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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雄-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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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灾民!”杨行密道∶“那些灾民仍在受着饥寒与瘟疫交逼,还有依旧留在乐山的灾民,我想合共也有十多万人吧?”
想到至少有十多万人流离失所,想到那些孩子饿死。病死的尸体,杨行密只感到心头惴惴难安。
住温答∶“空想并不切实际,我们根本帮不了他们!”
杨行密悒悒而道∶“不!是有法子的!只要我…”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他白然看见了一个人正朝小庐步来。
是花贱!
只见她正满脸死气沉沉的步近二人。
杨行密并不感到意外,他算准了她在知悉钱柳的死讯后,必会前来找他们的。
但他却未料到花贱甫一见他,劈头所说的竟是一名莫名其妙的话。
她呆呆的道∶“我…偷看了。”
偷看?
她究竟偷看了什么?会令她有如此死气沉沉。静得可怕的表情?
杨行密正欲相问,花贱已把一张字条递了给他;他还未打开一看,花贱已凄然道∶“我一直都在怀疑,到底…钱少爷为何会答应帮主监视你们?他为何…要接受这个无聊的任务?难道…他真的如一般金甲军众所说,只想…邀功?直至我知悉他的死讯后,我不用再怀疑了。
我终于忍不住偷看了…钱少爷叫我别看的这张字条,方才发觉…原来他…他不但…没有些微…得益,还需要…付出…不菲…代价…“
她的嗓门已渐沙哑,眼泪也忍不住从她的眸子滑了下来,她泪眼思思思思的瞧着杨行密,十分艰难地完成她犹未说完的话,道∶“他为了…你们,与帮主…赌他的…一双…眼睛!”
说罢终泣不成声。
“一双眼睛”四个字恍如霹雳雷霆,狠狠轰进杨行密与住温耳内,住温当场满脸通红,因为他当日也是自以为钱柳是为邀功才会监视他俩的。
杨行密闪电般打开那张字条,他终于看见了…
那确是一纸赌约,列明了若杨行密与住温不能及时回来的话,黄巢将要挖下钱柳的一双眼睛,以示他“有眼无珠”,错看了人。
赌约上还有钱柳草而有劲的签名,可见他签时如何爽快,如何坚信,如何狠!
他终究没有错看了杨行密与住温!
他自己却反被这世界错看了!
杨行密的心不禁直往下沉,一双本已干涸的眼睛又复濡湿起来,一直在他心头犹豫不决的抉择,就在此刻,他狠狠的决定了!
花贱犹在绝望地啼哭着∶“为什么?为什么钱少爷要…保证…你们?为什么他宁愿…豁出…性命…也要救那些…孩子?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这样傻啊?”
杨行密恻然盯着她痛如刀剐的脸,他忽然发觉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对钱柳竟已有一种超越主仆的感情…
她扳过她的身子,毅然道∶“花贱,难道…你还明白?钱师兄如此做。只因为…他深信这样做…不但绝对正确,而且,也是此世生而为人,应该要…做的事…”
花贱泪痕披面的看着他,悲恸地问∶“应…做…的事?”
“不错。”杨行密眺着漫天的风雪,十二岁的他居然唏嘘起来∶“既已生而为人,若自认为应做的事,即使…死,也还是…会毫不考虑。一意孤行地去干吧?”
他言毕瞥了花贱与住温一眼,悠悠的道∶“今日,我也恍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到了我该实行这个道理的时候!”
他说着愀然地转身,再没理会住温与花贱,迳自步去。
住温默默的看着杨行密远去,良久良久,眼角陡地淌下了一道泪痕,神色黯伤的道∶“杨,我终于明白你要干什么了…”
花贱讶然问∶“住温,杨少爷…将要干些什么?”
住温道∶“他,他将要为灾民干一件他不想干,却又应该,必须去干的事。”
花贱仍是大惑不解,惟有凝眸目送杨行密渐渐远去的孤单背影。
他的头发犹在风雪中飘扬。
如雨。
如丝。
如恨。
却不如意…
天下第一楼内。
黄巢正欲就寝,忽地,楼外响起一阵落寞的敲门声。
黄巢非常讶异,这么夜了,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来骚扰他?
“谁?”他沉声问。
“我。”门外人直截了当的答。
黄巢当然认得这个声音,他想不到他竟会这么夜来找他。
“门未闩上,进来吧!”黄巢边答边把早已松驰下来的老脸再度绷紧,眨眼之间,脸上又复绽露一股不可侵犯的帮主威仪,整装待发。
“轧”的一声,门开处,他徐徐步了进来。
难怪适才的敲门声如斯落寞,因为步进的他有一颗落寞的心。
他是杨行密。
“师父。”杨行密木然地低唤一声。
“唔”黄巢自鼻子里沉应,问∶“行密,你这样夜来找为师,所为何事?”
