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求救讯号-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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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　序（12）
……
　　我觉得好累，好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只想结束这样的日子。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
　　我希望下辈子能够变成你们心目中的乖女儿，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
　　薇薇
　　200X年3月4日
　　6。
　　清晨，阳光从窗台慢慢照进眼睛。
　　佳岛起得很早，她跟另外一个同学负责轮流开关班门。
　　光线从早到晚移动着角度，因为高一取消了晚修，到夜幕笼罩的时候，就结束了在学校的一天。
　　其实有时还是能遇到游息宴，隔得很远，甚至擦身而过。
　　他在心里占着一个不轻不重的位置，跟少女薇薇的名字连在一起。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佳岛关上班门，金黄色的落日光线照在手上，一年级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二三年级的走廊亮起了灯，佳岛走到楼下抬起头望了一眼，却突然把视线侧向了另一边。一个少年飞快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后面有一个人追着，好像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一直追到中庭那里才追上，追上后两人就一边吵一边往门口的方向拉扯过去，佳岛原地怔了一会儿，见他们往自己这边走来，就慌忙地躲到阴影后面。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我给你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教育，请最好的家庭教师！每个月还给你这么多钱，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陌生男人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音量，但还是掩不住愤怒。“我现在跟你说话……”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男人接起电话，“哦哦行行”了几句之后，突然没了愤怒，“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喜欢在外面买些什么玩些什么都没关系，可是不要在学校捣乱，我不想再被叫来！”说着就“砰”的一声关了车门。
　　佳岛躲在阴影里，一阵汽车发动驶过的声音之后，外面就没有了声音。
　　当佳岛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校门口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看着通往学校后围的一条空荡荡的小路。
　　游息宴。
　　再一次来到那间传说中的鬼屋后面的时候，地上还是有很多烂砖碎瓦跟丢弃的瓶子食品袋之类的垃圾，黄昏的光线越来越暗地照进里面，少年站在十几块碎砖垒起来的高位上，手上拿着喷漆往一面巨大的高墙喷绘着，手腕上的浅蓝色缎带带弧度地摆动在灰白色的空气里。深蓝的色彩重复地重叠着，与布满了黑色的枯萎藤蔓的墙面交织错落，如同一个瑰丽的黑夜般侵吞着原本墙上的所有色彩。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天空收起最后一线光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微微侧过了头对着已经站在旁边很久的佳岛，“看什么看？”
　　“啊？”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对……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没有想到一句话能把她吓成这样，少年有点儿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调电筒照射的角度，却被一个人挡住了视线。
　　“我帮你拿……好吗？”
　　其实多少有点儿诡辩的意味，在被游息宴问到“你为什么老是跑来这里，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接近我吗”的时候，回答了一句“你只是说在学校里不要……”
　　因为高一没有晚自修，所以几乎每天放学都会来这里看能不能碰到他，事实上他也经常来这里。
　　别人没有叫你来自己却一天到晚跑来这样的举动多少有点儿厚脸皮或者不要脸的意思，但是……
　　想多看他一眼。
　　看他画画的时候，脸仰起来的样子。他皱眉的样子。他坐在一边不小心睡着的样子。他浅笑的样子。天空半明半暗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星辰。有时候他跟朋友一起来，围成一圈说笑打闹，他坐在朋友中间微微地笑，狭长的眼睛里流动着一点儿光，看起来特别温柔。　。　想看书来

蓝色　序（13）
有时候他也会跟她说话，一句“你来了”，或者“好冷”。下雨的时候躲进屋檐下，他递过来校服外套说一句“擦干一下，小心着凉”。有时她看着满墙壁蔷薇花的时候赞叹说“好厉害，以后肯定会成为著名画家的”，他就会无奈地笑着说“涂鸦也能成为画家吗？你真的很喜欢乱给人加油哦。”
　　会用铅笔画一些画，记忆中没有擦改过的凌乱线条，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树枝，有灯塔的海洋、布满阴影的湖畔，或者云层上的光，他的画没有实体，就像一个个虚无的梦境，偶尔落在他随性而粗糙的线条上，于是那些从未有人见过的梦境才从门的另一边探出头来。
　　有一次心血来潮地要画一张她的素描，结果画到一半就变成佳岛在鬼屋里备受惊吓的模样，太过传神，画完之后他忍不住扶着额头笑个不停。
