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沙-第2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林成非摇摇头：“小曲说了，警察录过口供，就让他们走了。确定诈骗的事跟他们没关系，何况，他们和那个孩子还是间接的受害者呢！”他又叹口气：“说起阿平那孩子。。。小曲正在打听领养手续，想领养阿平。”

　　简青不禁笑了：“小曲前世，或许是一个侠肝义胆的女侠客！”

　　林成非也笑了：“谁说不是呢？小曲说，阿平还有癫痫病，她见过阿平发病，病起来吓死人。她一办完领养手续，就打算带阿平去香港，岳阳明帮她约好了浸会医院的大夫。”

　　岳阳明？简青重复一遍这个名字：“那个被骗的亿万富翁？”

　　林成非点点头。孙智鹏有岳阳明这样的朋友，何其幸也！孙智鹏不仁，他却还之以义。人品之高下，相差岂止万里。

　　简青感叹地自言自语：“她带着个有病的孩子，以后只怕再难结婚了。”

　　是啊！林成非想起妹妹刚才半开玩笑的话：我独自一个儿等了三十六年，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在等阿平。这辈子，我就跟阿平相依为命了！

　　这世上的缘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啊。简青摇摇头，问：“简云去哪儿了？”

　　林成非笑道：“一早就和晓晓出门了，说去海边散步。也该回来了罢。”

　　晓晓也没去上课？简青解掉围裙道：“海边风大，我去找她们回来。”不知怎么，今天简青格外地想见到姐姐。

天涯相伴
晓晓牵着妈妈的手向海边走去。妈妈的手冰凉冰凉，粗重的呼吸都盖过海风了。出门的时候，妈妈的精神还很好，但爸爸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出来散步，特地嘱咐她要好好跟着。晓晓摇摇妈妈：“歇歇吧，我们歇歇再走。”

　　简云停住了脚步。是的，实在太累了。没想到，最后的时刻来得这样快，昨天林成非带她去医院，医生还说她应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成非！简青！简慧！小曲！简云在心里叫着亲人们的名字，我来不及告诉你们了！只能在心里告别了。

　　她听着海浪的声音，多少年多少次陪伴在梦里的这个声音，如今在催促她：“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艰难地弯下腰，理着女儿鬓边凌乱的碎发，柔声道：“晓晓，妈妈已经。。。快没时间了！”最后的时刻，最亲爱的女儿毕竟还在陪着她。

　　晓晓看看妈妈，忍住泪笑道：“妈妈，我扶着你！”简云把手放在晓晓的肩上。晓晓搂着妈妈的腰，撑持着她踉跄地向前走。晓晓感觉得到妈妈剧烈的心跳，慢慢地，妈妈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上。晓晓咬牙支撑着两人不倒下去，低着头努力地迈开步子。眼泪，一滴滴落在走过的沙地上。

　　终于挨到一块背风的礁石，晓晓让妈妈靠着石头坐下来。简云的呼吸已越来越困难了。

　　晓晓握住妈妈的手泣不成声。明知这一刻会是这样，为什么看到妈妈的样子还是觉得难受？

　　简云心疼地看着女儿，虚弱地抬起手抚摸着女儿的脸：“晓晓，妈妈很对不起你，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了。。。。”晓晓突地摇摇头，抽泣着说：“妈妈，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简云颓然地垂下手叹口气，看来的确如简青所说，晓晓怎么还这么懵懂呢？为什么她不肯接受这件事？虽然该为晓晓打算的未来一切事项，她都已跟林成非和简青讨论了无数次，再也找不出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了。可是，她真的想看到晓晓好好地、成熟地接受她的死。

　　简云看着灰蒙蒙的海，寻思着该用什么样的话跟晓晓解释。晓晓看着妈妈，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怎么说的样子。

　　一阵浓浓的花香袭来，简云讶异地四处搜寻着，这是什么香？这么熟悉。晓晓看着妈妈的表情，眼睛突地一亮。她开心地跳起来道：“妈妈，你也闻到了薰衣草的味道了！是不是？是不是？”

　　简云疑惑地看着女儿：“是薰衣草？怪不得香味这么熟悉。”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薰衣草？花香提醒她跟女儿来年的约会再也实现不了了。简云拉住女儿，时间已不多，别管什么花香了！她喘着气开口道：“晓晓，我就要死了。你很快就会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就是妈妈不能再跟你一起散步，为你做仲秋的月饼，或者。。。”晓晓再次打断妈妈的话：“不！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妈妈你看！”

　　简云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花！薰衣草花！那原本是海水的地方，什么时候竟全部代之以盛开的薰衣草？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花的海洋！

　　简云不知不觉站起身来，压在胸前的大石块没有了，腿变轻快了。她嗅着风送来的浓浓花香，什么时候，凛冽的寒风也不见了，代之以暖暖的初夏的风？蝴蝶翩翩，在阳光里飞舞着，有一只落在她伸出的掌心里，翅膀五彩斑斓的图画让她看得入了迷。

　　“妈妈！”简云惊喜地转过头，晓晓正站在她身后笑望着她。她走来牵住妈妈的手：“妈妈，我没骗你，我们总是在一起的。”

