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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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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后,到图书馆,今天是第一天借书的日子,挤得很厉害。遇王施武三君,我本想检阅杂志,忽然想到可以去趟西山,征求施武同意后,乃拖王出。赁自行车三辆,王乘洋车往焉。初次颇舒适,过玉泉山后,泥泞载途,车行极形困难。但是,远望云笼山头,树影迷离,真仙境也。到后先休息后进餐,吃时,遇见一个洋人(德国人),他向我说德文,我给他说了两句,手忙足乱。后来知道他能说英文,乃同他说英文。
  饭后先到碧云寺,到石塔上一望,平原无际,目尽处惟烟云缭绕而已。塔后长松遮天。我在树中最爱松树,因无论大小,他总不俗,在许多乱杂的树中,只要有一松,即能立刻看见。下塔至水泉院,清泉自石隙出,缓流而下,声潺潺。院内清幽可爱。来碧云寺已两次,皆未来此院,惜哉。
  出碧云寺至香山,循山路上,道路苍松成列,泉声时断时闻。上次来香山,竟未闻水声,颇形失望,今次乃闻或因近来雨多之故欤。至双清别墅,熊希龄住处也,院内布置幽雅,水池一泓,白鹅游其中。又一小水池,满蓄红鱼,林林总总来往不辍,但皆无所谓,与人世何殊,颇有所感。循水池而上,至水源,状如一井而浅,底铺各色石卵,泉由石口出,波光荡漾,衬以石子之五色,迷离恍惚,不知究为何色,颇形佳妙。但究有artificialartificial人工。气,为美中不足。至双清至香山饭店,门前有听法松。下山乘自行车至卧佛寺。这里我还是初次来,金碧辉煌,仿佛刚刷过似的。此寺以卧佛出名,但殿门加锁,出钱始开。佛较想象者为小,但有庄严气,院内有娑罗树一棵,灵种也,折一叶归以作纪念。
  出卧佛寺乃归校。
  饭后至Herr施屋闲扯,又来我屋闲扯。吕、长之继之,走后已十时半,铃摇后始眠。
  十八日
  今天是九一八的周年纪念。回想这一年来所经的变化,真有不胜今昔之感。我这一年来感情的起伏也真不轻。但是到了现在,国际情形日趋险恶,人类睁着眼往末路上走,我对国家的观念也淡到零点。
  早晨在礼堂举行纪念典礼,这种行[形]式主义的纪念,我也真不高兴去参加。一早晨只坐在图书馆里检阅杂志,作了一篇介绍德国近代小说 (KaiserKaiser《皇帝》。等)的文坛消息(从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星期六文学评论》,英国期刊,1855年开始发行,后期文学意味更加浓厚,1938年停刊。)。过午也在图书馆。
  今天一天阴沉沉的,晚上竟下起雨来。半夜叫雨声惊醒了。
  十九日
  阴,一天只是濛濛地似断似续地落着雨。早晨只上了一班法文,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读俄文上。俄文的确真难,兼之没有课本,陈作福字又写得倍儿不清楚,弄得头晕脑浑,仍弄不清楚。过午上俄文,大瞪其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九月(8)
过午大部分时间仍在读俄文。
  到图书馆新阅览室看了看,西洋文学系的assignmentassignment指定书目。倍儿虎。
