懒的打着哈欠,告诉他们:“你们是今天最早来这里的客人,也可能是仅有的两个客人。”司年犹豫了一下,问林季常:“要不要等章小姐她们一起进去?”
  林季常漫不经心的挥挥手:“不等了。”
  他们又等导游,先前的工作人员冲着山壁那边大吼了一声,隐隐约约听到那边有回音,他向两人笑笑:“不好意思,讲解员在对面修复石窟,两位稍等一下。”
  对面的石窟是不对外开放的。远远望过去,仿佛一个个小小的吸光的黑洞,又像是人的幽黑双目,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司年因为无聊,顺口问林季常:“林先生,您对这些石窟壁画有研究么?”
  他皱了皱眉,片刻后,露出漂亮至极的笑容:“一窍不通。”
  她还没接话,终于看到讲解员从小桥上快步走来,喜上眉梢,像是孩子等来了盼望已久的礼物:“来了。”
  林季常看着她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微笑。
  洞口等着讲解员开锁的瞬间,司年却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仿佛已经等待千年。千年的时光倏然而逝,只留下这怔忡的一瞬,让她恍惚而觉得那么不真实。
  林季常站在她身后,见她立着不动,亦像是陷入沉思。他比她更早的醒转,手有意无意的一带,像似扶在她的腰间,缓声提醒:“进去吧。”
  司年并没注意到他的手,茫然“噢”了一声,提脚就跨进去。
  室外的盛春之意,刹那间消融开,他们在进入的一刻,彻骨的冰凉寒意。司年恍然大悟,难怪讲解员穿得这么厚实。然而随即,脑海中被另一种感觉所充斥着——
  历史附着沉淀下的时光,终于还是将这里,和外部的世界隔离开。佛法的世界,静穆得叫人由心底生出仰慕之情。
  因为光线无法射入的缘故,司年一进门,就觉得漆黑一片。讲解员还来不及提醒他们小心台阶,她已经被脚下的石柱绊了一下,眼看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腰间那双手却稳稳的把她拉住,扣在原地。
  她终于从恍惚的世界中回来,满脸通红的向林季常道谢。他放开她,并没看着她,淡淡说了声:“小心。”
  司年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有夜盲症唉。真对不起。”
  他笑了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仿佛更加明亮,锐利逼人。
  真正踏入了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世界。
  仅有的光线就是讲解员手里的那支电筒。圆圆的光斑在窟龛里来回晃动,勾勒出奇异的弧线。用颜料画出的小佛像,繁密的在岩壁上端坐。那么多尊佛像,俯瞰芸芸众生,个个面目端和,眉眼间可见慈悲之态。
  木骨泥塑的佛像,虽是死物,却在古代工匠的创作下,又生出了别样的风骨之态。虽是低目垂眉,不理外世,可偏生那肌骨,那表情,仿佛已经能在闭目塞耳的姿态下,通晓了众生的疾苦。
  司年紧跟着讲解员,目光随着那点光亮,几乎目不暇接。林季常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站在洞窟的一隅,似乎对讲解员所说的无动于衷。后来进入下一个洞窟之前,司年悄悄问他:“林先生,您不喜欢这个讲解员么?”
  他一愕,摇头:“没有。”
  司年像是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我看您好像没有在听,是么?”
  他不答,却问:“你很喜欢么?”
  司年甚是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懂,就是觉得很好。话说回来,我也该谢谢你们,如果章小姐没有选我带团,只怕我也不能来这样的地方。”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那一瞬间,男人的脸上却如风云万变,复杂的掠过了种种神色,最后冷静如常,语气淡然:“哦,喜欢就好。”
  讲解员见他们在门口说了很久,忽然对司年笑着说:“小姐,你男朋友是陪你来的吧?”
