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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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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除了患有便秘的毛病外,陶文江的身体还算硬朗。年过七十以后,他的脊背丝毫不弯,甚至更加挺直了。陶文江平时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咔叽中山装,衣服虽然很旧了,但穿在他身上还是那么的有模有样。
陶冯氏喜欢唠叨陶文江的那身呢子制服,据说是他们结婚时花四块大洋买的。呢子制服衬有垫肩,陶文江穿上后更是威风凛凛。解放后,呢子制服一直被压在箱底,后来*抄家时被造反派搜走了。小陶虽然没有见过陶文江的呢子制服,但他相信陶冯氏说的话。即使是再普通的衣服陶文江穿起来都那么的一丝不苟(比如那件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当真是气度不凡。
反观老陶,风度则差远了,未老先衰,整天佝偻着个腰。再新的衣服到了他的身上,都变得皱巴巴的。他还特别爱打赤膊。夏天的时候喜欢赤脚,一双大脚丫子啪嗒啪嗒地走在河堤田埂上。老陶邋遢,不拘小节,他的这些脾气是哪儿学来的呢?
小陶也逐渐受到老陶的影响,仪表方面很不讲究。这还情有可原,因为老子是那样的。可老陶呢?看看陶文江严谨刻板的脾性,再瞧瞧老陶的自由散漫,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老陶早年就投身了共产党,而陶文江是国民党吧?但如今老陶已被开除了共产党。陶文江当年加入国民党也并非出于自愿,他是在一次集体仪式中糊里糊涂地加入的。陶文江后悔晚矣。我扯远了。
下放三年后,情形还是有了一些变化。陶文江的中山装上开始沾有烟灰、痰迹。由于三余天气寒冷,冬天得穿上两三斤重的棉袄。罩在外面的衣服鼓鼓囊囊的,也没有那么板正了。陶文江还养成了袖手的习惯,没事的时候两只手抄在袖筒里。他的白发被三余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寿眉也开始垂挂下来。还有长出鼻孔的鼻毛以及未经修理的胡须,加上脸上日益深入蜿蜒的皱纹,陶文江的面孔开始有些不清不楚了。再就是牙齿也开始脱落,三余也没有牙医可以装上假牙。陶文江日夜抽个不停,没掉的一两颗门牙也被熏得黑黢黢的,张嘴一笑,完全是个瘪嘴的老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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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陶家养过四条狗,由于伙食太好,狗长得很肥,小花、小白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养小黑时,老陶家定下规矩,平时不专门给它喂食,只是在喂鸡时,顺便给一点稻糠、麦麸和烂菜叶子混合成的鸡食,以保证小黑不至长得过分肥壮。可时间一长,陶文江似乎忘了这些规矩,又开始喂小黑了。
开始的时候是残羹剩饭,后来开始喂专门的狗食。开始时小黑有一顿没一顿的,后来发展到一日三餐,和人一样。小黑拥有专门的食盆,专门用来煮狗食的铝锅。煮狗食的炉子是由陶文江掌管的烧开水的煤炉。擦洗铝锅和狗食盆的工作自然也属于陶文江。他将它们擦洗得比人用的锅碗瓢盆还要干净明亮(人吃饭洗碗刷锅的任务一般由陶冯氏或小陶完成),一天三次,雷打不动。
洁癖(5)
小黑的嘴越吃越刁,常常剩饭。喂新食时陶文江把狗食盆里的剩饭通通倒掉,绝不与新鲜的狗食混合。此举一如他灌开水时要把热水瓶中的剩水倒掉、沥尽,绝不让鲜开的水与陈水混合。陶文江将狗食盆洗净擦干,再放入新鲜的狗食。
小黑不过四十几斤重,可陶文江喂它吃的东西之丰盛足以供应一两个一百多斤重的人。难怪小黑难以消受了。