  我译的《Faust传说》,听说是今天给登出来,但是没有,真不痛快。抄文坛消息。
  二十日
  仍然是一天阴沉沉的。第一班法文,下了班就读俄文。接着又上班。过午第一堂是俄文,瞪的眼比昨天少。俄文有许多字母同英文一样,但是读法却大不相同。所以我虽然拼上命读,仍然是弄混了,结果一个字也记不住。几天来,头都读晕了,真难。
  德文艾克来了,决定用Keller的Romeo und Julia auf dem DorfeKeller的Romeo und Julia auf dem Dorfe凯勒的《乡村的罗密欧与朱莉叶》。Keller,全名Gottfried Keller(1819—1890),瑞士德语作家,著有《绿衣亨利》、《塞尔特维拉的人们》等。。
  抄文坛消息,预备明天寄给吴宓。
  又下起雨来了。
  二十一日
  早晨仍然下雨,透过窗子,仍然可以看见濛濛的灰云笼住远山近树,但为功课所迫,没那么些闲情逸致。
  我以为老叶老叶叶公超(1904—1981),名崇智,字公超。自中学时代起就远涉重洋,赴美求学。美国赫斯特大学学士,英国剑桥大学文学硕士,曾到法国巴黎大学研究院短期研究。1929年任清华大学外国语文系教授,同时兼任北京大学外国文学系讲师。1949年出任国民党政府外交部长,1958年任台湾驻美“大使”。1981年病逝于台湾。时为清华大学外国语文系教授。不上班,他却上了,我没去,不知放了些什么屁。
  小说,吴可读说得倍儿快,心稍纵即听不清楚。
  俄文没去,因为太费时间。今年课特别重,再加上俄文实在干不了,马马虎虎地干也没意思。
  买了一本Chief Modem PoetsChief Modem Poets《主要的现代诗人》。,老叶的课本,九元七角,据说是学校orderorder订购。的,这价钱是打过七折的,印得非常好。
  今天我忽然想到,我真是个书迷了。无论走到什么,总想倘若这里有一架书,够多好呢!比如游西山,我就常想到,这样幽美的地方,再有一架书相随,简直是再好没有了。
  过午读Keller,生字太多,非加油不行。
  日记是在摇曳的烛光里记的。
  二十二日
  今天一天没工夫,日记是二十三〈日〉补记的。
  没有什么可记的事情,虽然是补记。早晨上班,过午仍然上班。因为到注册部去缴退课单,看见布告,说请朱子桥〈即朱庆澜〉演讲,我便去听了听。说话声音宏亮,时常杂了许多新名辞,但都用不得当。broken  expressionbroken expression意为“表达支离破碎”。,他自以为人家明白了,但人家却须去费力猜——总之,是粗人的演说,是军人的演说。
  他讲完了,又是查勉仲演〈讲〉,是学界出身,但说话也断续无头绪。晚上睡得很早。
  二十三日
  早晨只是上班,坐得腚都痛了。
  过午,第二次Ecke开始进行功课。Keller文章写得不坏。
  在下了课回屋的时候,我接到秋妹的一封信。报告了三个消息,一个是小宝死了,据说是中毒死的。这么乖巧的个小孩竟死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一个是王妈死了,我真难过,她这坎坷的一生,也尽够她受的了。早年丧夫(秀才),晚年丧子,一生在人家佣工,何上帝造人竟这样不平等呢?竟这样不客气。自去年我听到她病了回家以后,我只是难过,但仍然希望她不至于死,或者可以再见一面,然而现在绝望了,我真欲哭无泪啊!回想我小的时候,她替我扇蚊子,我有什么好处对她呢?

