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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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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妮妮一个人看了一会林耀辉打球。半场休息的时候，一大群女生跑上去给他递水，递毛巾，热情得不得了。熊妮妮天生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就是去凑，熊妮妮知道自己也肯定凑不过那些狼奔豕突的女生。
算了。熊妮妮转头正准备走开，听到有人叫她。“熊妮妮！”熊妮妮一回头，又看到那双星星一样的眼睛。他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熊妮妮。“你来看我打球吗？”
熊妮妮歪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作业做完了，下来溜达溜达。看到这边很热闹，就过来了。”
他径直走过来，把熊妮妮手里的水拿过去喝了两口，说，“晚上放学等我。”
晚上，阿卡把车骑得东倒西歪。熊妮妮坐在林耀辉的后座上，生怕她撞到自己。熊妮妮小心翼翼把腿拢起来，贴住支架。阿卡看了她一眼，又打一个呵欠。
林耀辉很关心地问她：“昨天没睡好啊？”
阿卡诡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毒瘾上来了。”
“啊？”林耀辉一个晃荡，熊妮妮一头撞到他背上。“死阿卡，你要死喔！”
哈哈哈，阿卡大笑着把车蹬得飞快跑走了。熊妮妮拍着林耀辉的背，“快追快追！”
笑声洒满了半里宽阔的来时长街，宽阔的水泥路，陪着这昏黄的路灯，还有路边小堆小堆的雪。追得累了。熊妮妮突然开始哼起王菲的《约定》：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还燃亮那份微温的便当，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阿卡开始跟熊妮妮一起哼。忘掉天地彷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阿卡突然问熊妮妮，“妮妮，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上学呢？早上6点就得起床，晚上11点才能到家，看一会书的话要1点才能睡觉，好辛苦啊。”
熊妮妮不说话。好大一会儿，熊妮妮说，“阿卡你不是为了上北大吗？哈哈。”
气氛就又开始好玩起来。很多关于高中时候的故事，都是从一辆单车上开始的。分别的时候，熊妮妮突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分别的大转盘，有个很高的灯塔，熊妮妮绕开灯塔往左，阿卡直行，而林耀辉往右，而且离家的距离几乎都是500米。
很多年后，熊妮妮突然想到一个如同寓言的词。殊途，也不同归。
分别的时候，阿卡大声嚷嚷，“熊妮妮，明天请你务必准时！不然，我也要跟你一起迟到的！还有，你的单车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
熊妮妮羞极了。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林耀辉轻声说，“我明天去接妮妮吧。”
熊妮妮的脸更红了。阿卡头也不回地飙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带走两个鸡翅。林耀辉带着熊妮妮在灯塔下往左拐，一直往前走，第三个小胡同进去，熊妮妮说，我家到了。他停下来，让熊妮妮下车，然后很漂亮地拐个弯在门的对面黑暗处看着她。她示意他回去，他笑起来，说，你先敲门啊。
熊妮妮突然觉得很温暖。她举起手，仿佛听到爱情敲门的声音。她轻轻地扣响门环，妈妈来开门了。熊妮妮转一下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晚安。林耀辉。12点，熊妮妮躺在床上，轻轻说。她相信他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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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2 1999，雪听我的心声（1）
2 1999，雪听我的心声
熊妮妮一大早起来推开门，看到林耀辉就蹲在她家门口的两只大狮子前。穿着黑色大羽绒服，脸红红的。他看到熊妮妮就又笑起来。他老是笑。
就这样，熊妮妮觉得温暖很牢靠。就这样每天跟他一起上学，放学以后还有阿卡一起回家。
数学课时，熊妮妮决定不听了。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写着，她一边托腮一边望一下黑板，一边在纸上写两下。其实她不是在写板书。她是在给林耀辉写纸条。
为了隐蔽起见，下了课熊妮妮总是要阿卡帮她带给林耀辉。
再下课，林耀辉就会要阿卡带回来给熊妮妮。
或者他经过熊妮妮的窗前，直接扔到熊妮妮的桌上。
熊妮妮有一种诡秘的心理。她有一点小紧张，有一点小期待，有一点小欣喜，又有一点小慌张，又有一点小惶恐，小忐忑，小刺激。这样一天下来，她和林耀辉一天可以写七八封小情书。这样一天下来，熊妮妮完全可以去做女飞贼。
