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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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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一个谣传像蝙蝠一样在镇城墙上飞动。全镇人都慌慌地议论着刚听来的各种消息:又要重新分配土地了;工厂,还有那些粉丝作坊,都要转交到个人手中经营。老天,时光真的像老磨一样又转回去了?没人敢相信会是真的。可是不久报上也印了类似的意思,接上镇子开起了大会,号召分地、把工厂和粉丝作坊转包到个人手里。洼狸镇惊呆了。有好多天,全镇没有一点声息,就像很久以前巨雷劈了老庙时的气氛一样。大人孩子都不说话,吃了晚饭互相盯几眼,赶紧上炕睡觉,连鸡狗鹅鸭也缄口不语。人们只在心里呼叫着:“洼狸镇哪,你这个背时倒运的镇哪,你还能走到哪里去啊?”……镇长和街道主任亲自领人丈量土地了,每丈量一块,就告诉大家一声:这叫责任田。后来剩下大大小小的工厂和粉丝作坊了。谁来承包呢?停了十几日,终于有人把那些工厂包下来。最后只剩下粉丝作坊了。再也没有人向它伸手。河岸上那一溜老磨屋神秘地沉默着,凶吉未卜。谁都明白:这些黑黝黝的破败的老磨屋简直就凝聚了洼狸镇的全部精气、全部晦气,活活连结着镇子的荣辱兴衰。谁敢踏进这阴暗潮湿、生满了青苔的“古堡”里,去充当它的主人呢?镇上人从来就把粉丝工业当成一个古怪行当。老磨屋、漏制粉丝的房子,都有难以言说的复杂和神秘。在粉丝生产过程中,水温、酵母、浆液、面糊……任何一个微小的关节出了毛病都会招致全局失败:淀粉突然不沉淀了!粉丝突然断成一截一截!……做粉丝的人把这种情况叫“倒缸”。他们惊呼着:“倒缸了!倒缸了!”却常常束手无策。不知有多少老师傅最后背着人跳进了芦青河。有一个师傅被人救起,第二天他又把自己悬在老磨屋的梁上了。就是这样的一个行当。如今谁该当老磨屋的主人呢?老隋家几辈子都做粉丝工业,由老隋家的人出头承包不是更合适一点吗?终于有人鼓动起隋抱朴来了,结果这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连连摇头。他盯着河岸上那一溜磨屋,呜呜哦哦地咕哝着什么,满脸的慌蹙。

  就在这个时候,老赵家的赵多多做出了惊人之举:出头承包了粉丝作坊。

  整个洼狸镇沸动了。赵多多承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作坊改称“洼狸粉丝大厂”。人们见了面互相对视,都有些眼花缭乱了。大家好象突然明白起来:粉丝工业如今再不是洼狸镇的,它也不姓隋了,它是老赵家的了!天哪,老磨一天到黑呜隆呜隆转着,它要转到哪里去啊……全镇人常常望着那一溜磨屋发呆,他们觉得世事的变异奇怪得很,这一切的一切一点也不比母鸡在院墙上排队行走和刺猬大咳差到哪里去。“日子翻个个了”,镇上人都这么说。所以当土地在一天凌晨抖动起来的时候,只有人恐惧,没有人惊讶。

  如果说土地抖动另有什么更直接的原因,那大概还要怨田野上那些井架子。多半年来就有一支地质勘探队在镇子四周活动。后来钻探的铁架越移越近,终于令人不安了。镇上只有一个瘦小的隋不召一天到晚跟着井架转,有时还帮着抬那些钻杆,溅一声泥浆。他对来围观的镇上人说:“这是探煤矿……”钻杆日夜不停地向下旋转。到了第十天上,镇上终于有人站出来阻止说:“行了!”“怎么知道行了呢?”司钻的人问。“钻穿天地十八层,要闯大祸!”司钻笑着解释,铁钻仍在旋转。但钻杆旋转到第十五天的凌晨,土地也就抖动起来了。