杨行密定定的瞧着他,依旧没有半丝表情,一字一字的道∶“徒儿想和师父做一宗交易。”
“哦?交易?”黄巢微微错愕,定定盯着杨行密,嘲弄道∶“我的好徒儿,你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商贾,居然和为师谈起交易来了?是了,你到底想交易什么?”
杨行密平静的道∶“我,需要白银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黄巢一双龙目睁得如铜铃般大,他的眼睛,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睁得这样大。
杨行密答∶“不错,一百万两,一两银子也不能少…希望这笔银两以钱师兄之名…捐给乐山一带受洪水肆虐的所有村民!”
啊!原来他心中所想的…
还是那些活在水深火热的灾民?
还是━━
钱柳?
这就是他认为应做的事?那不应做的事呢?
黄巢只认为杨行密是个傻子,他狡狯地斜睨杨行密,目如鹰隼,问∶“你说这是一宗交易,那你又以什么来与为师交易?”
杨行密毫不踌躇的答∶“我,我自己!”
“只要你愿出这一百万两,我便代替钱师兄替你打━━铁桶江山!”
黄巢一怔,他至此方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低估杨行密。
他以为他过于愚仁,不懂利害,如今终于知道,杨行密比他所想的更懂分析利害。
目下钱柳已死,黄巢已失一员大将,杨行密要以自己来作谈判条件,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为过,如此乘机以自己来交易,为的只是拯救灾民,只是报答钱柳这个死了的人的相救之恩,在黄巢的眼中,杨行密又始终也和钱柳一样━━愚不可及!
然而,杨行密所提出的,确实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选择。
黄巢朗笑道∶“呵呵!果真悲天悯人,就连老夫也开始尊敬自己的徒儿了,不过你可有想过,人间遍地皆是为生计愁苦的人,你帮了一次,帮不了第二次…”
杨行密并不作声,他只是凛然地看着黄巢,目光中的坚定不移已表露无遗。
再也没有哀求,因为这是一宗最公平的交易。
也是一宗最无奈的交易。
黄巢一颗素来老谋深算的心在此瞬间,不断的推详。琢磨。盘算。
良久良久,天下第一楼内,最后传出了一声
 ;。。。 ; ;
密中草
钱柳没有死。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没有死。
身堕十万丈深渊,任杨行密轻功盖世,力挽狂澜,也挽个回他的命,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如陨星般的急坠而下,想必粉身裂骨。无命生还。
但是,现在,他却平躺在沾露的柔软草地上。
睁开眼。
毫无遮掩的星光冷淡的照在这个不哭死神身上。身上的轻重伤日立如无数柄刀于同时拥刺着他的心。
他满身冒汗,唇裂龈血,但在巨痛中,却仍很清醒。
把他从在死城前拉回来的是一条——白练。
相思一生,刻骨铭心的白练。
但它既在,雪缘呢?
——她既然没死,既然救我,为什么又不来见我?
钱柳虽伤痛欲死,但一想到此,便奋然站了起来。
——找雪缘!
天涯海角。穷尽此生,必找雪缘!
于是有人曾看到一个身披黑色斗蓬的冰冷汉子,在漫无目的寻找中,沉沉自语:
“我绝不会忘记你……”
“只要一日不死,我便会为你……”
“永、锁。孤、心”……
他这一次说出的话,也许比他一生所说的还要多。
十八天后,钱柳便沉默如山般的静坐一个客栈的桌子旁。
他的对面亦坐着一个女子,自衣如梦,深笠遮面。声音坚决、低沉。
“不要想我,不要念我,也不要找我……”
钱柳毅然插口:“不行!”
白衣女子没有理会,接着道:“因为你还有一件事,比这更重要得多!”
钱柳道:“什么事?”
白衣女子缓缓道:“报仇!”
钱柳身形微微一颤,就如一株不可撼动的巨树,陡被狂密撼动了。
白衣女子盯着他道:“白家庄七十二条人命,白居易子孙尽绝,这大仇你报是不报!”
钱柳眼睛里己发出了刀锋般的光芒,道:“报!”
白衣女子霍然长身而起,冷声道:“那你下次找我的时候,就千万别忘了带样东西。”
钱柳道:“什么东西?”
白衣女子一字一字的道:“黄巢的人头!”