她甚至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躲到厕所去看林耀辉写给她的信。
熊妮妮和林耀辉明确地开始恋爱，是在1999年的12月24号。晚自习的时候，老师们一起跑到办公室八卦去了。熊妮妮看不进去书。林耀辉跑到走廊上敲她的玻璃，他示意她出去。她这个从来最听老师话的好学生，居然在大家安静地上晚自习的时候，跟着他跑了出去。她也不问他去哪里，她只是跟着他走。走出校门，门卫都没有问他们。熊妮妮一点都不害怕，因为走在她前面的是林耀辉。
过马路的时候，林耀辉拖了一下熊妮妮的手。他问她，“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熊妮妮不说话。熊妮妮看着他，眼睛有百分之二十是一种倔强和不服输，剩余百分之八十散发出信任的光。
林耀辉点一根烟。他拿烟的样子真帅。他说，“前面开了一家巧克力店。今天是平安夜，我带你去买巧克力。”
在巧克力店，熊妮妮挑了一大袋怡口莲。她说够了够了。林耀辉再拿了一大盒金帝巧克力给熊妮妮。他们彼此都不说话。相爱的人都有气场。他们之间好像已经涌动了一千句对白。
这么多年过去，熊妮妮还记得那家小店里放的是哥哥的歌，熊妮妮最爱的那首。
全世界我只想你来爱我。我把心情谈得那样赤裸，谁能证明什么事能够天长地久，我也不想要你承认爱过。全世界我只想你来爱我，我把心情谈得那样赤裸，谁能证明什么事能够天长地久，我也不想要你承认爱过。
回到教室，第一节晚自习已经下了。熊妮妮请大家吃糖。熊妮妮多么愿意和大家一起分享她的快乐与甜蜜。熊妮妮多么愿意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最幸福的。
阿卡拿走熊妮妮一半的巧克力，然后说，没有林耀辉简直是人生的一大悲剧啊。
她戴了一顶黄色的尖头帽，还多两个辫子垂下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棉衣，看起来像一只臃肿的鸭子。她话还没说话，帽子就被人扯掉了，露出乱蓬蓬的鸟窝头发，哈哈哈，扯掉她帽子的林耀辉哈哈大笑，拿着她的帽子转身就跑。阿卡尖叫着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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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2 1999，雪听我的心声（2）
“林耀辉！你把帽子还给我！该死的！王八蛋！”
林耀辉还是被阿卡抓到了，被狠狠擂了一顿。回来的时候，熊妮妮在他们班的后门等阿卡。熊妮妮看到阿卡哭了。她没有理熊妮妮，直接冲进了教室。
林耀辉慢慢走过来，“对不起。”
“我没怪你。”熊妮妮话还没有说完，上课铃声就响了。熊妮妮把一半的糖果塞给他，“好好逗阿卡开心，女孩子哄哄就好了。”
没有林耀辉，阿卡的人生还真是一大悲剧啊。
1999年的12月31日，世纪末的最后一天，即使不是星期五，学校也放了三天元旦假。熊妮妮和林耀辉早就商量好了要去旅游。
下午出发，有很好光晕的太阳，空气里有冬青味。可是林耀辉感冒了，熊妮妮让他吃了一颗康泰克。上了车之后，林耀辉就一直昏昏欲睡。熊妮妮坐在车的最后一排，人倒不是很多，不过让熊妮妮艳羡的《罗拉》MV里那幕景象还是没有发生。因为林耀辉有点晕车，所以他一直趴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熊妮妮一直看着他，根本没有机会靠在他瘦削的肩膀上。
I am strong when I was on your shoulders。这是一句多么有力量的歌词。真遗憾熊妮妮没能实现它。
林耀辉一直有点不舒服。车要到站的时候，他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埋怨熊妮妮，说都是她让他吃感冒药的，让他居然晕车了。这真让人昏迷。这是1999年，张学友刚唱了《走过1999》，陈奕迅还更不知道在哪里。虽然他后来唱过那首还算有名的“1999年，我们在机场的车站”。哦，错了，熊妮妮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听到这首歌才发现自己一直搞错了，是“1995年，我们在机场的车站”。《你的背包》。对。林耀辉背了个黑色的JANSPORTS大背包，熊妮妮的是红色的。
可怜的林耀辉，病了还要背着两个大包包。熊妮妮问他，你累吗？他摇摇头。熊妮妮问他，你渴吗？他摇摇头。熊妮妮又问他，你想熊妮妮吗？他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嗯，嗯。
可怜的林耀辉，他本来就晕车了。现在更被熊妮妮弄晕菜了。
尽管林耀辉晕菜了，出了车站，林耀辉还是紧紧拖住熊妮妮的手。有那么一秒，熊妮妮的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沿着芙蓉中路走了很久很久，天都快暗下来了，满天柏树仿佛都在动摇，喧闹的汽车来来往往，熊妮妮却觉得世界那么安静。林耀辉问他，“你饿吗？妮妮。”
熊妮妮摇摇头。他又问熊妮妮，“这家好吗？还是对面那家？”
熊妮妮顿了顿，“就这家吧。”
不算很新的沿街建筑，九层楼，上面挂着三颗星星，交通宾馆这个字的颜色有些掉了，阳光温软地照在金子上很是斑驳。
他们走上铺着旧红地毯的楼梯，林耀辉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熊妮妮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走得很安稳。这个晚上，会是属于他们的。熊妮妮做好准备了。她不怕。