老陶说:“这哪里是喂狗?简直是在喂猪!”陶文江却认为,小黑之所以没有狼吞虎咽,将东西吃个精光,乃是狗食不合它的口味。狗是狼变的,而狼是食肉动物,因此陶文江常常弄些排骨和棒子骨,熬骨头汤,给小黑吃肉喝汤啃骨头。小黑的待遇,渐渐地超过了当年的小花和小白。大约陶文江认为,长期以来他们亏待了它,现在该是弥补一下的时候了。
陶文江这样做,自然遭到了老陶的反对。他多次向陶文江提过意见。后者听而不闻,就像没听见一样。也许,陶文江年纪大了,耳背,的确没有听见。也许,他对老陶的说法完全不屑一顾。
老陶反对陶文江喂小黑的理由无非两条。一条是从小黑的生命安全考虑,等它喂肥了,村上人就要吃它的肉了。另一条是从他们家扎根三余考虑的。如此的铺张浪费、大手大脚,将来怎么过艰苦的日子?而铺张浪费、习惯于大手大脚的人自然只有陶文江。不仅喂狗,老陶还联系到烧开水、借钱给三余人以及收购鸡蛋等事情。特别是当他被开除党籍(这事下面再讲)后,已不比从前。老陶说,他们得做好准备,一旦停发工资,可就得靠挣工分吃饭了,就像那些下放户一样。趁现在手头宽裕,应该存点钱,以备万一。
老陶特地找陶文江谈了一次话。没想到陶文江大发雷霆,扔掉了手中的狗食盆,还差一点掀翻了煤炉。他跺着脚,大声地吼叫着:“该死!该死!该死!”面孔顿时涨得血红。
陶冯氏自然站在陶文江一边,大骂老陶是不孝之子。老陶嘟囔了句:“神经病!”就躲到门外去了。
这时苏群跑来看个究竟,老陶迁怒于她,说:“你也是的,把小陶惯得不成个样子,看他将来怎么在三余生活!”
苏群闻言哭了起来。老陶自知言重,忙对一边惊慌不已的小陶说:“去劝劝你妈!”
苏群正在解衣服口子,那架势是活不成了,要投河自尽。她一面解衣服口子,一面向河边跑去。小陶不顾一切地抱住苏群的大腿,连声喊道:“妈!妈!妈!”
他越是这么喊,苏群就越是坚决。老陶家人,谁也没有想到平素温良驯服的苏群会来这么一手,就是苏群本人也没有想到。到底是下放的时间长了,她的行为举止竟像是三余的妇女。到了关键时刻,不禁模仿起她们。
此举不禁震住了老陶一家。陶冯氏迈着小脚,跨出门槛,一路追来。一面追,一面喊小陶:“快拦住你妈!”堂屋里的陶文江也不再喊叫了。老陶呢?早已站在了河边,准备拦截苏群。实在不行,就下河救人。
不用说,苏群跳河未遂。实际上,她也的确没有想好要这么做,只是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些动作。老陶家人都以为她要跳河,又是阻拦又是叫喊的,苏群自己这才明白过来。后来,完全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向河边跑去。事后,苏群否认自己有跳河的想法(为此她深感耻辱)。
老陶问:“那你为什么要解扣子呢?”
洁癖(6)
苏群说:“我也不知道。”
老陶叹息一声道:“到底是下放的时间长了,总得受一些影响,也罢,也罢。”似乎还有一点高兴。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这是老陶家下放以来较大的两次家庭风波之一,差点没闹出人命来。后来的一次风波终于闹出了人命,但那仅局限于陶文江和陶冯氏之间,与旁人无关。我以后再说。
狗食引起的风波过去以后,陶文江自知有愧,以后,喂小黑时他收敛了许多。对家里其他成员的照顾,陶文江却更加地体贴入微了。
6
陶文江经常袖着手,站在路边守候外出的家人。无论是老陶、苏群,还是小陶,他都要守候。陶文江守候老陶下工归来、小陶放学回家,但最经常的,是守候苏群。后者去汪集采购,由于路途遥远,往往天黑后才能到家。陶文江站在路边守候苏群,有时候还迎出去,走得离老陶家的园子很远。
暮色中,三余人经常看见陶文江伫立在严妈河堤上,面朝小墩口的方向。他的脚边卧着一条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狗的毛色几经变化。开始的时候是一条花狗,后来是一条白狗,再后来是一条黑狗。惟有陶文江一成不变,袖着手,腰背挺得笔直。他的面孔微微抬起,以便看清前方,由于呼吸的缘故,稀疏的白胡须上挂着一些细小的水珠。
突然,身边的狗跃起来,向前蹿去。它比陶文江更早地察觉到苏群的到来。不一会儿,狗跑了回来,后面跟着苏群。她已经下了车,正推着哐啷作响的自行车走过来。苏群和陶文江打了个招呼:“爸爸,散步哪?”
