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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故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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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记一个人名字的。可是周力苟填好名字、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后,老板忽然说,你把同住的也登上去,周力苟便又在旁边一笔一画注了“汪庆红同住”五字。
  更神奇的是,老板竟对2月14日凌晨保有记忆。能有记忆,又是因为走肾。平日他走肾,来去鳏寡孤独,那日却猛见一男子伏墙嗷嗷地哭,好似还不单是嘴巴在哭,胸腔、大腿也在哭,身躯抖得怕人。老板等他尽兴了,问怎么啦,那人便转过涕泪四溢的脸来,老板看清了,阔阔的,眉眼大,痘痕多,本是个彪悍的种。却又是周力苟了。周力苟看着老板时,好似没看,好似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旋即鬼魅般飘回305房间。老板抖完尿回去,恰好路过那房间,又听到里头传出声音:别哭啦,哭什么哭。老板说,那声音穿墙过壁,高尖入耳,令人印象深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极端年月(18)
老板说完,便叹息这么大一电视,这么一笔悬赏金,天天播,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我说:还好意思说,炸药都住进店了。
  那夜,我假装自己是周力苟,住进幸福旅社305房间,试图寻找一点可能的心理信息。我看到四壁是柔和的淡黄色,好似篝火的光映在美女皮肤上,温暖而愉悦。天花板中间则挂着一盏画中常见的古式吊灯,而墙壁上还真有幅硕大的画,是安格尔的《泉》,女人在山涧*,坦然露着红色的*和有弧度的腰部,因为右臂弯过来扶水罐的缘故,腋窝对着观者,却没有一根扫兴的腋毛。双腿夹着的*也如此,虽有*少许,也是驯服地收拢于腹下的交际线,仿佛书法里的一笔斜勾。
  我想女人那里都是飞扬跋扈,险象环生,我想旅社都挂安格尔,粗俗肥腻,可这里怎么这么干净这么纯洁呢?我贴耳于墙,试图听到隔壁职业的*声,始终没听到。拉开玻璃窗后,也没有想象中的垃圾场,倒是徐徐扑过来的江风让人忽然感怀。如是伫立,我寂寞,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竟想要给世间挂念的人打个电话,如此想来去,竟又只有媛媛一个答案。我想说你不用担心我骚扰了,我想你念你,也只是自己想自己念了,我会好好过的。总之像个总结陈词,像个遗书,可是却又不记得媛媛的号码了,绞尽脑汁记了半晌,只记得138三个数字,竟是抓心。
  我重新往远处看,远处挂了硕大的月球,照耀着底下一间间淡黄色的度假旅社。这些旅社像昼行夜伏的甲壳虫,排着长长的队伍,排过青翠的龟寿山,一路排到桥边。桥上,珠元宝作顶的桥堡正对着墨黑色的水,一下下闪着归来的红色光芒。我静心听,又听到水流的慈声,和轮船牧牛般的叫唤,一时得山水楼台、天堂圣界之灵,无话可说。
  我觉得周力苟、汪庆红也是这样。
