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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故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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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踉跄走到尸体边,点好辟邪的香烟,忽听天上跑下一部嘈杂的海。不一会儿,面孔扭曲、欲哭无泪的男女老少便如急浪驰来,淹过一具尸体,又淹过另一具尸体。不知是谁抢到先手,找准一具,哇地哭将起来,这哭声原是和呕吐一般,很快传染开来。我便想爸爸了,爸爸听说我掉到湖里去了,像飓风吹刮的树,像醉汉,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下没跑好,竟然摔倒在地。我看到了,跑过人群去扯他衣角,他看了一眼我,不相信,又看了一眼,哇地大哭起来。
  我却是也要哭了,便不再看他们。
  如此喧闹很久,像是有个抽水马桶,把喧闹又抽走了,大家跪在地上默默烧纸,收拾尸骨,只有前天碰到的粉底女人,还在念叨:他爸你享福了,享大福了。我知他老公恰如张老所言,到死还在亲嘴。我知她难以自处。后来,几个浓眉黑眼的*妹被带过来,交头接耳指着一具女尸说:就是她。粉底女人忽然站起,扑上去掐,掐得个个落荒而逃。粉底女人见手间什么也没有,便跺脚大骂:众人养的,婊子养的,鸡,鸡。
  我跟着默念:鸡,鸡。
  粉底女人消停后,我看了眼天空,忽被惨淡的光*了,忽然寂寞、寒冷。我闭上眼,想睡过去,仿佛睡过去了,事情就会自己过去。等我醒来,也恰是这样,夕阳、群众、13具尸体都消失了。而两只鸡蛋样的12号、13号尸体,还在面前一动不动躺着。我打起精神,重新审视他们,像审视没有谜底的谜面。我看到他们躺在飞速流逝的光阴里,急剧萎缩,失去皮肉,然后骨头也风化了,被风吹走,他们飘走时,挑衅地大笑。
  媛媛跟着在空中挑衅地大笑。

极端年月(10)
我想,如果我即刻死掉,一定死不瞑目,便忽然理解起去年那个杀人的精神病来。就因为朋友说了一个关于他前妻的谜语,他逐渐失态,竟至疯了,尔后在精神病院遍访高人,仍不得其解,竟又逾墙来找朋友,朋友给了谜底,但他觉得是假的,便杀了朋友两刀。当时听来,心下有五字,“总之很恐怖”,现在却忽知他的愤怒了。
  回到家后,我干呕了好一会儿,半点不想吃,倒在床上,妈妈过来说,吃点吧。
  我说:说了不吃。
  妈妈擦着围裙讪讪而去,没过多久,又推门进来,我懒得理她,偏头装睡。又过了一阵,妈妈斗胆进来,庄重地说:老二,我也不知该说不该说,你就想到一点,家里什么都好,细水长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说:你说什么呢?
  妈妈说:媛媛和她科长好了。
  我说:你说什么呢?
  妈妈说:我问到了,最近她和她科长去长沙出差了。
  我说:出差不代表什么。
  妈妈说:唯愿什么事没有。但是做父母的不喜欢这样的媳妇,你莫跟她来往了,不值得。
  我挥了挥手。
  妈妈说:你答应我,心里想开点。
  我说:没事的,他也是喝我洗脚水,我早就不喜欢她了,正好。
  可妈妈一走,压抑的火苗便在心间腾起,顷刻便将皮囊内的一切烧了个遍。我好像被什么推着,跃床而起,走来走去,将妈妈整理好的媛媛物品一一掀下来。有枚花瓶养着枯萎的玫瑰,掉下时竟然没碎,我提起一砸,它才清脆地碎了。然后,我又被越烧越大的火推到客厅里去了,我拿指尖拍打着电话上的数字,一连拍错三回,才算拍过去了。
  电话一通,我劈头就喊:别他妈又有事,长沙很好玩吧?出你的差去吧。
  媛媛说:出差怎么了?