　　简云侧着头打量着女儿。当然！当然要在一起。六月的风拂得身边的薰衣草摇摇摆摆，她搂住女儿开心地笑了。

　　简青母女俩走在海边沙上，冬日的沙滩上除了寥寥几个拣捞紫菜和海带的渔妇，基本没什么人。太阳很好，但完全没有热度，海风简直令人盲聋。

　　没看见简云母女的影子。海岸线很长，两人以跨海大桥为界，分头去找。简青匆匆向东行了很远，直走到弯角处，才肯定简云她们不在这一边。于是掉头去跟简慧汇合。冷风吹得她直哆嗦，干脆裹紧风衣在沙滩上跑起来。

　　随风传来微弱的哭声。似乎是简慧的声音！简青的心紧紧地皱缩了一下，加快脚步向前跑去。一眼看到简慧正跪在沙上哭泣。

　　简青扑过去，几乎是跌倒在简慧身边。是简云和晓晓！她们躺在一块背风的礁石下，晓晓搂着妈妈，两人脸上都带着微笑，粗看似乎在熟睡中。简青的惊呼都噎在喉咙里。简云和晓晓的脸色！她们两人的脸色！

　　简青颤抖着伸手去探简云的鼻息，然后去探晓晓的。她的心立刻停跳了，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全部流失在沙里。

　　简慧哭着扑过来搂住她。简青转过头看着女儿，简慧已面无人色：“妈妈，她们。。。死了！她们都死了！她们都死了！”

　　简青一巴掌打过去，简慧捂着脸倒在沙上，立刻又扑过来抱住她：“妈妈！妈妈！你哭呀！你别吓我呀！”

　　简青哭不出来。她瞠目瞪视着姐姐和晓晓，这一定不是真的，这是噩梦。简慧的声音在梦里渐渐飘渺远去。

叶落之后
几乎在同时，林成非疯狂地跑在去海边的路上。简青和简慧走后不久，他在厨房餐桌上看到晓晓的铅笔盒，于是拿起来想收到晓晓书包里，看到盒子下面整整齐齐压着两张叠好的纸，他随手展开上面的一张。看了两行没明白，再看一遍，他的脸色就变了。他扔了那片纸，踉跄地跑出门去，在去往海边的小巷子里飞奔。脚上原本穿的拖鞋早已跑掉了，他不知道。他的脚踩在碎石上，碎玻璃上，却一点没觉得痛。跑！跑！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回简云和晓晓，他的简云和晓晓！

　　那张纸上的字句清晰地刻在眼前的空气里，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抖动着：

　　爸爸，

　　今天是妈妈和我跟你告别的日子。妈妈不知道，我知道。我想过，要不要让你和青姨，慧姐姐陪着我们呢？最后我想，还是不要吧。我上二年级的时候，最好的朋友美伊要搬家去上海了，送她那天，我们俩都哭得止也止不住，怎么也不肯分开，差点误了他们的航班。我妈妈和美伊的妈妈都说，早知如此，不如不告诉我，他们悄悄地走掉，那样我们俩都还好受些。

　　爸爸，莫末阿姨真的很喜欢你，等你们有新的小宝宝了，你就不会总是为我和妈妈掉眼泪了。

　　你好好地过日子，我们在新家等你，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那时候，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爱你的晓晓

　　2009…12…3

　　
　　那些歌已经唱过　/　叶落之后　/　请别再对我说　/　春天一缕风吹　/　雁群正振翅而飞

　　星辰啊　　日月啊　/　请让我在这里安睡　/　雨来了　雪来了　/　都不能再让我　/舞蹈着去追

　　我的季节永远　/　在寂寞沉静的海底　/　叶已落　/风已停

　　三个月以后的一个周日，春暖花开，风吹绿了四野大地，几只报春的鸟儿停在窗棂上，吱吱啾啾地互相梳理着羽毛。

　　简云和晓晓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春天了。简青坐在窗前，默默想着。简云的死是大家意料中的，她的遗体按她生前的愿望，捐献给了红十字会。晓晓的死却如此离奇，按林成非的意愿做了尸体解剖，结果只让大家更加迷惑。按医生的说法，晓晓死于严重的颅脑伤导致脑死亡。伤势属于外力撞伤，与几个月前她车祸的伤情检验结果一模一样。医生说，带着这样严重的伤，别说当时在陪妈妈散步了，原本睁开眼睛都不可能，正常情况该会立即死亡。

　　可怜林成非那日在海边就崩溃了。幸亏莫末知道后主动来陪伴照顾着他，对他不离不弃。原本对莫末没有任何好感的简青和林立曲，在这几个月里开始对莫末改变了印象。只是，林成非根本没有从活死人的状态里走出来，对莫末在身边视如不见。简青有时想，前有简云，后有莫末，林成非是否知道自己何之幸也？　

　　简青的目光落在面前晓晓的遗书上。晓晓的遗书一份留给爸爸，另一份是留给她的。她拿出姐姐的遗稿，将它们和晓晓的遗书摆在一起。抚摸着那些打印的、手写的字，仿佛在摸着姐姐的头发和晓晓的笑脸。这些日子里，她已经把这些字读了无数次了，可是，还是忍不住一读再读。至少在读的时候，她们没有离开，她们在这里，就在这里，她们走过来了。。。。