　　没有实质内容的琐碎言语，落在手边的阳光，记忆中一同度过的日子，黄昏的光线折射出各个角度，连同一些零碎的笑声一起，仿佛挂在窗边的风铃一样，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声音。
　　然后，就慢慢消失了。
　　进入下学期后，高三很快就是一模，听纪涟说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老师最忙，但低年级的学生却能赚到几天放假时间的好日子，“都是托他们考试的福啦”，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老师其实都在忙些什么？”纪涟神神秘秘的样子。
　　“改卷子？”
　　“改个空气啦！他们都忙着劝退呢！”
　　“劝退……是什么？”
　　“就是劝学生退学啦，表面上说是为学生好什么的，其实就是怕成绩差的去参加高考会影响升学率啦。”纪涟露出“你看看这世道”的表情。
　　其实这件事，除了佳岛以外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大家在课余或者吃饭的时候讨论着学校这种利益至上的行径，纷纷表示着自己的不齿，但只是在私底下罢了，谁也不会搬到台面上来说，毕竟被劝退的又不是自己。
　　一模的时候，学校因为人手不足在高一抽了部分成绩好的学生去充当监考的角色，这次模拟考因为是进行全市排名的，所以对填报志愿有很大的参考价值，所以即使开了摄像头，每个考室也配了两个老师跟一个助监的学生，以防止有人作弊。
　　佳岛跟纪涟都被抽到了去当监考，所以从上午一回到学校开始纪涟就在抱怨个不停。
　　“为什么今天大家都在放假我却要回来学校当童工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成绩好是我的错吗？”纪涟满脸都是怨念，“那帮死人今天还约出去逛街唱K，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刺激我这个没得去的，好倒霉！”
　　“啊……不要这么说嘛。”佳岛也不知道逛街唱K有什么好玩的，假期在学校跟家里都一样，所以完全没有怨念。
　　“而且更倒霉的是，我监考的是有大、魔、头游息宴在的考场耶……”纪涟还特意加重了语气，“我好怕得罪他……还好仁慈的上帝派了国老师跟我在一起，他会保护我的吧，他会保护我的吗……”
　　佳岛摇了摇头，扔下还沉醉在被害妄想中的纪涟就往自己该去的考场走去了。
　　时间很快地过去，上午一场考试结束之后就跟纪涟到学校附近吃饭顺便逛了几间小店，下午考试开始之后，考场里跟早上一样只剩下写字跟翻页的声音，春末的阳光已经带了一点儿暖意，佳岛站在讲台边发呆，想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事情，然后一个人对着阳光傻笑起来。
　　而在同一个时间点里，另一个考场里的国老师突然弯下了腰，手伸往椅角里面假装掏了掏，然后把一张原本就捏在手心里的纸条放在游息宴面前说：“这是什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蓝色　序（14）
佳岛在听到那阵混合着尖叫跟桌椅碰撞的声音时愣了一愣，然后很久才反应过来要像其他人一样走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而当她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有老师在走廊里赶学生回去，“快点儿回去考试！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离下午这场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浮动了一会儿的人心很快又平静下来，佳岛继续监考完整理好卷子就去找纪涟一起回去，纪涟在教室里说声“等一下”然后扶起一张倒在地上的桌子。佳岛看见这间教室里有点儿乱，于是就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啊？你刚才没有看到吗？”纪涟很惊讶，“刚才好多人都出来看了，就是游息宴那个人啊，我说了有他在的地方准没好事吧，刚才他作弊被国老师发现了，恼羞成怒竟然在这边打老师！”
　　“把国老师打得都流血了，你没看到现场他的样子有多狠。”纪涟边说边漫不经心地挽起书包，“所以我说吧，这种差生一天到晚只会寻事打架，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要影响身边的同学，还这样对待关心自己的老师。”
　　不要说了。
　　“你说那些人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作弊有意思吗？不是凭自己实力考出来的成绩对将来有什么用？有种高考作弊去啊，被发现了还敢打人？真是。”
　　不要说了。
　　“我觉得这种人啊，就应该送去劳教所改造改造，不然就不会停止害人……”
　　“不要说了！”
　　纪涟吓了一跳，看着跟平日完全不同的佳岛，正用一种不能自控的激动的眼光看着自己。
　　她在抖，因为愤怒而全身发抖。
　　纪涟有点儿傻眼了，“你干什么呀……”
　　“你给我闭嘴……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知道他做过什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些什么！！”
　　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冰冷，但其实很容易就会笑起来；他右手腕上总是缠着的浅蓝色带子下面，是多次自杀之后留下的疤痕，大概自己也有很多感到悲伤的事，但从来不说；他不习惯对人温柔，连对别人好也只懂得以冷漠的粗糙的方式表达出来；他总想要别人好，要别人不受伤害，他其实很善良，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他不是一个好人。无论他作弊了还是没有作弊，但是他打人的时候，心里肯定比谁都苦……
　　你知道他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他些什么？！
　　“我没有作弊。”游息宴看着从公司赶过来的父亲，声音里没有任何愤怒、不安或者悲伤的感情，他只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一个希望他相信自己的事实。