  2月13日下午四点,周力苟和汪庆红登记入住,关上门,忧伤了一会,痛哭了一会,推窗看到这世间的天堂,觉得被告慰了,便安静了。2月14日上午九点,他们离开旅社,一头扎进最后的人间。我想他们一定好好吃了早饭,附近有几家不错的早餐店,卖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那粥通过他们饥饿的喉管后,暖了他们的胃,让他们流下幸福的眼泪,他们觉得自己是个饱死鬼。吃完后,他们背着10公斤重的包,走到胜春北路公交站,或者胜春南路公交站,反正都不远,他们挤在一伙哈欠连连的人当中上了9路电车,走啊走,走到倒数第二排,看到一个位置,周力苟坐上去,汪庆红则拉着吊环。然后,他们看到电车路过一间间德国风格的房子、一棵棵制造氧气的树木和一阵阵清新的晨风,晃晃悠悠爬上了引桥。引桥长达300米,电车踩足油门,发出老将军式的剧烈呻吟,他们或许自小就崇拜这种大汽车的吼叫,心情豪迈起来,他们又看了眼蓝色的天穹,和折射到车窗的晨光,觉得够了,点点头,掩护着拉开拉链,一个抱着包,痛苦地闭上眼,一个反方向蹲下,镇静地点着导火索。在炸药接触火苗的十万分之一秒内,炸药体积变大几万倍,瞬间产生几十万个大气压,好似打翻人间和天堂的界限,穿透不幸与幸福的铁门,将他们炸离了这个世界。跟随他们一起到达天庭的是嫖娼的、扒窃的、上班的、回家的、想事的、做梦的,他们带着愤怒的灵魂,揪着二人的衣领,吵嚷着要回家,但是上帝说不用回去了,这里霞光万道,到处是棉花朵似的云彩,这里不用吃饭不用如厕,不用愤怒不用忧伤,不用担心工资、房子、老婆、孩子、疾病、火灾、欺压和下一顿饭,这里岁岁平安。 txt小说上传分享

极端年月(19)
我找到张老的电话,拨了过去,张老同意了我这个判断。
  张老说,他第一次上大桥,就被美抓住了。他想引桥让路面形成了好看的弧度,好似上行尽头是虚无,是天堂,是归宿。
  张老又说,想不开的人都有一个归宿观。
  张老还说,1980年北京站那起爆炸案就是如此,89人死伤,不过是为了一个知青作别。这知青去山西万荣插队,想靠当兵回京,不料复员时组织又把他分到运城拖拉机厂了。从地图上看,万荣和运城距北京一样远,努力来努力去,一公里便宜也没占到,知青便埋下大委屈,等到未婚妻嫁人,他便出离愤怒了,终日是想,所谓北京,所谓天安门,所谓前门豆汁,此生便是他乡了。知青探亲离京时,看到北京站弥勒佛式的身躯,想到他大肚能容天下不能容之事,却容不下他,便觉得被嘲讽了。此时,广播里又冒出中年女子不容置疑的声音,那声音是在催促他上车,抓紧上车。他便哗哗掉下泪来,像是被驱使着往安检口走去,走了十来步,又觉得这北京站正厅长得像个字,最后他说:不是个“门”吗?前日此门出,昨日此门归,今日又逐出此门了。他便点了炸药。后来,人们看到遗书,说:地方虽不理想,但终究是个归宿。
  张老说:其实在引爆时,他可能觉得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周力苟他们也一样,可能计划在桥中间炸,或者过了桥再炸,但他们在上坡时猛然看到天堂,便下手了。毛主席不是写过这吗,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我说:也有人不择地方的,也有人随便找个楼就要跳的。
  张老说:那当然,急火攻心,就管不了那么多。
  我说:张老您还好吗?
  张老说:我很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哈哈。
  1998年5月18日…5月19日
  次日一早,我带好牙膏牙刷、换洗*,赶到刑侦大队,准备出发去文宁县。车出大门时,那心情好似禁区内忽有空门,就等补一脚了。可是接下来,我就心惊胆战地看到街对面走过来一个女鬼,她穿着粗笨的红呢子裙,涂抹着鲜艳的口红,打着浓重的白霜,试图掩盖住丑陋的伤痕,却是掩饰不了。
  我好似看到两边的楼一幢幢倒下,灰尘竟是漫天。
  这时,同事说:那不是你家媛媛吗?
  我说:瞎说。媛媛穿衣服这么难看吗?