  我说:你明明说开会。
  媛媛说:对啊,出差就是为了开会。
  我说:装什么糊涂,分手吧。
  媛媛说:好吧。
  我说:你来把你的东西取走吧。
  媛媛说:不要了。
  我说: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取走,否则我扔了。
  媛媛说:扔吧。
  我说:那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媛媛说:好吧。
  我说:你还是烧了吧。
  媛媛说:好吧。
  我说:别好吧了,你记着,过年时我去你家,给了你两千块。
  媛媛说:我还给你。
  我说:当然要还。
  媛媛说:今天你是不是疯了?
  我说:你他妈才疯了,自己心知肚明。
  媛媛说:我没法跟你说。
  然后电话挂了,媛媛消失了,就好似在街头吵架,对面突然蒸发了,我看着自己遍体鳞伤,起起伏伏,大败而归,忽然泪流满面。
  那咸东西流过嘴角时,好似导火索一般,把自尊又燃起来了。我重振旗鼓,拿手指敲电话,敲过去一次被挂一次,最后终于接通了,人却衰竭得只剩嘶嘶声,什么也喊不出来。
  许久,我才听到媛媛说:早点休息吧。
  我将话筒砸到桌上,转身走了,我想媛媛你给我记着。走到窗户处时,又听到楼下妈妈和张姨、王姨在大声说话。王姨说:早看出来了,上次那边亲戚就告诉我了,说是天天坐车,手里还捧999朵玫瑰花呢。张姨说:我也早知道了,说是当着街就十指紧扣。叫老二莫生气,惹进门才麻烦呢。
  我推开窗疯了似喊:张姨、王姨,你们早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妈妈恼怒地看了眼我,见我神色不对,马上进屋。妈妈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说:气是生不完的,自己身体要紧。你答应妈,别难过了,别为女人生气。 txt小说上传分享

极端年月(11)
妈妈又说:两个阿姨也是欢喜,你说你娶这样的女人进屋,一街的邻居都不喜欢。以后说话别那么直接了,她们也是怕媛媛以后做你媳妇了,得罪她了,所以过去不说。现在做不成了,不就说了?
  我听不下去,转身进房,妈妈好似要跟进来,我把门反锁了。妈妈敲了几下门,我大声说“没事”,敲门声才扭扭捏捏地消停了。
  我拉灭灯火,可是刀枪棍棒还是一起亮锵锵杀到眼前来,我便取酒来一口口地喝,喝得热气一截截涌起来,整个人便前后左右在空中翻滚起来。
  我在倒转的空中看到四壁坚硬的墙。我想是拿这个墙没有办法了。我要是组织同事或者联防队员去打这对狗男女,他们就会掏出创可贴、红药水和云南白药,说自己和小偷带止痛片一样,早知道要挨打的,打完就没事了。我要是说你们真贱,他们就会说,是啊,我们真贱,贱得不行,七八代都很贱。我要是说把你们关起来,他们又会说我们多少还是懂得点法律的,这样吧,我们是良民,申请个拘留,十五天后咱们算两清了。
  我想我他妈是和自己说相声,我他妈是什么气也出不了。
  我提了枪,勒好裤带,呼哧呼哧地拉开房门,穿过客厅,又掏钥匙去开防盗门。转了几圈,晃当当响了,还是没开,我便踢。妈妈忽然穿着睡衣,赤着脚过来了。
  妈妈说:你要去干什么?
  我说:有点事。
  妈妈说:你不能出门。
  我说:你管不了。
  我说:滚。
  妈妈忽然拉开我,双手张到防盗门上,说:我不滚,今天你出不了这个门。
  我喷着酒气,把妈妈拉到一边,扔到一边,继续扭钥匙。可是门总算开时,妈妈又喊起来:老二,你看着。
  我回头一看,她手上抱着我爸爸。
  我说:你想多了,媛媛不是还在长沙吗?
  妈妈说:那你做什么去?