陶文江点点头,表示答应。之后,苏群又骑上车,向村子的方向而去。小花(或小白、小黑)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河堤上就又只剩下陶文江一个人了。
他不慌不忙地转身,向村子走去。一般来说,陶文江到家的时间比苏群要晚十几分钟。就像他不是特意在河堤上守候苏群,而是散步时碰巧遇上的。
陶冯氏足不出户,所以陶文江没有机会守候她。老陶上工和小陶放学都比较准时,因此守候只是守候而已。惟有苏群钟点不定,回家又往往很晚,陶文江这才会主动出击,迎出去。
苏群回来得越晚,他迎出去也就越远。最远一次,陶文江甚至上了洪汪公路,几乎走到了汪集。那次,他回家的时间比苏群整整晚了一个半小时,的确很过分。陶文江守候老陶和小陶自然没有那么夸张,只须站在自家的桥口或者村道边就可以了。
如果家里人同时外出,老陶上工、小陶上学、苏群去汪集办事,陶文江就站在路边,一个一个地迎接。迎到一个后,便尾随对方走上一截,直到看见他们的背影进了园子的桥口。陶文江再折回去,迎接下一个。迎到后,一如刚才,尾随其后,目送背影走进桥口,他再折回去。身边的狗,也来回跑个不停,忙着迎接主人。
干这活儿时,狗们无不兴奋异常,上蹿下跳、摇头摆尾的。陶文江则很安静、严肃,就像这激动人心的相逢场面与己无关似的。每迎到一个人,他就更安静、更严肃了。而在此之前,不免有些焦虑。
陶文江迎接家人的过程一般是这样的。
下午五点一过,他便有些焦躁不安。在此之前陶文江一直坐在煤炉边,守着水壶读报纸。五点一到,他就坐不住了,开始在房间里走动。再过一会儿,便频频地来到堂屋的后窗前,向桥口和村道上了望。天色渐晚,窗外的景物逐渐模糊,陶文江于是跨出门槛,亲自来到桥口。这使他稍稍心安。但站立的时间一长,就又有些烦躁了。陶文江再次迈开脚步,来到村道上,并继续向前走去。至于走出去多远,得根据家人归来的时间而定。这前面已经说过,就不再罗嗦了。总之,回来时陶文江已完全平静下来了,甚至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对于陶文江的这个习惯,老陶没少劝过。这都是为陶文江好。他上了年纪,大冷天的站在冷风里,是何苦来呢?况且,他的守候对家人的归来毫无作用。他们该回家时,即使陶文江不守,也回来了。若是因事拖延,就是再站上两个小时,也没有用。
好在老陶家的人一般都按时回家。但也有过几次差错,或者回来得太晚,或者根本就没有回来,陶文江的守候落空,吃的辛苦就大了。这样的事至少发生过两次。
一次是小陶出走,追随苏群去了汪集。陶文江一路寻去,已经踏上了洪汪公路。路上碰见三余的农民,说是看见苏群用车驮着小陶,陶文江这才作罢。一次是苏群领小陶去洪泽看电影,因为没有日场的,临时决定住下。那一次陶文江在严妈河堤上一直站到半夜,老陶怎么劝说他也不肯回去。
后来小陶去葛庄上学,常常在赵宁生那儿过夜,陶文江的守候一再落空。回家后他唉声叹气,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鸡叫。
想到这一老一小,老陶只有无奈地摇头。
……
本书全文请看花城出版社出版的《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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