  所有人都飞一般蹿出窗户。由于地皮不稳,很多人都觉得头晕恶心。办有隋不召驾了半辈子船,勉强能够适应这种颠簸和旋转,跑得最快。正跑着,不知哪里发生“轰隆”一声,人们都呆住了。怔了片刻,大家又拼命往一块空场上挤去──那是老庙烧毁后留下的一块空地,已经站着、蹲着好多人了。多半个镇子的人都涌过来了。人人都在瑟瑟发抖,可天气一点也不冷。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断断续续又有气无力,连巧嘴滑舌的人也变得口吃。大家问着:“什么塌了?”没人说得出,一个一个都在摇头。不少人没有穿好衣服,这会儿醒过神来,撕撕拉拉地往身上套衣服。隋不召光着身子,只在屁股上斜捆了一件小白衬衫。他到处找着老隋家兄妹几个:侄子抱朴和见素,还有侄女含章。后来他在一个草垛子根下见到他们兄妹三人。抱朴穿的衣服多一点,含章上身只有一副乳罩,下身是一条内裤。她两手护着胸部蹲在靠里边一点,抱朴和只穿一个裤头的见素用身体挡住她。隋不召蹲下来,费力地望着黑影里的含章,问:“小章章不打紧吧?”含章“嗯”了一声。见素往含章跟前挪了挪了身子,有些厌烦地哼一声:“你到别处转转去吧!”

  隋不召在场上转着。他发现,差不多都是同一族人凑在一块儿,哪里人密集,哪里就会是一个家庭。隋、赵、李分成了三大摊儿,老老少少都挤在一块儿。也没有人召集他们,这完全是地皮的力量。它三抖四抖就把人给拢到他所从属的那个家族里了。隋不召特意走近老赵家那摊看看,他从这些人中没有发现闹闹,觉得是个了不起的遗憾。闹闹可是老赵家的宝贝姑娘,二十岁刚多一点,漂亮劲儿河两岸出名,整天像团火一样在洼狸镇上滚来滚去。老头子咳着,插着人空儿往前走去。有时他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归到哪个族里才好。

  天越来越亮了。不知有谁喊了一句:“咱老城的垛子塌下来了……”人群立刻明白了那一声钝响是什么,这会儿惊骇地大叫,接着向一边涌去。这时有一个年轻人跃上了一个废石基,喊道:“站住!”所有人都仰着脖儿望过去,不知又出了什么事。那个青年把右手平伸出来说:“乡亲们,不要动。这是地震,一般要连着两次。等等第二次吧!”

  人们屏住呼吸听着,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第二次往往比第一次更重。”年轻人又补充一句。

  人群里一片嗡嗡声。隋不召在一旁听得真切,大喊道:“信他吧!这里面有『原理』!”

  场上终于安静一些了。再没人活动,大家都在等待第二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赵家突然有人带着哭腔喊叫起来:

  “坏了,四爷爷还没有逃出来!”

  人群立刻有些乱。另一个上年纪的人用沙哑的嗓门大骂起来,人们都听出是赵多多的声音:“你他妈的穷喊,有鸟用!还不快去把四爷爷背出来……”有人应一声,拨开众人,箭一般向巷子里跑去了。

  场上再也没有人说一声话,安静得人心发紧。这样过了一刻,那个人从巷子里拐出来了。他大声宣布道:

  “四爷爷呼呼正睡呢!四爷爷说,老少爷儿们都回家吧,没有『第二次』了!”

  场上立刻响起一片轻松的吁气声。接上,老人们都在招呼自己的孩子回家了。人群散开了。那个年轻人从石基上下来,左右脚倒换了一下,也慢吞吞地往回走去。

  草垛这边,只剩下隋抱朴兄妹三人。见素凝视着远处,骂了一句说:“四爷爷成神了,管天管地!”抱朴拾起弟弟放在一边的烟斗,摆弄了一下,又放下了……他粗壮的身躯挺起来,望了望即将隐去的星斗,叹了一口气。他脱下衣服搭在妹妹身上,又停了一会儿,一个人默默地往前走去。

  抱朴走到一截断墙的黑影里,发现有个雪白的东西闪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呆呆地站住了──原来是个半裸的姑娘,姑娘也看清了对方是谁,低声儿笑起来。隋抱朴的嗓子热得难受,声音颤颤地叫她:“闹闹……”姑娘还是笑着,两条白色的长腿在他面前高高地踏动着,踏了一会儿,就这么跳动着跑开了…… 