九月(9)
——王妈死了,一个好人——
  自去年因家中多故,又兼“六亲同运”,我仿佛眼前忽然开朗了,仿佛去了一层网似的,我对人生似乎更认识了。
  三是报告德华有喜。我简直不知道是喜是悲。一方面我希望这不会是真的,一方面我又希望。I don’t myself know whether I am happy or sorryI don’t myself know whether l am happy or sorry我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我的思想时常转到*上去,我这时的心情,我个人也不能描写了,我相信,也没有人能够描写的。
  晚上杨丙辰先生请客,在座的有巴金(李芾甘),真想不到今天会能同他见一面。自我读他的《灭亡》后,就对他很留心。后来听到王岷源谈到他,才知道他是四川人。无论怎样,他是很有希望的一个作家。
  吃了个大饱,日记是在摇曳的烛光下记的。
  二十四日星期六
  早晨上了一班法文,到书库里去检阅了一次。四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排列的次序也变,手续复杂了,总觉得不方便,大概无论什么事情才开始都有的现象罢。
  过午读Keller。
  晚上开同乡会,新同乡与旧同乡数目相等,不算很少了。食品丰富。这种会本来没有什么意〈义〉,太形式化了。
  明天本打算进城,散会后同遂千到车铺去租车,却已经没了,SorrySorry遗憾。。
  今天听梁兴义〈说〉,颐和园淹死了一个燕大学生,他俩本在昆明湖游泳,但是给水草拌住了脚,于是着了慌,满嘴里大喊“help!”help救命。中国普通人哪懂英文,以为他们说着鬼子话玩,岂知就真的淹死了。燕大劣根性,叫你说英文。
  二十五日星期
  阴沉。本想进城,未赁到自行车,作罢。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读德文上。德文只是生字太多,倘若都查出来,句子也就懂了。
  晚上,到大千屋闲谈,大千令兄在,于是胡扯一气,直到十点又回来读法文,因为明天第一课就是法文,弄得日记也没能记,是星期一补记的。
  二十六日
  晚上朦胧地醒来,外面是潇潇的雨声。对床大千正在拼命咬牙,声吃吃然,初听还听不出是什么声音呢。
  本来我星期一只一课,现在七改八改弄得第三年德文也成了今天上,杨丙辰先生Faust也今天上,忙起来了。
  早起法文完了,就读德文。到书库去了一趟,看见架上的法文书,如 La Fontaine,FlaubertLa Fontaine,Flaubert拉封丹,福楼拜。拉封丹(1621…1695),法国寓言诗人;福楼拜(1821…1880)法国作家。……真是倍儿棒,不禁羡慕之至:弄得一天只是想买善本书。
  午饭后仍读德文。
  晚上杨先生Faust改至下星期上课。到田德望屋。去看Homeric GrammarHomeric Grammar《荷马语法》。,我想买一本。我对希腊文本就有很大的趣味,我老以为希腊文学是人的文学,非学希腊文不行。
  二十七日
  最近我愈加对长之感到讨厌。昨天他忽然对我说,他要联络同乡,以据得某种权利,而与“南方小子”斗争,真没出息。说实话,以前我一向以他为畏友,不意他的劣根性也极深,主观太深,思想不清楚,对不懂的事情妄加解释,又复任性使气(Toss为例),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呵!
  除了上课以外,只是忙着看德文。生字太多了,看来非常费事。
  过午看足、篮球挑选手。
  晚上仍是读德文。头晕脑胀,开始看Swanns WaySwanns Way《在斯万家那边》。。
  二十八日晴
  今天上叶公超现代诗,人很多,我觉得他讲的还不坏。他在黑板上写了EECummingsEECummings卡明斯。卡明斯(1894…1962),美国诗人,作家,其诗歌表现形式独特新颖,语言优美,对现代派诗人有广泛影响。一首诗,非常好,字极少而给人一个很深的回音。不过,InterpretationsInterpretations解释。可以多到无数,然而这也没关系。我总主张,诗是不可解释,即便叫诗人自己解释也解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似有似无,这么一种幻觉写到纸上而已。据他说Cummings是HarvardHarvard哈佛大学。美国著名大学。毕业生,有人称他为最大诗人,有人骂他。
  过午仍读德文。现在德文上课时间一改,(星〈期〉一、星〈期〉三),非常觉到忙迫,不过一礼拜以后便可以松一点。
  晚上译法文。
  真出我意料之外,我的《守财奴自传序》竟给登出来了,我以为他不给登了哩。
  二十九日
  今天一天实在没有可记的事情。