  车辆路过她时,我将身子侧了侧,遮住同事目光。我看到她头发凌乱,眼睛浮肿,鼻子和嘴巴苦着,神情畏惧地望了车子几眼,露出什么也望不到的怅憾来。我想这就是媛媛你么?我还好跟车出来了,你要是到大队找我,岂非丢死我的人了。我不解,自己怎会和这么丑、这么寒碜、这么没品的女人谈三年恋爱,还要死要活的,中了邪么?入了魔么?你瞧你穿的什么啊,做迎宾小姐啊。
  可是车一开远,我又伤感了,究竟是有个地方回不去了,是有个女人回不去了,究竟是摧毁了。
  我又想她可能有事找我,便像老师备课一般备起台词来。如是等待,手机竟是没有反应,而车已经跃上高速公路,将指示牌一块块弃下,将清澈的路面像履带一样拖起来,我便困了,止不住瞌睡起来。如是行一百里,司机忽拉一声警报,我便睁眼看到前方一辆卧铺车匆促打方向,然后又耸一下肩膀,停路边了。我们的车嗖地飞过时,我好似感觉那扫视过来的乘客,个个是周力苟,个个是汪庆红,他们在艰难等待汽车修好,好去我们省,好去2月14日,而我们这辆马力十足的三菱吉普,则朝着他们省,朝着2月14日以前,一路狂奔。 。 想看书来

极端年月(20)
我想到他们二人在卧铺车停下后,担心车顶放着的编织袋。
  汪庆红说:路上颠簸,爆炸了怎么办呢?
  周力苟说:炸药这东西文静得很,你锤它砸它它都没脾气,你点它才麻烦。
  汪庆红说:要是别人扔的烟头吹到车顶呢?
  周力苟说:风会把它吹走。即使吹不走,火也小了,想烧透编织袋,没那么容易。
  汪庆红说:司机和售票员没发现吧?
  周力苟说:发现了还不说?
  汪庆红说:可现在停车了呀。
  周力苟说:停车也没见他们跑啊,他们知道有炸药,还不跑?傻乎乎拿钳子干嘛呢?
  汪庆红说:万一发现了呢,要扭送到公安局啊。
  周力苟说:送吧送吧,人总有一死,要死卵朝天。
  汪庆红说:你这么说,我就好受了,我还以为是我逼你死呢。
  我这样想,又觉不妥,因为旅社老板所说的周力苟,原是可怜软弱的。这样想还有个麻烦,就是周力苟有形象,而汪庆红没有形象。神笔马良根据旅社老板的讲述,补充补充,算是画出了周力苟,而汪庆红作为13号尸体,却始终没画出来。神笔马良说:他的头顶、鼻骨和面颊骨全破坏了,像被牛踩了几十脚。
  后来天逐渐黑下来,路难走。也许我们还走错了,下高速,过省道,竟跑河里去了,车轮在河里转圈,甩了我们一身泥浆,我们骂司机,司机说地图上就是这样的啊。爬过河,又是山,那山路似纠缠于柱的铁丝,窄而薄,车灯一会照向惊愕突兀的山壁,一会照向虚渺,总好像要将我们摔倒太空去,我们实在害怕,便让车停在阔地,搬大石固好轮胎,睡车里了。清晨醒来,我发现文宁县城就在眼下,摆着公园、烈士陵园和大大小小的楼房,像个破盒子。
  我兴奋不已,却不料又走了半个上午。
  后来去吉祥乡则索性没有柏油的意思,有时小心开很久,还得倒车,因为对面装猪的车没有倒车功能。到了民居改建成的吉祥派出所,文宁县公安局副局长勒令吃土鸡,如是酒行三巡,我们着急,副局长说,人都死了,急什么?
  我们复核派出所户口档案,发现周力苟确有此人,却无照片,内勤说补办身份证时缺相片,撕下了。我想,管他呢,找到周力苟家就可以了,就有数了。这样到了傍晚,我们坐摩托,屁股都抖散了,才走到周家铺村六组,却发现传说中的周力苟脸变瘦,痘变没,驮着背在屋内抽烟呢。
  我说:你是周力苟?
  周力苟说:我是周力苟。
  我们跑了七百多里,跋山涉水,像哥伦布穿州过海,冒千辛万苦,想看死人,结果死人健在。我不死心,问,你说身份证两年前掉了,知道掉给谁吗?
  周力苟说:娘啊,我也想知道呢。
  我真想抽他。
  回来后,那副局长安抚说,还有汪庆红呢,汪庆红可以查嘛。
  但是我的双手已然空空,心里也是这样,我们原盼以周力苟带出汪庆红,现在却只剩汪庆红这光溜溜的名字了。这名字,一无民族,二无生日,三无住址,往哪里查?而且庆红庆红,全国庆红多矣,鬼知是哪个庆红。
  此时,手机响了,来电是本省的。我心想是媛媛的,却不料里边喷出来的是个急切的男音,我是周三可啊,我是周三可。
  我没好气地回道:干嘛?