古 船张 炜 著 


第二章 
  老隋家族的命运也许注定了要与这些老磨屋连在一起。这个大姓里的人一代代差不多都是做粉丝的。像抱朴、见素和含章兄妹三人,刚能做活就活动在阳光明媚的晒粉场里、在弥漫着白色水气的粉丝房里。那些饥饿的年头粉丝自然做不成;但只要老磨重新转动起来,老隋家的人就立刻回到了这个行当里。抱朴喜欢清净,多年来就坐在方木凳上看老磨;见素负责送粉丝,成天驾着马车奔跑在通往海上码头的沙土路上;含章的工作大约是最让人羡慕的了,她一直在晒粉场上,戴着洁白的头巾,在银色的粉丝间活动着。如今的粉丝大厂被赵多多承包了,新任厂长第一天就召集了全厂大会,宣布说:“这会儿大厂归我管了,原先的人手谁留下我欢迎;想走的我欢送。留下来的,就得跟我拚上劲儿干!”赵多多宣布之后,当场就有几个人辞工不干了。抱朴兄妹三人像往常一样,散会后就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离开粉丝大厂的事他们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好象他们知道自己就该做粉丝这个行当,到死也不能离开。抱朴一个人坐在老磨屋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按时用木勺往磨眼里扣绿豆。他宽大而结实的后背对着老磨屋的门口,右侧上方则是石屋里惟一的一个小窗户。从这个小窗户往外望去,可以望见旷阔的河滩,散立着的“古堡”,一片片的柳棵子。更远一点的蓝色天幕下,闪烁着一片银色。那就是晒粉场了。好象那儿的阳光分外灿烂,风特别温柔,笑声和歌声正隐隐约约传过来。在那片洁净的沙土场上,晒粉丝的架子像丛林一样密,姑娘们就在这丛林中串来串去。她们中间就有含章、有闹闹……晒粉场的四周总有一群孩子卧在沙土上,他们只等一个架子上的粉丝撤掉时,抢上去拣拾落在地上的碎粉丝。从小窗户望过去,辨不清人的脸庞,但抱朴想象得出他们的欢乐。

  每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晒粉场上就忙碌起来。年老的妇女根据天边的云彩来猜度这一天的风向,然后调整一道道支架。支架的走向必须与风向交成十字,不然湿粉丝被风顺着一吹就会粘成疙瘩。马车辘辘地驶进晒粉场,接着一筐筐湿粉丝抬下来。洁白的、像雪一样纯净的粉丝悬在一行行架子上了,姑娘们赶紧伸手去摆弄它们。整整一天她们都要不停地忙活,用纤巧的手指去拆开纠扯到一起的粉丝,直到它们完全晒干,轻得像柳丝一样在风中徐徐飘动。有人说白龙牌粉丝所以天下无敌,除了因为有芦青河水的滋润,再就是归功于姑娘们的手指了。她们小心地抚摸它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像弹一架架竖琴。霞光的颜色留在她们的脸上,却从粉丝上渐渐褪尽。粉丝最终容不得一点别的颜色,它们必须是洁白洁白……姑娘们的身体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渐渐有谁在轻轻歌唱。歌声高起来,所有人就不吱声地听,直到那个歌唱的人醒过神来,大家又鼓掌又笑。晒粉场上声音最高的就是闹闹了,她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还无缘无故地骂人。被骂的人从来不恼,都知道闹闹就是这样的脾性。她从电影上学会了迪斯科,有时就在沙土上跳开了。这时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喊着:“再来一个呀……”闹闹从来不听别人的话,她不想跳了,就一仰身子躺倒在热乎乎的沙子上,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有一次她在沙子上躺下扭动着,说:“成天的,少了点什么似的……”大家笑了。一个上年纪的妇女说:“就少个楞小子搂搂你了!”闹闹从沙土上跃起来,说:“哼,那个楞小子恐怕还没生出来呢!”姑娘们愉快地鼓掌……真畅快呀,大家笑着,回过身子去摆弄粉丝了。

