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谣-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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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一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她的嘴角微微下垂，看着张渊消失的地方，小声的说了一句，“怎么走了啊？“
山月不知心底事（二）
　　　　寻念推开了客栈的窗子，胳膊撑在窗户边，探头往外看。

　　　　石板路上是人潮，人潮一直往南边涌起，热闹非凡。她疑惑的往南边望了望，南边的那片天是红色的，很亮，而且隐约有什么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她看了一会儿，她双手放在嘴边朝下面喊了一声喂，喊过之后，声音只在她耳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就淹没在人潮里，没了回应。她出了门顺着楼梯往下跑，正和往上走的店小二撞到。

　　　　“寻念姑娘这是急着干什么去？”

　　　　“城南边是在做什么？“寻念听他问，拉住他的胳膊问道。

　　　　店小二被拉得一愣，听到这话之后笑了，“早该告诉寻念姑娘一声，姑娘刚到斯年城有所不知。这斯年城每月圆月的这天，城南边就是花灯会。姑娘不如叫宁公子一起去瞧瞧。”

　　　　老板从一层探过头唤了店小二一声，他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对寻念弯了弯身子，随即两步并成一步上楼去了。

　　　　花灯会。

　　　　寻念把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番。最后决定，这种场合怎么能缺了她寻念？至于宁祎，还是不要让他跟着好。宁祎那个白痴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动，这会儿估摸着是又会周公去了。她偷偷的出去跑一圈，宁祎一定不知道。

　　　　而且就算宁祎知道了又怎么样。九思不在，宁祎知道了之后还能找谁去告状。再说了，兴许过两天就从斯年城走了，好不容易碰到花灯会，若是不去一趟怎么可以？

　　　　说走就走，寻念出了客栈门，很快就把自己放在了人潮里面，成了其中的一个小黑点。她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儿，但跟着人潮，她慢慢悠悠的也是到了。若是放她一个人，兴许也是能找到，毕竟这斯年城的十里长街都是燃灯，天如青昼。

　　　　路两边的酒馆、茶楼还有客栈，灯花一圈又一圈得绕着屋檐悬挂，一直到最高处。寻念站在人群中仰头看那上面的灯花，感觉那灯花快成了挂在天幕的星星。

　　　　石板路两边有小商贩，他们吆喝的声音很软，打在你心上让人舒服得不行。

　　　　“姑娘要来盏花灯吗？”

　　　　寻念在摊子前看了一圈，倒是瞧见几个好看的，但却提不起兴致买，她伸手摸了摸，随即站起来想要走。

　　　　“姑娘若是有什么心愿就卸载这花灯上，花灯会就讨个喜呢。”

　　　　她的脚步一顿，手不安分的又碰了一下花灯。

　　　　***

　　　　火树银花不夜天。

　　　　张渊走走停，他的臂弯里夹着一把油纸伞，他的长衫还是白色的，能着白衣好看的人少之又少，他偏爱白色加之皮肤白着白衣好看得很。

　　　　“小张老板来了啊？“

　　　　“嗯，来了。“张渊笑着应道。

　　　　“就这一把，小张老板和我一路坐在这儿吧。”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道，“今日这位置还不错，小张老板许是一会儿就把伞卖掉了。”

　　　　“不了，还是不麻烦了。“张渊婉拒道，”张渊还是喜欢在老地方。“

　　　　说罢，张渊和小摊贩告了别，走远了。

　　　　小摊贩弄着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旁边的人凑过来，“张老板这是又要跑到角落里去了？“

　　　　“每个月都是如此，长街的尽头，那儿不会有人去了。怕是这伞再卖上二十年都卖不出去。“

　　　　说话的人话刚说完，有人就凑到摊子前拿起一个面具问价格，说话的人连忙跑过去照顾自己的摊子去了。

　　　　这斯年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别人要怎么生活，也是会在茶余饭后被提起一句，但也就这一句之后，不会再有别的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能拉一把就尽力去拉。

　　　　张渊渐渐走出人潮，他站立的地方已经没有灯光。他站在这儿能瞧到河那边飘过来的花灯，三五盏抱成一团，河水的波纹荡漾着，一波一波的把花灯推远。

　　　　这是高处，站在这儿能看到这条被花灯点亮的河还有不远处火树银花的十里长街。他和吵闹声隔绝，他只有一个人远远的站在这儿。

　　　　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他每个月都会在这一处坐到花灯会的人都散尽，然后拿着他迟迟卖不出的油纸伞离开。

　　　　今日大概也是如此，他默默的坐着看了看花灯，然后仰头看天上的繁星。

　　　　***

　　　　寻念头仰得累了，就进了一家茶馆，叫店小二上了一壶茶。

　　　　等茶送到嘴里，她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不是很好，就没有再往嘴里送。午后在张渊那里喝的茶水不错，比上这家好上很多。

　　　　而且等她把两家的价钱对比，竟是发现张渊家茶水的价钱还要比这家便宜许多。

　　　　大概这家就是依靠着店面大，加之位置很好，她坐在窗边，往窗外看就能看到天边绽出的一小朵烟花，巨大的烟花声响，炸在耳边，组成人潮的人都在高声呼喊什么，边喊还边有着笑意。