  周三可说:我问钱,钱是不是可以发了?
  我说:别想了,你那身份证没用。
  1998年5月19日…5月27日
  回文宁县城后,我们用一周时间,查到该县有12个人叫汪庆红,全部健在。我一个个地召见,一个个地问:去过隔壁省吗?去过长江大桥吗?掉没掉身份证?他们晃着大小不一的头,答:没有,没有,没有。我继续说:这样吧,你发发声,发高点,发尖点。这些老头、小孩、年轻人,努力配合,学鸡叫,唱《青藏高原》,但我始终听不出有多高尖入耳,又多不高尖入耳。我糊涂了,糊涂得不行。人都死了,怎么会给你唱歌呢?但大家觉得是大事,唱唱无妨,唱唱就清白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极端年月(21)
更糊涂的是,周力苟的身份证掉在县城,可能是本县人捡了,可是查遍本县,也没听说一个五大三粗的活人失踪。如果是外地人捡到,就要全国协查,或许能查出三五十万的失踪人口。汪庆红更可怕,他要真的是汪庆红,文宁县查不出。以文宁县有12个估算,全国恐怕得有三四万个吧。万一是假冒的汪庆红呢,怎么办?又得让这三四万个汪庆红回忆身份证都借给谁了。万一是掉了,又怎知是掉给谁呢?又或者,那13号尸体本来就做了个假身份证呢,怎么查呢?大海里的冰棍看来是要化完了。
  我们鞠躬作揖,托付他们帮我们慢慢排查,便灰溜溜地上车回家,上路前,问有没有别的路可走,他们说,没有,就只这条山道,保重。吉普车抬腿上山,蹬腿过河,在省道上撒开腿子跑,跑了半天,好不容易上了高速,我们便去加油站加油。这时,文宁县公安局副局长忽又来电,说又有一个汪庆红来自首了。
  我说:你们问清楚了吗?
  副局长说:没过细问,你们快回吧。
  我心想你们问完了再打电话也好,别让我们又来听大活人唱《青藏高原》了。但是既然有求于人,你能怎样?
  我们的吉普疲惫地停进文宁县公安局后,一个穿污秽白工作服的男子跪爬过来。我一下车,他就说:我该死,我真该死。
  我说:你是汪庆红吗?
  那人说:是。我不是那个红字,我的虹是气贯长虹的虹。
  我说:你不是嘛。
  汪庆虹说:我从小到大都用这个虹桥的虹,户口本上也是这个,但是身份证上又是祖国河山一片红的红。
  我心想,户口上叫虹,身份证又叫红,这事情多着,侯耀文侯跃文、闫肃阎肃我也分不清楚了。便又问:你的身份证是不是掉了?
  汪庆虹说:没有,我的借给别人了。
  我忽然一振,说:借给谁了?
  汪庆虹说:吴军。
  我说:吴军是谁?
  汪庆虹说:以前我们食品厂的工人。
  我说:吴军声音尖不尖?
  汪庆虹说:尖。
  我说:怎么个尖法?
  汪庆虹说:像是鸟儿叫。
  我急掏手机拨打幸福旅社,接通后说了些就把手机给汪庆虹,让他和老板单独沟通,两人嗯啊哦,一会儿学鸟叫,一会儿学“别哭啦,哭什么哭”,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竟是达成一致了。
  我一旁听得几乎热泪盈眶,心想,果然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问:吴军什么时候离开文宁的?
  汪庆虹说:不知道,他后来去了东街友丰旅社做事。
  我问:你什么时候借他身份证的?
  汪庆虹说:去年8月借的,当时我们在食品厂共事,吴军说身份证在澡堂掉了,我便抽他一耳光,说你个婊子样,赔钱。吴军嘴恶,要咬我,可是我们本地人多,硬是要过来他20元。吴军没过多久就被厂里开除了。
  我问:怎么开除了?
  汪庆虹说:原因可以问厂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他喜欢唱戏,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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