  含章总是离开热闹地方远一些做活,有时一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她的身材细高,一双眼睛又黑又大,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闪动着。闹闹常常从好几道架子下边钻过来找含章玩,咕咕囔囔说个不停。含章只是听着。有一次闹闹问:“你说咱俩谁长得好看?”含章看看她笑了。闹闹拍着巴掌:“你一笑多好看!你老是板着脸──你一笑真好看哪!”含章再不吱声,两手飞快地在架子上活动。闹闹谈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把含章的手握住了,拉到脸前端量着:“你这手长得真好,小指甲鼓鼓的,染成红的就好了。哎,听说了吧?今后染指甲再不用夹指桃,有一种油,抹上指甲就红了……”她说着,耸动着含章的手。当她低下头去,看到含章从衣袖里露出的一截苍白的手臂时,立刻惊讶地松开了。这手臂的皮肤太薄了,像透明似的,看得清一道道筋脉。她又去看含章的脸,见这张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但脖颈、头巾遮住的地方,那颜色都像手臂一样。闹闹不做声了。她瞥了瞥含章,见她正小心地打开两条细粉丝纠成的一个死结。闹闹说了一句:“你们老隋家的人真怪!”说完,就在一旁默默地做活了。含章觉得这一天粉丝上的死结特别多,解也解不完。她好不容易把一大束粉丝上的死结都解完了,才轻松地抬头舒了一口气。她发现一旁的闹闹怔怔地望着远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明白闹闹在望着河岸上的老磨屋。闹闹说:“一个人坐在里面,晚上不害怕吗?”含章问:“你说什么?”闹闹瞥她一眼:“你大哥呗!他们说老磨屋里有鬼……”含章的目光从闹闹脸上移开,动手整理着粉丝说:“他什么都不怕。他不会怕。”

  太阳升起很高了,强烈的阳光使粉丝、沙滩,还有河水,都反出光亮来。晒粉场一边的柳棵下站着蹲着很多娃娃,他们挽着小篮子,眼巴巴地瞅着一片闪亮的粉丝。他们每天都在这儿期待着,只等晒好的粉丝从架子上摘下来,然后就扑过去,伏到滚热的沙土上……晒粉的人越来越小气了,收走干粉,还要用一个竹耙子把沙土耙一遍,这样遗留在地上的粉丝就很少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兴奋地守候在一旁。当那个拿竹耙的人把耙子向上扬一扬的时候,大家就欢快地呼叫着冲过去,跪在地上,飞快地往小篮里拣着碎小的粉丝。有的先把篮子拋开,急急地用两臂拢起一个个沙堆,最后再坐到沙堆前细细地翻找。粉丝往往被晒粉的人踩到沙子里了,谁能从沙土里摸出一根半尺长的粉丝,就会高兴得跳起来……太阳走得慢极了,柳棵下的娃娃不耐烦地将篮子扣到头上、再取下,再一次扣上。这些娃娃中最大的才八九岁,他们没事可做,家里人就让他们来拣粉丝,逢了集日,再让他们坐到市上卖掉。大家在柳棵下等待的时候,就互相打听卖了多少钱。这天寡妇小葵领着她的小累累来了,他们也坐在柳棵下。小累累是个长不大的男孩,人们的记忆中他总是那么高。娃娃们嘲笑地看着小累累,故意大声说:“咱们当然不会有人家拣得多了……”小葵不吱一声地看着晒粉场,一只手按在小累累的头顶上。小累累眼神木木的,嘴唇有些发乌,老要往妈妈的怀里靠。小葵清楚地看到含章在架子间活动着,看到她利落地摘掉一长溜晒干的粉丝,然后又取起竹耙子。小葵看到竹耙子往上扬了扬,就推了小累累一把说:“快跑!”小累累往前跑去,可眼尖腿快的一帮娃娃早已拥到了前头。小葵眼看着一群娃娃拼命往前挤着,到了近前又一齐伏到地上,伸出了无数双小小的巴掌。她从中寻找小累累,可这群孩子太多太乱了,她怎么也看不见。小葵坐在了柳棵下,刚坐了一会儿,就抿一抿头发,往孩子们眼前走去。

  含章挥着着竹耙子,故意草草的耙着。她每耙一截,就在地上划一道杠子,任何孩子也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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