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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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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妹勉强地吞咽着，一脸地痛苦。
“这是好事，老话说有喜有喜，应该向刘老太他们报喜。”姨娘手舞足蹈般地说。
“姨娘，你不要着急跟他们讲。”秀妹停住嘴里咀嚼，她心里的确有所顾忌，一是还没有最终断定是否怀孕，二是刘掌柜刚刚把汪太太接回家，她害怕这种事捅到汪太太那里，，又不知道会引发出什么事来。
“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这种时候，那个要赶你走也赶不走了。”姨娘哆哝道，她明白秀妹心里想的是什么东西，她可并不那么想，但她最终也没有直接将秀妹怀孕的事告诉刘掌柜，而是将此事告诉给了刘老太太。
晚饭时，刘老太太到灶房来看了看，脸上倒没有显露出特别的神情，她关照姨娘督促秀妹要吃饱肚子，多睡睡觉养养身体。
秀妹没想到刚怀孕的女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会如此地难受。她吃什么吐什么，把胃里的黄水都吐了出来还要吐。天气开始转凉，每次吃饭，都变得十分受罪，她冷汗直冒，人看上去变得面黄肌瘦，一点精神都没有。刘老太太每天都到灶房来，瞧见秀妹这副模样，心里不免也在担心起来。过了几天，她亲自跑到前面的花街上，把街东头杏林药房的坐堂医师请来给秀妹看了。杏林药房的医师姓王，年已近七旬，他跟刘家平时交往得也不算多，但是街坊也很熟悉，当刘老太太把他从后街领到灶房里来，他感到有些迷惑不解。刘老太太请他坐到椅子上，王医师瞄了瞄坐在一旁凳子上的秀妹说：“噢，乡下来的亲戚。”似乎才打消了刚才绕近走后街到刘家来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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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12）
“亲戚？是乡下来的亲戚。”刘老太太笑笑说，吩咐姨娘沏了一杯茶端上。
王医师呷了一口茶，让秀妹伸出一只手来放在桌上，他用手指搭着脉“不碍事，她这是妊娠的反应。女人怀孕各人有各人的反应，有人反应重些，有人反应轻些，过了这段时间会好点。”
“她吐得厉害，一顿只吃一点点还吐掉，怕伤着身体。”姨娘在一旁插嘴。
“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王医师抬着身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对刘老太太说，：“过些天反应自然会好一些。如果还不舒服再到药房来开点药吃吃、调理调理。”
刘老太太巴结地笑了笑，王医师没有收诊费。
这天中午，秀妹勉强吃了几口饭。饭后，她要洗碗涮锅，姨娘不让，叫她去歇着。秀妹过意不去，姨娘十分固执，她也只好作罢。她洗了脸，回到下房爬上床转侧了许多时，刚刚要入睡，刘掌柜推门走了进来，使得她颇为受宠若惊。刘掌柜一次也没有直接地跑到下房来看过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坐吧。”秀妹紧忙起身，连忙让坐。
刘掌柜四处瞅了瞅，仿佛他不是这里的主人，倒是一位生客。
“你不怕让她看见了，跟你吵闹。”秀妹苦苦一笑，有意把话题提出来。
“有什么可吵闹的。”刘掌柜也笑了笑，神情却有些干巴巴的。他似乎还不习惯在大白天对秀妹说直话。
秀妹低着头。把头抬起来，瞄了刘掌柜一眼：“我听我姨娘说，你把她接回家跟她谈了条件了。”
“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刘掌柜站起身子，在屋子里踱着步。
“我到底是一个乡下人，一个外人”秀妹说着，徒然地感到一阵悲伤，眼睛里盈着泪水。