　　青姨，

　　我知道你早就在怀疑我了。你心里一直憋着的一句话是‘你怎么知道？’对不对？可是你从没问过，因为只要你不问，一切都会像你祈祷的那样正常，至少看起来正常。。。亲爱的青姨，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你啊，但是我知道那不可能，我一定会走。

　　你觉得我古怪，是的，当我在学校被那辆车撞飞的时候，一切都变了。那一刻，我可以看到那个开车的男孩子脑子里的思想。它们清清楚楚的，像一个个彩色的惊叹号！从那天起，我仿佛走进了衣橱后的纳尼亚王国，我还是晓晓，可我不是晓晓了，我看到很多你们看不见的事。

　　青姨，你知道当我看见的第一件事是妈妈要死了，我是什么心情吗？不，你猜错了。我如释重负，因为我随着也知道了，我会跟妈妈一起走。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就是知道了。这有点怪是吧？有时候我想，在我被米琪撞飞的那时候，我该是已经死了。会在医院里再醒来，是我注定该等着妈妈，陪妈妈一起走。

　　这之后，我做了一些事，改变了一些事，那些我看见而你们看不见的事。这些事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青姨，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幸福―――你，爸爸，姑姑，慧姐姐。我爱你们每一个。

　　从我在医院醒来，有一种花香一直围绕着我，我一直都能闻到它的香味。后来我意识到，那是薰衣草，是妈妈最爱的一种花。

　　你听过薰衣草的传说吗？是妈妈告诉我的。很久很久以前，在薰衣草的故乡，法国的普罗旺斯，有两位相爱的人即将被他们的父母拆散。姑娘于是跟她的爱人约定，在拂晓时分两人一起悄悄离开故乡，去寻找他们的幸福。等到那一天，姑娘来到约定的地点，看到少年正在等她。她欢喜地向他跑去，少年却即刻化为一束薰衣草。姑娘捧起那束花，风吹来，花瓣一片片落下，少年在絮语：“亲爱的人，我就是你想远行的心。”

　　青姨，我想，我就是妈妈的薰衣草，是妈妈的心。妈妈要远行了，她的心怎么会不随着她去？妈妈和我会一起去妈妈说过的那个新家。别为我们伤心，我们会很快乐地等你们来。我和妈妈会在沿路栽满薰衣草，等你来的时候，看见那些盛开的薰衣草，循着花香就能找到我们了。

　　我曾告诉明宇哥哥，好好地爱慧姐姐。也请你告诉爸爸，莫末阿姨还在等他。告诉姑姑，阿平不会辜负她。。。。

　　青姨，我也看见你的幸福了。我好开心，我好开心！

　　爱你的晓晓

　　2009－12－3　txt小说上传分享

相聚有时（尾声）
花香若有若无地从窗外飘来。简青闭上眼睛，用力地嗅着。这是薰衣草的香味吗？这，是爱的香味吗？啊，看到了，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一个长发的妇人正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慢慢向那片花海走去，她们的裙裾沾满清香。风吹来，波浪舞蹈着絮絮低语：你要好好地。等你，等你。。。

　　杨显走过来，拿走她手上的纸，轻柔地圈住她，轻吻她的额角：“可以出门了吗？简慧和明宇在等我们。”

　　简青睁开眼笑了。她握住杨显的手，温柔地说：“我们出发吧。”

　　附：

　　*　如果我真的爱你，那么我的爱不是一颗漂亮的苹果，需要小心地捧着，一个小缺口就是永远的遗憾，怎么也补不好。不！我的爱是这片海，可以藏污纳垢，允许泥沙俱存，永远截不断，打不破。

　　*　婚姻里根本没有骄傲的位置。如果连最亲的人都无法包容，定要分出高下，那来尘世一趟是多么的虚度。

　　*　这一切是我的幻想还是实际发生着的日子？这些过去的日子，有时轻得象云，有时乱得象落花般的日子，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吗？我多想记起它，留住它！这些面孔，亲爱的，可爱的面孔，留在这些薄薄的纸页里。什么时候，什么人会来翻起它呢？三年，五年，还是三十年以后？我只希望，等你来翻动它的时候，你能记起，我曾怎样爱过你，怎样深深地，无望地爱过你。

　　*　我们终于要各自走上不同的路，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决定不问你将去哪里。既然注定了不能跟随你，那么我就停下吧，停在我们相识的地方。不能爱你，不能关怀你，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将你记在这里，将你留在这些薄薄的回忆里，让我自己永不忘记，永不忘记与你有关的这最后一段岁月。

　　*　当时光已经象窗外的风不知觉间吹过，当你象风里的流云终于不知去处，我始终守在这个无人的渡口，将青春渡过彼岸，再渡回一船的回忆。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我还是始终守在这里。如果有一日，我们全部老去，我这里还存着不老的时光，不老的故事。来翻阅吧，来翻阅吧，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为我，为你，为我们做到的。

　　――――摘自简云的遗稿《海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