　　“你竟然作弊，还打老师！”但是他已经听不见儿子的声音了，老师捂着一边青肿的脸冷冷地告诉他他儿子作弊打人将被退学处分的事情，那么多人在办公室里听着看着，看着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怎样丢尽了他的脸！
　　“作为学生不好好学习三天两头搞早恋、作弊、打人……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这么贱啊？你还要做多少坏事？你长大了是不是要杀人放火啊？”
　　一句接一句，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句接着一句，伤人的话，羞辱的话，让人寒心的话。
　　不断重复的错误，一点儿一点儿地在加深。
　　偏见，误解，定义。
　　扭曲了真相。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说出来的话再也没有人相信，你的存在再也没有人喜欢，你痛苦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安慰，你发抖的身躯再也没有人拥抱？
　　游息宴看着愤怒的父亲，心里闪过很多奇怪的画面，一些遥远的、漫长的光影，那个时候，没有很多很多的钱，没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可是总是在笑，笑容化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圈，清晰地洞穿了十几年后的现实。　txt小说上传分享

蓝色　序（15）
“我以后没有你这个儿……”父亲话说到一半忽然被猛地推开了，那个人推得太猛太快，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能反应过来。
　　游息宴看着把自己的父亲用力推开的佳岛，她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浑身都在发抖，不停地、不停地发抖。
　　佳岛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事实上她已经看不清了，眼前是一片模糊，只是刚才听到一半的话还留在心里，大概还有很多她没有听见的，大概还有很多她从未听过的，作为父母能对子女说的，最恶毒的言语。
　　佳岛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男人说，她的声音不大，很轻，却很绝望，像从内心里嘶哑出来。她说：“你为什么不爱他？”
　　想要哭泣。
　　“你为什么不理解他？”
　　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可是想要哭泣。
　　“你为什么不关心他？”
　　忍不住的泪水，只想哭泣。
　　“你为什么只会说他的不好，怪他的不是？”
　　——喂，上面的，耳膜都要震穿了。
　　——你真的很喜欢给人乱加油哦？
　　“为什么你不爱他！！……”
　　神啊，为什么不可以让这个人，变得幸福呢？
　　时间过去了两个月，有一些人走了，有一些事改变了，有时进教室的时候会偶然听到两句压低音量的话，“她跟游息宴……真看不出来。”
　　但已经不能够影响到佳岛的心情了。
　　学校打了电话给她的父母，说辞一如既往可笑，说是“你的女儿交上了坏学生朋友”，让一向对佳岛很放心的父母突然紧张了起来，每天上下课都接送，生怕被坏人拐到什么地方，然后发生类似电视剧里的可怕情节。
　　佳岛试图说服父母放心，但她的话一向没什么说服力。
　　对了，游息宴被退学了，校方一口咬定他作弊，并对他打人的行为保留追诉的权利。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那天她被一个老师拉了开来，游息宴被他爸爸带了回去。
　　因为一直在哭，甚至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佳岛伏在书桌前写着今天的作业，突然窗边传来“嘭嘭”的声音，佳岛马上停了笔跑去开窗，好让窗外的游息宴能够进来。
　　从半个月前开始，他们以这种方式见面，一开始佳岛还以为是鬼在敲窗，吓得不敢开，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当她第二天晚上掀开一点儿窗帘看到外面的游息宴的时候，表情比看到鬼还恐怖。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爬窗了，多恐怖呀，这里毕竟是五楼……”
　　“没事，我技术好。”他笑了一下。
　　“可是我怕你出事，我们可以打电话或者传简讯就好了……”
　　“打电话……”少年看了一眼过来，“又不能见面。”
　　有时候觉得肯定是在梦里，才会听到这样的话。
　　肯定是在梦里，才会看到他狭长的眼睛里那一点儿微笑着的光，只注视着自己一个人。
　　在梦里，他才会趴在她床边睡着，缠着浅蓝色缎带的手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游息宴回到家的时候，用人迎上来说老爷已经回来了，在饭厅那边等他过去吃饭。游息宴走过去看到父亲之后，犹豫了一下，然后朝着他点了点头。
　　那一天回来之后，父亲很久没有说话，他看了儿子很久，才忽然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大到已经无法轻易地沟通。
　　——你为什么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关心他，为什么只会说他的不好，怪他的不是？
　　——为什么你不爱他？

蓝色　序（16）
自从那天之后，父亲开始比较频繁地回家吃饭，有时候还会叫自己陪他一起看电视。
　　但生疏了十几年，那个称呼，还是没有办法叫出口。
　　“我想搬出去住。”
　　父亲夹菜的手顿了一顿，隔了好久，“啊……是吗……”
　　“嗯，到外面走走。”
　　“那……有空要多点儿回家吃饭，珍姐煲的汤外面喝不到的。”
　　“嗯。”
　　“……跟那天那个女孩一起吗？”
　　“……”游息宴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喜欢你吗？”
　　“我喜欢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