五个字,就如兜头的一盆冷水浇熄了钱柳的所有热切与苦恋。
他迅速恢复了过来。
既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只花了十二天时间,用双腿走回了金甲军。
从前他也许从没有跋涉过如此漫长难尽的远路,但可以肯定,他今后的路,一定心会比这更一
艰危冗长!
无论谁想击垮黄巢,都必须具备两样东西
——…力量于时机。
力量可以在磨练中增长。
而时机便只有等。
等到钱柳终于迈进杨柳阁大门时,尚让与花贱喜庆的爆竹声,又儿乎把他的整个身心全部震碎。
杨柳阁大厅,喝酒的喝酒,祝贺的祝贺,行令的行令,拈拳的猜拳,一片喧闹,但突然间,一声高喊:
“盐铁堂钱堂主驾到!——”
顿时所有一切都遮然顿上。
每个人嘴里部象塞了一个难以下咽的大核桃,张口难合,吃惊的望着钱柳。
——这匹心神俱疲的战马。
慢慢的踱进厅内,慢慢走到这对新人前,慢慢的说了一一句:
“恭喜你们!”
尚让立时的感觉反倒象一个事后被抓住的贼,呐呐道:“谢……谢……谢谢!”
钱柳又淡淡道:“我可不可以喝一杯?”
花贱抢着道:“可以,当然可以!”
她马上为钱柳斟了一碗酒。
钱柳马上喝了下去。
连气都不喘一口,连一滴都不剩。
然后回了一声:“谢谢!”,居然连同那装酒的碗,亦一同带入他的神秘大地。
——杨柳阁。
这一满厅的人都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不知钱柳此举何意。
但也总算走了。
这个迫得众人连气都透不过一口的人一走,众宾客立即缓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候,他们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因为,黄巢来了。
黄巢满脸微笑的走进来,就象他打心眼里赞同这件事一样。只可惜,就算他笑的时候,也没人敢陪着一起笑出声。
大家只有肃容满面的注视着他,听着他似乎欢快道:“让儿,恭喜你!”
尚让心中立时一阵苦叹。
——师尊恭喜的是“你”,不是“你们”。
一一师尊心里仍不能接受花贱。
但他没有办法,他只有堆起笑容,恭声道:
“谢谢师父!……”
花贱亦立刻怯怯的倒了一碗酒。
黄巢饮尽,一转身,目光凝在一声不响的杨行密身上,片刻才移。
然后,他径直走了出去。
杨行密亦跟着离开。
杨柳阁里,许久才恢复了喜气。
黄巢带杨行密去的地方是一一
天下第一楼!
坐在九五之尊的宝座上,黄巢第一句话竟是:“钱柳重伤及骨,一个月内不宜再战!”
杨行密垂头,低声道:“弟子知道!”黄巢又道:“让儿虽与那贱婢成亲,但我在三个月之内仍不想他杀人!”
杨行密仍旧道:“弟子知道!”
黄巢眼中却忽然厉光一闪,盯着杨行密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也一定很清楚,只有你……”
黄巢锐目更盛,无比直接道:“揪出住温,就地格杀!”
杨行密瞳孔收缩:“什么?”
黄巢却单手一挥,一件物事掷地有声。
赫然是黄巢的九死格杀令。
杨行密知道,九死格杀令,九死无悔,但仍禁不住问:
“我可不可以不做?”
黄巢厉声道:
“我的话你敢不敢不听?”
杨行密不敢。
黄巢道:
“住温偷取铁尸雄蚕,帮助反贼玉三浪,看在你的面上,我犹可不计。但住温最近却时常与一个人在一起,我便绝容他不得!”
杨行密问:“谁?”
黄巢眼光己如刀锋般锐利,冷冷道:
“乌柳城余孽李存孝!”
乌柳城虽与李克用一起,俱被黄巢扫平,但黄巢疑心素重,深恐其再崛起江湖,所以一见其子李存孝等一干余党,立即格毙、绝不留情。
杨行密一听住温与之在一起,便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己铁青着脸,坚定道:
“师父放心!我一定要让住温死无葬身之地!”
黄巢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你出去!”
杨行密拾起九死格杀令走了出去,他真的要将黄巢的格杀令彻底执行到底?
当然不会。
他只答应,必杀住温。但却没有说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二年。
也许十年……
当黄巢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直恨不得一拳打扁了杨行密的鼻子。
但却又舍个得。
他只有三只手。
——尚让,钱柳,杨行密。
砍下任何一只,所产生的后果,他无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这样直到过了六年。事情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黎明前,大地沉黑。
密林旁的官道,一个满而皱得像树皮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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