　　　　“好看。“寻念笑着小声说了一句。

　　　　要是能绽出一个鲤鱼的烟花就好了。寻念这样想着。

　　　　宁祎说九思很厉害，等他回来，要不要跟他提一下，让他带着她看一次红鲤鱼模样的烟花。九思不会把她抛到空中当做烟花吧……

　　　　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的凑过来，把头和她的头挨在一起，然后小声的问了一句，“什么这么好看啊？“

　　　　“烟花咯。”寻念指了指窗外，说完感觉对方的呼吸都打在她的侧脸上，立马往后弹了一下，那人笑眯眯的把脑袋从她身边缩回去，毫不客气的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待她看清了对面坐着的人，那靠在椅子上闲散的模样，不是九思还能是谁。方才被他刻意压低的声音给骗过去了，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变态，如今见到是九思，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地了，但嘴上有点不利索，大概是因为九思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

　　　　寻念指了指九思，手指都有点抖，“你……”

　　　　你了半天，寻念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九思一直靠着椅子也不说话，还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嘴里，好整以暇的等寻念说出你下面的字来。

　　　　“好难喝。“九思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苦着一张脸评价了一句。

　　　　“活该。“寻念撇了他一眼，看他苦脸，脸上的表情霎时好了起来，完全忘记刚才见到人以后说不出话的人是她寻念。

　　　　说完她就傻笑起来。

　　　　“蠢，”九思也笑起来，把杯子举起来，“你也喝过了，还非要说我活该。那好吧，我们一起活该。”

　　　　什么是一起。

　　　　寻念听了一愣，本能的把活该从这句话里剔除掉了，脑子里全是九思笑着说我们一起的样子。她撇过脸，扬起声说了句，“不要一起活该。”

　　　　“坐这儿干什么，出去逛一逛。斯年城很漂亮，尤其是花灯会的时候。“九思没有继续活该的话题，而是偏过脸也看外面，然后回头对寻念说道。

　　　　“你来过？”寻念试探道。

　　　　她发现眼前的这个九思，身上似乎有很大一个谜团，这个谜团几乎把九思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她站在九思的旁边，她是完全看不清这个人的。

　　　　不明白他的心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不懂他是仙还是魔。

　　　　更没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带着她一个小鲤鱼在九州游荡。

　　　　“之前来过一次，待了很久。不过已经好多年了。“九思说话的时候似乎陷入了回忆。

　　　　“你才多大啊，说得好像历经沧桑一样。“寻念撇嘴道，她不满意什么，也许是不满意九思比她见识过更多，九州已经牢牢得长在他的眼中、心中，他熟悉每条街道、每个街角。而她呢，不过是个新生儿一样，但又像个漫步蹒跚的老人，很缓慢的了解着九州。

　　　　“当然了，总比你大。“九思道了一句，然后不等人回应，立起身来拉过她的胳膊，”这等良夜，光是聊天太浪费了，走吧。“

　　　　九思扯着她往外走。她低头看九思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袖，然后藏在九思的身后抿嘴笑了，没出声。

　　　　***

　　　　只要仰着头，漫天的繁星就会坠到他的眸子里。

　　　　“喂，“有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人在张渊的身边蹲下，她的手腕露出一下截，两个手臂交叉放在膝盖上，姑娘就挨着他，挨得极近，问了一句这样的话。

　　　　“看星星啊。“张渊偏头看了她一眼，继而仰起头。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姑娘不依不饶的问道，声音里是年少的懵懵懂懂。

　　　　“看久了，它们就会落到你的眸子深处，下一次你朝人露出笑容的时候，眼睛里的星星就会发光。“

　　　　张渊认认真真的说道。

　　　　姑娘却噗嗤一声的笑了，转过头看张渊，对上他的视线，“你看我的眼睛里有星星吗？“

　　　　姑娘又凑近了一些，张渊本应该退后一些，却生生的愣在了原地。

　　　　“你叫什么啊？“

　　　　“张渊。“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张渊摇了摇头。

　　　　姑娘俏皮的笑了起来，“那你问我啊。”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姑娘笑起来眼睛里的星星很亮，他第一次见到眸子这么漂亮的人，尽管这里的灯光很暗淡，但瞧见她的笑容似乎就把这夜都点亮了。

　　　　“繁儿。我叫繁儿。”繁儿指了指天空，“繁星的繁。”
山月不知心底事（三）
　　　　“你拿着的是什么啊？“

　　　　繁儿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他，刘海也偏过来遮住了眼睛，她伸手撩了撩碎发，抿了一下嘴。

　　　　她的视线落在张渊的臂弯中，而在张渊臂弯里躺着的只有那把三年之久也没卖出去的油纸伞。

　　　　张渊低头看了看怀里然后握着伞柄把油纸伞递给繁儿，说道，“油纸伞。”