  我说:我去散散心。
  妈妈说:我陪你去。
  我不耐烦地说:还是回吧,都回吧。
  我把爸爸的遗像摆好在客厅时,发现他还是很严肃,到死都不会笑。
  1998年2月17日
  次日,妈妈陪我打车到大队门口,我进门后又出来,看到一辆公交车冒着烟跑了,妈妈不见了,才脚步轻飘,脸色发红,恍如隔世地走向办公室。我想到同事,就好像他们正一个个地在开怀大笑,我想你们给可怜的人积一点德,不要过来意味深长地拍肩膀。可是到了,却发现他们早已掉入自己的深渊,烟抽几口,就掷地上,用脚搓来搓去。
  从医院回来的说:医院里23个伤者,3个快死了,6个暂时脱离危险,剩余14个什么也讲不出来。司机伤得不重,头发却一下白了,医院掉下茶缸,他就尿床,声嘶力竭地要求转院。售票员正面受冲击,毁了容,医生怀疑精神失常,建议不要惊扰。还有些伤员虽然神智清醒,却提供不了什么线索。有一个甚至还说:就是你们坐车,也不会研究别人呀。
  从炸药厂回来的说:本省的产销储渠道,说是每笔账都对得上,每件炸药都说得清去处,而且炸药外包装和爆炸案也不匹配。从做题目角度说,这是灾难,这意味着省里这个可控范围被排除了,嫌疑犯可能来自漠河,也可能来自海南,只要属于广阔的960万平方公里,就都有可能。如果从尸体外观作大胆联想,来自蒙古、东南亚也不是不可能呢。
  从停尸间回来的说:认尸的群众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好几个,我们像陪领导参观一样,陪他们走到水晶棺材边。他们歪着头,眯着眼,趴下身子,细细参观尸体,参观完了,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磨蹭很久,才羞涩地说,有80%的可能不是。其中一位最伤人了,哭得梨花带雨,让我们以为找到尸主了,结果他接到传呼,就笑起来,说:你们看,没死,通了信呢。

极端年月(12)
从派出所搞社调回来的说:社会调查那么容易搞么?本是可遇不可求之事,哪个派出所,哪个片区偶然找到线索,就破了,现在你投一百人一千人去做,投一百万一千万去做,做回来还是个零,这不是叫人下大海捞冰棍、到珠峰捉狐狸吗?
  大家都说:*。
  副大队长脸黑着进来,众人立刻噤声。副大队长一个个看,一个个瞅,瞅得眉毛竖起来,眼睛凸起来,胸腔一起一伏,我们便知,那股从部长嘴里缓缓生出,又在厅长、局长那里扇了几扇的怒火,终于要通过副大队长的嘴巴发泄到我们身上了。
  空气宁静。
  副大队长顿了顿,什么也没说,竟然走了。正当大家松弛下来时,他又折回来,让我哈气。我哈了口气,然后看到他整个脸聚成一团,接着从团团里伸出两颗大牙齿来。
  副大队长喊道:你还好意思花天酒地。
  我犟着头不回答。
  副大队长又来揪我衣领,问:说,喝了多少?跟谁喝的?