“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刘掌柜走到秀妹面前用手抚她的颚头，起身走时说：“她是跟我谈条件了。她说的有些条件我能答应，有些条件我不能答应，我现在告诉你也起不了作用，帮不了忙。以后有些话如果你想听，我再说给你听。”秀妹想想刘掌柜说的话很在理，她在这个家现在算什么呢？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杏林药房的王医师没有开药方子，他说的话似乎都很应灵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秀妹强烈的妊娠反应渐渐消失了。她吃得下饭，睡得好觉，汪太太也没有正面再跟发生过冲突。她的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日子过得很快。她不知道这一天一天是怎样在眼皮底下度过去的。到了年底，将要过年的时候，姨娘向刘老太太告了假回江北老家去了，秀妹很想跟姨娘一起回家走一趟，但她不敢，再说已怀有几个月的身孕，行动多有不便。估计刘老太太、刘掌柜也不会让她冒然走，所以她还是放弃了回家看看的念头。姨娘一走，秀妹子时有种孤苦伶仃、寂寞清冷的感觉。
姨娘不在，灶房里的事，伺候傻子的事，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虽然怀着身子，这样的忙忙碌碌，对她来说心理反而觉得好过一些。只是每天每到吃饭时把饭碗筷送到客厅和收拾桌子时，她仍旧是惴惴不安，做什么事都格外小心谨慎，不过情况还不是那么太糟，到客厅遇见汪太太，只遇见她的白眼冷脸。汪太太并没有多找她的眼扣，对她拳脚相加。
转眼，快要过年了。刘家的气氛也有些不同寻常了。家里出现了许多红纸、年画、对联、红糖、红布什么的。刘家的一个一个地做好了新衣裳，刘掌柜也打算给秀妹做一件，但她死活不肯刘老太太知道情况后，把自己半新不旧的棉袄棉裤给了她，她穿了还算合身，刘老太太的赠予，她很是诚惶诚恐，很是心满意足。
城里和乡下不一样，城里过年差不多从三十晚上就开始了刘家的年夜饭很早就准备了。鸡、鱼、肉、整子、肉元等多样大菜早几天已经烧好。三十晚上这天午饭后，铁匠的女人把赶做好的馄饨皮送了过来。到三、四点种时，刘老太太把巧珍、巧玉都叫到灶房，跟着秀妹一起包馄饨。馄饨包好后，秀妹按着刘老太太的话撂，在灶堂里点了火，在里锅里放上水放上蒸架，撂上大菜的碗，在中锅里烧上米饭，米饭上上馒头点心，在口锅里烧上开水。客厅里早已经掸过尘，花格窗门、八仙桌、椅子、迎桌、挂画框过擦得一尘不染，电灯炮也擦得雪亮。天一擦黑，秀妹便将大碗的菜一一端上桌。年夜饭开始，刘老太太坐在上首，刘掌柜和汪太太分坐左右，两妹妹坐在下首。
“你也不要忙啦，也吃饭吧”刘掌柜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上酒。
“你们吃吧，那边……，等一会到傻儿那边去，傻儿在屋子里敖敖地叫，我跟他在一起。吃吧”秀妹说，她说这句话是不是向刘家人讨好，她也弄不清。她的确是想说给汪太太听，当然也包括刘老太太、刘掌柜在内。
小屋子里漆黑的，秀妹点亮了油灯，傻子的半个身子伏在床沿上，被子掀在一过。秀妹把他扶靠在床背架上，伸手摸摸床垫，床垫是干的。傻子嘴里叽叽呱呱含糊不清地发出怪声；秀妹突然想起什么，又是抱又是搀，把傻子拖下地，解下傻子的裤子，让他对着尿桶小解，小解之后又将他弄上床。傻子的年夜饭量虽然少，也很丰盛，一块鱼、一块肉、半碗汤。秀妹坐在床沿上，用汤匙一口口地把饭送到他嘴里，傻子缓缓地嚅动嘴，口水不停地从嘴角流出来。秀妹每喂一口，就要用毛巾给他揩一下。
夜晚的空气很新鲜，远近陆陆续续传来鞭炮声。刘家的年夜饭比平日里晚饭用时长了许多。秀妹去收拾桌子时，刘家一家人还在客厅里闲聊玩耍。收拾了桌子，秀妹独自一个在灶房弄了点饭菜，坐在椅子上吃了。这时候，她突然期望刘掌柜能到灶房来看看她，等了好一阵，刘掌柜一直没有来。她想起了家，油灯亮闪闪的，她细嚼漫咽到了爹娘弟妹，胸中忽地平添上一丝酸楚和惆怅。回到下房房子里冷冷的，被褥里也是冷冷的。焐了好一刻她才感到身暖和了起来。黑暗中，她下意识地拿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默默地算着怀孕的日期以及生养的日子。她想到一个很长时间一直萦绕在她脑里的一个问题。她知道关心她肚子的人并非只有她自己，刘家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她的肚子。