  司年“啊”了一声,忙不迭的解释:“不是的。我是导游。这是我的客人。”她的手胡乱摆一下,又恰好碰到他的手臂,听到他短促的轻轻一笑。幸好黑暗中看不清脸色,可是那么冰冷入骨的洞窟中,她依然觉得自己脸上热得散发出了热气。
  他们要参观的洞窟分为普通和特殊两种。最后一个普通窟是一座大佛。讲解员指着墙壁上一排排的题字,笑着说:“据说这个大佛最是灵验,两位有什么心愿,不妨在这里拜一拜。”
  其实司年还真是没什么愿望。比如人人都要求的心愿:家人安健平安,于她也是可有可无的。她无所事事的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又问林季常:“林先生,您不妨试试啊。”
  “我?”他的目光之中忽然划过凌厉至极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大佛,薄唇抿紧,“我很早以前就不信这个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阴厉的气息拂开在他的周围,这个迷雾重重的男人,像是第一次对着司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因为和这个所处的佛国世界格格不入,于是更叫司年心惊。她没再说什么,随着他脚步匆匆的离开大殿。
  特窟的价格不菲,讲解员也介绍的特别详细。林季常此刻似乎有了些兴趣,低低问了句:“水月观音?”
  水月观音像是观音菩萨的化身之一。因为这一尊观音一心观水,描摹的场景多与水中之月有关,于是被称为水月观音。其余的化身,如送子观音、千手观音,也都是与之相对应的分身。
  讲解员小心的推开2窟的门,边说:“以前常有中央美院的学生来这里临摹这幅壁画上的线条,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人哪,复制得再像,却怎么也找不出这样的感觉了。”
  轻轻的一点光亮,投在了古老的洞窟壁上。
  这就是水月观音么?
  画中的观音脸若满月,微微倾斜着身子,衣袂像是被微风带起,飘逸出尘。似在和旁人低语,又似倾听,笔笔灵动万端。菩萨的目光淡淡望向了石桌上的净瓶,瓶上是嫩枝一缕,仿佛世间最娇弱纯真的绿色,在那一刹那,吸引了无上慈悲的目光。水中月,人间事,像是以至高无上的灵力,堪透了冥冥之间的万物联系。
  壁画色彩因为年代的久远而有些褪去,又因为氧化的缘故,附上了沉沉的黑褐色。色彩明丽再不复见,可古代画匠的一笔一画,依然叫人看到了皓风清月之下,佛法的柔雅光辉,和人心中最和美的信仰。
  司年凝视良久,全神贯注的看着,似乎将一切都忘却了。她只看着观音,却觉得万象精妙,生出无限感慨。竟想到了自己的生活,那样单调而平板,可是总有些东西,叫她隐隐觉得神妙,仿佛活一生却历万世。她忽然觉得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见过这样的菩萨。那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让她觉得不安,却又像是蛰伏已久,隔了深厚的冰层,底下却汩汩的有无限活意。
  讲解员见她这样发呆,正想去拍拍她肩膀,可是林季常却做了个手势,示意别去惊动她。讲解员善意的点点头,把手电筒留给林季常,自己去洞口候着。脚步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林季常接过,那个淡淡浅黄的光圈微微一晃,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定定的照在了那幅壁画上。
  而司年就这么站着,忽然从心底想到了两句话:水月镜像,岂有生灭?她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要不是因为某本小说里提到的?要不,真的是冥冥中有缘法?这八个字,又像箴语,叫她再也动弹不得。
  圆灵水镜,红莲绽开,生灭之间,其实也不过一瞬。
  有人轮回数世,有人不过须臾。
  他站在她身后,替她照着那尊观音,耐心至极。而司年也没察觉出此刻的两人独处,直到身后呼吸绵长,有些温热,轻轻触及在自己的颈间。司年仓惶回头,才见到自己和林季常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她的脸,几乎擦着他的胸口。黑暗静谧的空间,司年敏锐的觉得这个男人对待自己,总是有若有如无、不为人知的亲昵。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后退,几乎撞上保护壁画的围栏,因为踢到玻璃,咔的轻响。
  下一刻,他的声音很突兀,冷冷逼来:“你这么怕我?”
  啪的一声,电筒掉在地上,滚到了角落了。瞬间,黑暗袭来。
  自己的肩胛被抓住,又被生生的扳过半个身子,司年开始觉得害怕,眼角余光瞥到观音菩萨,绝美的笑容中其实是带了哀凉的,仿佛感慨世间难以脱离情债因缘的男女。
  他的目光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僵持了多久,司年怯怯的说了句:“林先生?”