  我说:一个人喝的。
  副大队长拍起我脑袋来,说:放你妈的屁。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说:是。
  副大队长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大声地说:是。
  大家忽然反应到什么,将我拥出门外,问我怎么了。我晃着一窝的眼水,什么也说不出来。中队长低声交代:别多想了,回家休息一两天,避避这烟鬼的风头,过几天他手头没烟了,又会到你抽屉里找的。
  我匆忙点头,要走掉。忽然中队长又来拔我的枪,我说怎么啦。
  中队长说:我先帮你存起来。
  中队长又说:你别多想,我手下的人谁也开不掉。
  我鞠了一躬,在他们错愕的眼光中,头也不回地走了。穿越大门时,好似穿越的是气候分界线,好似整个人忽然扎进茫茫冷水中,竟然想这就是冗长而惶恐的余生。我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只是脚步要走,左脚走了,右脚就要跟上去。东消失了,西消失了,南消失了,跟着北也消失了,雨开始宽阔而无限制地统治起世间来。
  那些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在摇晃的树枝和踢踢踏踏的遮阳蓬下,迈着大惊小怪、有惊无险的脚步,充满信心地朝前游弋,各回各家,只有我像怪物,在伸手拥抱这密密麻麻的惩罚,好像寒冷、痛苦、病痛和死亡才是快乐的本原。
  好像高尔基在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也在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三年追来的女人,三天报废了。
  我不可能再看到伞一般豁然打开的笑容,不可能再看到珠玉一般明澈的眼神,不可能将敬畏的身体置放在她的体香旁边,不可能从她微皱的眉头和扭摆的身躯体察到自远方而来的挛缩。那挛缩像浪花、像烟火,水*融,恩爱偕老。可是现在,她像是提着铲子把我体力的她生生挖走了。
  我忽然如赌徒溃败,忽然像人只剩半边,空荡荡,血淋淋。我晃了好几下脑袋,还是这样,几天前还应有尽有,现在却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后来,我勉强朝着电信大楼走去,在路过水淋淋的栅栏后,我看到修车铺旁边有一家没关门的小卖部,小卖部有一条谈判的线路。
  我拨了媛媛的电话。
  我说:我承受不住了。
  我说:对不起,是我多心。
  我说:原谅我吧。
  媛媛薄薄的嘴唇在我的想象中开启了,锋利而决绝的牙齿像是早已准备好。
  媛媛说:分手是你说的,你说分就分,说好就好。你以为我是什么?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极端年月(13)
我说:是我不好。
  媛媛说:对不起。我不想再担惊受怕了,钱已汇了,你注意查收。
  我说:我不想要你的钱,我只是生气找不到出气的。
  媛媛说:是你的钱,不是我的钱,你的钱,我还给你。
  我说:好吧,还吧,我也接不到了。
  我说:我活不下去了。
  媛媛静默了很久。
  我说:我活不下去了。
  媛媛说:对不起。
  我说:我想见见你。
  媛媛说:对不起。
  我说:我他妈想见见你,我他妈活不下去了。
  可是电话挂了,那最后几个字从话筒里弹出来,愣生生挂我嘴上,像根冰棍。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也看了下自己,雨水已将绿色制服涂染成黑色。
  我凄惶地一笑,好像自己赤条条。我说:没见过警察这样吧?
  老板不安地摇摇头。
  我说:现在见着了。
  我又说:我爸爸跟我说过了,宁叫天下人负我,不叫我负天下人。
  老板说:你这是什么话,你工作那么好,还有面子。
  我走也不回地走了,我想他一定对着我的背影深吸凉气,一定叫他的老婆出来看这人间奇迹。他说要报警,他老婆就揪他耳朵说,你真多事,一点记性都不长。
  我苦笑着继续往浑噩的方向走,好似泪水从脸庞经过,一颗颗悲壮地砸开在眼前的路面上。我想我的活路就在你了,我在等待你伸出手,你伸出手轻轻一勾,我就像死狗看到骨头,阳光万道,益寿延年。
  可是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不是早就丢了吗?我刚刚不是还在小卖部打公用电话吗?
  我忽然又在人间多留了些时日。开始时,我准备等半个小时,可是我觉得这样的恐慌还不至于在人的内心生成。我想一小时足够了,一小时,媛媛在不停地说服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可是终于说服不了自己,她开始拼命打手机,打不通又往我家打,她一听到我妈的声音就说:阿姨,对不起,阿姨你快点帮我找回老二。阿姨,你快点。
  一个半小时后,我脱下警服,颤抖着走进另一间小卖部。
  我对妈妈说:媛媛来电话了吗?
  妈妈说:没来。
  我说:那你查查来电记录吧。
  妈妈说:没有。你没事吧?不加班的话早点回,外边下了大雨。
  我说:没事。
  我放下电话,心间一叹,如今是死绝了。
  我朝着一间废弃的大楼走去,楼道黑暗,好似地狱弯弯曲曲的入口。在最后一层,我拉了很久的铁闩,以为拉不开,那冰冷的东西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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