刘老太太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她的想法十分地明确，希望为刘家得到一个传宗接代的。在这方面，刘掌柜与刘老太太的愿望是一致的。而唯有汪太太是在一旁冷冷地观望着。她想到，如果日后生养出一个男孩，那生活似乎还像现在能有些保障，但如果生养出一个女孩，她将如何面对呢？想到这些她的心猛地抖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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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13）
九
春天姗姗来迟，清明过后，姨娘才从江北回到刘家。她来的那天带着一个又大又破的竹篮，篮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菜籽，还有十几只苗鸡。
五月中旬的一天，后街北边仓房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由四老爷开办的碾米厂开机试着运营了。花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被噼噼吧吧的鞭炮声所吸引，纷纷争着去看热闹。刘家除了秀妹包括姨娘都去参加了开厂典礼。
鞭炮声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一阵子。接着传来了机器隆隆地轰鸣声。人群快到中午的时分才散去。姨娘从碾米厂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新碾的稻米。秀妹站在灶房后门口往碾米厂方向瞭望。姨娘把手中抓着的米送到她的鼻子下说：“你闻闻，机器碾出的米是不是跟新米一样喷喷香。”
秀妹接过鼻子底下的米，闻闻是香。
在姨娘的身后，走着好几个街坊邻居，手中也都抓着一把米。这些街坊中，走在最前面的是铁匠的女人，跟在后面的是豆腐店的女人，还有修伞匠和染坊的女人。她们一路走来，将手中抓着的米放在鼻子底下嗅着。她们在灶房的门口停住脚，叽叽喳喳地发表着议论，眼睛不时地瞟着秀妹挺起的大肚子。
“街上的人私下都说这个厂是刘掌柜跟他的小舅子、那个叫四老爷合办的。你们猜会吗？我们碾米，家家户户用的是石臼，有多少人还会花钱去用机器碾！”
“刘掌柜不是个愚笨的人。他既然这样想事情恐怕不会糟，以前我们家家都点油灯省钱，现在许多人家还不都花钱拉电线、真是装电灯了嘛！”
“他们都是一家人，好坏都是自己的事，打鱼的不急，我们背竹篓的急什么！”
街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她们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瞅向秀妹挺起的肚子。秀妹从不主动去搭理这些街坊婆娘，站在她们眼皮底，她总是不声不响地消失。回到灶房，她才侥有兴趣地打听有关碾米厂开工典礼的事。
姨娘把她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通。然后悄悄地对秀妹问道：“街上的人私下里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个厂是刘掌柜跟他舅子合伙开的，会吗？”姨娘猜想秀妹对其内幕有有所晓得的。
秀妹想了想回答说：“不知道。”
她说她不知道，其实并非说的是大实话，她对其中的来龙去脉还是知道的。四老爷开厂，刘掌柜是垫了资的，刘掌柜出资给他舅子开这个厂，是刘掌柜在汪太太面前承诺并且说一定要兑现的事。在刘掌柜跟秀妹在楼下房间荀合的事被汪太太发现后，汪太太一气之下回到娘家。刘掌柜去接她回家，汪太太对此耿耿于怀，而事实上是刘掌柜已不能将秀妹再随便赶出家门的情况下，汪太太提出条件作为交换。刘掌柜在出资给他舅子开厂的事这件事上，刘掌柜告诉过她，他原来只是打算借钱给舅子开厂，但他的舅子不愿意，他要刘掌柜出股开厂。四老爷不愿借钱开厂自有他的目的。如果他要借钱的话，按理上今后是要如数还的，但如果是刘掌柜出资并作股来办这个厂，这部分钱今后就不用还了。秀妹不知道出资和出借究竟有什么不同。借去了还不出，那还不是一样。刘掌柜拍拍自己的脑门子，想想全然是这样。其实，碾米厂的开办，只是刘掌柜答应汪太太提出的条件中的一项。当时汪太太一共提出过三个条件。除这一条刘掌柜已经兑现之外，还有两条需要兑现，而这两条之中，刘掌柜吞吞吐吐只透露了一条，另一条怎么也不讲。