  早上班,晚上班。
  Drama同ShakespeareDrama同Shakespeare戏剧课同莎士比亚。实在有点儿受不住,简直坐在那儿等于抄写机器。
  过午中世纪(Medieval)也够要命的。
  Herr王的书来了,其中以Faust为最好,可惜是日本纸,未免太 VulgarVulgar俗气。。RBrowningRBrowning布朗宁。布朗宁(1812…1889),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重要诗人。诗集有美国气。
  晚上读EmmaEmma《爱玛》。英国女小说家简·奥斯汀(1775…1818)的代表作。三十页,抄Rare Books,预备买两本,我也知道, Rare Books太贵,但是总想买,真奇怪。
  三十日
  现在上起班来,生活实在觉着太单调。
  早晨一早晨班,屁股都坐痛了。
  过午检查身体,累了个不亦乐乎,回屋来就大睡其觉,一直Herr田Herr田田德望。同Herr陈进来才醒。
  晚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懒病大发,瞪着眼看桌子,却只是不愿意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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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1)
十月一日
  今天只有一班法文,下课后,乘汽车进城,同行者有Herr Chen。先到东安市场看旧书,结果一本也没买,有一本story of philosophystory of philosophy《哲学的故事》,美国学者威尔·杜兰特的著作。,给他四元还不卖。出市场至荫祺荫祺即“印其”,徐家存,作者同乡。处乃同赴东城找鸿高鸿高别遇春,作者同乡。等,途中午餐炮羊肉。至蚂螂胡同,鸿高东西已移至东颂年胡同六号,房主云尚未回平。乃往六号访贯一贯一朱延统,作者同乡。,至则贯一未在而梁叔训、森堂森堂马森堂,作者同乡。在,大谈一阵,据森堂云鸿高定今日返平,已而鸿高果至,真可谓巧矣。
  后又至北大二院景山书社取书(郑著文学史,共六本)。
  由北大至白庙胡同访静轩,开门则见一MissMiss小姐。卧榻上,颇不恶,余大惊,连呼Sorry不止。盖静已移至李阁老胡同,而余不知也,真是一件荒唐事。
  乘汽车返校,晚间施、王、武三君来屋闲聊,施发现余之文学史内有错页,乃托彼往换。
  二日星期
  连日大风,颇觉不适。
  早晨随长之到门外买烤白薯。又至民众学校图书馆,已移至楼上学生会办公室。
  归读德文Keller。
  午饭后仍读Keller,单字太多,非加油不行。
  晚预备法文。
  焚烛读鲁迅《三闲集》,此老倔强如故,不妥协如故,所谓左倾者,实皆他人造谣。
  三日
  风,阴沉。
  国联调查团报告出来了——哼,一纸空文,承认东三省变像[相]独立,中国政府倚靠国联!当头一棒,痛快!
  早晨上了一班法文。即读Shakespeare的Loves Labours LostLoves Labors Lost莎士比亚的《爱的徒劳》。,非常难懂。
  过午读Keller一直到上班。因BargeBarge巴尔格,Keller作品中主人公的名字。头痛,我乃大吃其亏。一译译了二页,ConfusedConfused糊涂。之极。德文非加油不行。最近我因为有种种的感触,先想到加油德文,又法文,又英文——都得加油了,有时又先想到加油法文,次德文次英——仍然都得加油。总而言之,三者都加油,同时也还想学Greek。
  晚上杨丙辰先生Faust第一次上课,挤了一堂,纵的方面一二三四年级研究院,横的方面,工程系、心理系,而特别与生物系有缘,该系往听者,以我所知而论共三人。杨先生大发议论,宇宙问题,人天问题,谈锋极健,说来亦生气勃勃——这是以前不知道的,亦能自圆其说,不过我总觉得,rather by intuitionratner by intuition主要靠直觉。,他的思想不健康。
  写信家去要四十元。
  四日晴
  忽然决意想买Robert Browning,共约二百元。今学期储最少二十元,下学期一百元,明年暑假后即可买到。
  早晨一早晨班,我最怕Quincy和UrquertQuincy和Urquert王文显和吴可读。请参阅注74,75。,他俩是真要命,今天一班drama一班Shakespeare就足够我受的了。
  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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