林耀辉有点紧张，熊妮妮也有点紧张，但是他们不做作。关于爱情这件事，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面对的是你最爱的，还是不再爱的，无论即将开始的是熊妮妮的第一晚，还是第一千零一晚，可以害羞、焦虑、紧张、担心、犹豫、矛盾、期待、激动，可以有各式各样小情绪，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在爱里，熊妮妮要用最本真的姿态。
前台小姐很古怪地看了看他们两个，问熊妮妮要身份证。熊妮妮脸红了，额头渗出细细汗珠。熊妮妮还没有身份证呢。林耀辉说，“用我的吧。”
◇欢◇迎◇访◇问◇。◇
第8节：2 1999，雪听我的心声（3）
他倒显得坦然。“很老到嘛。”电梯里，熊妮妮拉着鬼脸望着他。
他嘿嘿笑，不说话。
放好东西，熊妮妮洗了脸躺在床上吃零食。还是傍晚，电视里就开始了漫长的世纪之夜报道。熊妮妮换台，看到王菲在唱《你快乐所以熊妮妮快乐》。熊妮妮想继续换，但忍住了。
那个时候，熊妮妮只喜欢她的陈慧娴。熊妮妮15岁时就开始喜欢她了。
在某个时光更久远的下课时，有一个很痞的男生把双手撑在坐在第一排的熊妮妮的课桌前，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歪着嘴对熊妮妮唱了一首歌。
“假如我有一个孩子的话，假如你是那个孩子的妈”，熊妮妮觉得害羞又紧张之后，觉得应该找一个流行歌手来衬自己。
放学后，熊妮妮跑进音像店买了第一盘卡带。对着琳琅满目的柜台不知道选哪个好，刚好店里放起了那首红遍大街小巷的《飘雪》。“又见雪飘过，飘于伤心记忆中。”熊妮妮觉得亲切极了。熊妮妮有点迫不及待地说，“就买这个唱歌的人的。”
陈慧娴91年红勘体育馆“雪映美白”演唱会。人生第一次选择，成为一生的最爱。
熊妮妮吃一颗话梅的时候，林耀辉揩着头发出来了。熊妮妮赶紧爬起来坐好。他又嘿嘿笑了笑。熊妮妮发现林耀辉今天晕了车之后变得有点傻傻的。熊妮妮也突然发现电视里放的那歌挺好听的。怎么她第一次觉得不好听呢。
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你头发湿了，所以我热了。你觉得累了，所以我睡了。
“歌词写得真好。”林耀辉突然说。
熊妮妮点点头。气氛又有点不对了。他说，“我们下楼吃饭去吧。”
熊妮妮说：“好啊。21世纪最后一天呢。”
21世纪的最后一天19点25分，熊妮妮和林耀辉在芙蓉路223号交通宾馆的904房；21世纪的最后一天20点12分，熊妮妮和林耀辉在柏仙多格试一对情侣布鞋；21世纪的最后一天21点10分，熊妮妮和林耀辉吃完一碗腐竹，步行街升起第一朵烟花，两个小人站在五彩天幕下并肩看这场璀璨盛大长达三小时的演出；21世纪的最后一天零点零分，宇宙爱情涌动，全人类同声欢呼，旷世喧嚣。林耀辉和熊妮妮搭在9楼的窗户上，看烟花，听主持人声音加大30分贝，听大钟开始敲响。敲到第三下，林耀辉突然用一只手抱住熊妮妮，他亲吻她。
地球一定在那一刻停止转动了，月光失聪，万有引力丧失，让他们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熊妮妮和林耀辉的第一个吻，有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有一辈子的时间那么短。
他深情地望着熊妮妮，深情地温柔地说，妮妮，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然后转过头去，对着窗户外面大声喊，我爱熊妮妮！我爱熊妮妮！我爱熊妮妮！
熊妮妮在心里说，林耀辉我也爱你。熊妮妮抽了一下鼻子，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他们安静地躺在洁白的大窗上，窗外有大颗大颗耀眼的星星。夜是暗的，屋子里的物什被月亮镀上银色的光。他在她的旁边辗转反侧，呼吸里有佳洁士的味道。他们都不说话。过了很久很久，林耀辉用手握住熊妮妮的手。他的手心里都是汗。熊妮妮把手抽开，放在他满是肌肉的薄肚皮上。她觉得他打了个哆嗦。
她转过头看他。他的侧面真漂亮。长长的睫毛，鼻子高而挺，嘴巴有点翘，99年的林耀辉，有那么一点点像07版美剧《越狱》里的男主角石膏飞。熊妮妮轻轻咬他的耳朵，熊妮妮轻轻蹭他的脖子。他安静得有点喘息。熊妮妮的手往下探，他拔开熊妮妮的手，翻身到熊妮妮身上，熊妮妮有点害怕起来。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9节：2 1999，雪听我的心声（4）
他解开熊妮妮晚上新买的黑色内衣扣子。他把熊妮妮平铺在床上。他穿着白色的内裤，裤子鼓鼓的。他真温暖，温暖得有点发烫。他真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熊妮妮明显能觉得他的紧张和笨拙。这样的时刻，熊妮妮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太紧张。当她被他看被他亲，熊妮妮明显感觉自己在发抖。可是，他是那么好。
他们折腾了一个晚上。
熊妮妮迷迷糊糊地在林耀辉的怀里刚睡去的时候，她又被弄醒了。她转头，看见屋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大朵大朵，纷纷散散铺满整个深蓝色天幕。时间真好，世纪初的清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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