天渐渐热了起来。相比起去年这个时候，刘家酱园里，要安静得多。去年刘家后门的码头有两三条船停着，刘家上上下下忙进忙出。而现在，一老一少两个伙计只是把空出的坛子和缸搬到码头上洗洗，刘掌柜在酱园里忙了几天。
“往年刘家生意也有清淡的时候，但好像都不像今年这样。莫不是刘掌柜真的把精力分散了。”晚上，睡在床上，闲聊起这件事，姨娘也颇为不解。
“我不知道。”秀妹含糊地应道。有关这些事她真的不知道。她也不愿去多想。不愿将四老爷开厂的事同酱园联系起来。她知道想这些对她来说是多余的，徒劳无益的。她现在想得最多的是她的生养。她想她需要养个儿子，其他什么事，对她来说都无足轻重。
她的预产期在六月底。这是姨娘捏着手指头帮着她算的。预产日期的临近，秀妹却早早地陷入了一种惶惚不安的状态之中。
离生养的前几天的晚上，姨娘把饭菜送到客厅去。在客厅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灶房后一言不发。
“我们吃饭，吃过饭后，我打水你去洗个澡，事情做完后，姨娘有话跟你说。”姨娘用饭勺盛着泡饭，把两只碗端到桌子上说。
秀妹皱了皱眉头，想问又没有问。她默默地吃过晚饭，去洗了一个澡，从里到外把衣裳换了。灶房的事全部做完，回到下房，秀妹问姨娘有什么话要说。
姨娘重重地叹息一声，“秀妹，你把平时穿的衣服，还有给宝宝准备好的小衣小裤收拾一下，刘掌柜托人在河对面找了一间屋子，让你我暂时去住，等你生养完后再搬回来。”
秀妹一听姨娘说这话，眼泪静静地落了下来。
“刘掌柜说这件事他早已跟你说过了，你怎么会答应这种事呢！”姨娘十分生气又十分无奈地说。
秀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没有出声。汪太太不让她在刘家生养，这是汪太太要刘掌柜答应她的第二件事。刘掌柜将此事跟秀妹讲的时候，说到时候并不一定会那样做的。现在看来，刘掌柜是被汪太太逼不过，还是答应了。对此，秀妹感到有些悲哀。熄灯后，她侧身睡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姨娘对她竭力进行安慰：“刘掌柜也把个话给我了，说只是暂时住在外面，生养之后就搬回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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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14）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假如我养了一个丫头会怎么办？刘老太太一心巴望的是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刘掌柜也是一样的心。如果养的不是个儿子，他们会怎样对待我呢？”秀妹忍不住抽泣起来。
“生养后总是要把你接回去住的，再怎么样总也是他刘家的人啊！”姨娘一字一句地说。其实真的出现那样的结果，她也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隔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秀妹挺着肚子跟在姨娘的身后从灶房的后门走了出来。她们往南走过拱桥，走到河对面的另一条窄窄的街上。街面上的门大部分还关着，只是铁匠铺子、豆腐店的门已经开了，里面亮着炉火和热气，走出了窄街再往北，眼前是一块菜地，地中间有几间茅草房子。她们走过去时引来一条大黄狗朝着她们一阵狂叫，听到狗叫，从茅草房子里走出一对中年男女，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打量了一下秀妹，跟姨娘喧语了一番，然后把她们领到一边的一间屋子。屋子显然最近才收拾过，还算干净，屋子里有一张挂着旧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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