  理智一丝丝的回到了自己脑海里,林季常手中的力道放缓,最后放开她,不发一言,转身大步离开了。
  司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因为冷,或者是害怕,瑟瑟发抖。她想,刚才他抓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把自己当作了别人?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好似下一秒自己就要消失,无奈又充满绝望。他的故事,应该会很动人吧……
  司年站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强自镇定,捡起了地上的电筒,走了出去。
  讲解员的声音很愉快:“好了,今天的讲解到此为止,两位还可以在峡谷里四处逛逛。”
  林季常斜倚着栈道上的栏杆,明锐的目光垂着,望向地面,依旧不发一言。司年对讲解员道了谢,有些不安的站在他身边,又觉得不妥,尴尬的看着他:“林先生,还要在走走么?”
  她的态度刻意更温柔了一些,其实有些可怜这个男人——刚才的一瞬间,他肯定想起了很悲伤的往事吧?
  他依然优雅的斜倚着,语气又轻又淡:“里边太冷,先陪我在这里晒晒太阳。”
  她“哦”了一声,站着一动不动,连手里的遮阳伞都没打开。
  时光在这里静默,只有栈道下,清澈的榆水,从远处的祁连雪山下奔腾流过,再远去到莫名的地方。
  章殊他们终于到了。她站在下边,其实早就看到了那两个人,在阳光下面对面站着,亲密的像是老友重逢。她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们数眼,制止了陈晨想要去喊他们的企图,笑容明艳:“别打搅他们。”
  他们往下走的时候,司年小心翼翼的问他:“林先生,我是不是和你的朋友长得有些像?”心底又有些忐忑不安,仿佛这个问题太过唐突。
  林季常却笑了笑,不以为意,可是内心深处,却远不如外表那么镇定。他想,像么?他想说:“很像。”可是到了最后,那么简单的两个字,他说不出口,于是一字一句的说:“怎么会?!”
  司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安心的冲他笑了笑。她笑起来很美。那种美丽,像是亘古流传下来的,会让人觉得心绪安宁,会在瞬间的一刻跨入永久。林季常刻意的避开了目光,仿佛她的笑里有他想要回避的怅然。
  他淡淡的招呼他们:“你们到了?”
  司年看到他们,很有些不好意思:“章小姐,我这就给你们去买票。”
  章殊拦住她:“不用。你们看完了就好,这就回去吧?”
  林季常依然朝出口出去,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司年“哦”了一声,一起往外走。
  章殊拍拍她肩膀,问:“怎么样?好看么?”
  为什么人人都问她好不好看?她是导游,而他们才是客人啊!司年勉强笑了笑:“挺好的。”
  出了峡谷,偌大的停车场里,仅有的两辆车分外醒目。林季常走到出租车边,对章殊说:“你过来。”章殊心领神会,对司年笑笑:“你坐另一辆吧。”
  林季常的记性极好,已经不需要商务车在前领路,开在了前边。他皱着眉,脸色沉郁,仿佛这一趟外出旅游不是为了散心,倒像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章殊伸手遮了遮眼光,抱怨说:“出来一趟,倒是晒黑不少。”
  他并不理会,语气平淡:“你可以选择不来。”
  章殊夸张的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老板,这是我的工作啊。”又调侃着说,“难道身边没有我,你不会稍微感到一点点不方便?”
  她的老板确实是没什么幽默细胞的,章殊终于收敛了笑脸:“好吧。说正事。你离开的几天,顾恒波好像去过石峰。”
  他把着方向盘,不动神色的问:“好像?”
  “对不起,是肯定去过。”她换了一个词,“你知道,他嗅到了风声,不会眼看着这么好的投资机会而不去争取。更何况,你不在石峰。”
  这个优雅美丽的女人,此刻语气却有些尖锐,恨恨的说:“他以为瞒得过我么?”
  他这时候倒学会开玩笑了:“你知道有本小说么?写的是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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