　　　　她没接，亮亮的眸子一直盯着他，良久笑起来道，“你怎么这么奇怪，“她指了指天，”又不会下雨，为什么要拿着油纸伞？“

　　　　张渊刚想张嘴说些什么。繁儿却拍了拍腿站了起来，她弯腰俏皮的一笑，把油纸伞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学着张渊有模有样的抱着胳膊把油纸伞圈在怀里。

　　　　“我们去那儿看看吧。“繁儿的手一指，指向人潮，说完拉着张渊就要走。

　　　　熟稔的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张渊被从地上拉了起来，继而就瞧见一女子拉着一个白衣的男人，直冲人潮里去了，两个身影迅速消失在人潮之中，偶尔能看到男子的衣角在某处出现一下。

　　　　繁儿拉着他跑得很快，他的身体是和行人不断的发生碰撞。他眼看着肩膀就要和前面人的后背撞到了，他堪堪的往旁边躲了躲，结果又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连连道歉。

　　　　看着拉着自己跑的那个姑娘，他把袖子抬起来遮住了脸，边跑边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想他张渊在斯年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没听说，哪家的姑娘这般大胆。

　　　　“哪家姑娘是什么意思？“

　　　　张渊听到繁儿这句回应之后，第一次被难住了，他颇为纠结，对于怎么解释哪家姑娘这样的问题。

　　　　对此繁儿却不多做纠结，她看到路边摊子上的东西，眼睛一下亮了，强拽着张渊就跑了过去，她指了指摊子上的一个鬼脸面具，兴奋的道，“我喜欢这个！好漂亮！“

　　　　面具上的花纹是白色的，底色是黑色，她拿在手里，看面具的眼神很专注。虽然如此，她的手还不忘抓着张渊的胳膊。

　　　　“姑娘来一个吗？“卖面具的瞧见生意上门，忙和繁儿搭上一句，当他目光撩到繁儿拽着的张渊，有点惊讶，”小张老板。“

　　　　“这位姑娘莫不是小张老板的……朋友？“似乎是觉得脑子里的想法说出来不大好，那话被咽下去了，转而抛出了一句朋友。

　　　　“可是繁儿没银子。”繁儿顾自的嘟囔了一句，她默默地把面具放下，“还是不要了。”

　　　　繁儿微微的撇了嘴，努力的再看面具最后几眼，那委屈的表情，好像从她嘴里抢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

　　　　他当时似乎就是头脑一热，手下意识的伸到了袖子里，掏出了银子递给人。

　　　　等他反应过来，繁儿乐呵呵的一手拿着面具，一手扯着他的袖子，他们两个人已经离开卖面具的摊子了。

　　　　她翻来覆去的看面具，她来回的抚摸但也没有别的什么举动。

　　　　他把手伸到她的面前，繁儿一愣，随即笑着把面具放在他的手掌上，“你也觉得好看是不是，呐，给你玩一会儿。”

　　　　说完她就想继续往前走，张渊微微施力，她就被拽了回来，她傻乎乎的站在了对面，张渊看了看手里的面具，然后帮她戴上。

　　　　她摸了摸戴上的面具，然后仰头看张渊，“好看吗？”

　　　　她兴奋的跳了跳，柔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动了起来。

　　　　戴上面具之后，只能看到她那一双还在眨呀眨的大眼睛。

　　　　张渊竟也觉得很好看。

　　　　***

　　　　寻念一路小跑跟着九思，人真是太多了，她好在娇小还能在人和人之间的空隙之中穿行，好不容易追上前面的人，她也搞不懂，本来好好的花灯会，到现在她完全没心思在看花灯上，一心思就是追着前面的这个人，想着千万别让眼前的那个人再跑掉了。

　　　　“喂，九思，你走得慢一些啊。“九思偏头睨了她一眼，她心不慌，回瞪，九思却在这时候视线往下滑，她梗着脖子，心顿时慌了，他在看什么……

　　　　“腿好短。”九思嫌弃道。

　　　　又被嫌弃了，寻念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但对此情况，世上大概没有第二个比寻念更熟悉这种情景了。她扬了扬头，尽量显得很得意，“腿短我高兴。“

　　　　说着她超过了九思走在了前头，她留给九思一个背影，随即没有回头把手伸到头顶，勾了勾手指，示意九思跟上。

　　　　真是，她真是越来越习惯九思这幅死样子了，是不是她自己也有些变奇怪了。

　　　　“快点跟上。“她说。

　　　　九思看她的背影嘴角往上勾了勾，随即快了两步追上人，偏头又说道，“你的腿真的是短。“

　　　　话虽然这样说，但九思自寻念让他走慢一些之后，他就和寻念保持着并肩，往前走。

　　　　寻念很快就注意到这一点，然后偏过头偷偷的笑起来，眼睛都笑弯了。

　　　　“说你腿短你还笑，蠢鱼。“

　　　　“我看花灯会，才不会理睬你那几句腿短。“寻念轻哼了一声，笑声细碎的从口里漏出来，把寻念的好心情大大方方的摆了出来。

　　　　寻念走路都快飘起来了，九思笑着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寻念不乐意道，“好沉啊，你好好走路，别把重量分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