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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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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晖……!” 他忽地沉下声来唤道。
  “什么?”我讶然抬眼望着他,虽然他目光微淀,但我却分明看到那深色瞳眸中闪过的一丝微妙。“你不懂的,”他摇了摇头,嘴角噙着抹淡淡的苦涩,“真希望你快些长大,但又不希望你长大!”
  “为什么?”我犯了迷糊。
  他轻笑了一声,恢复了常态,道:“以后就你就会明白了!天凉了,宫里快下钥了,我还有些事让秦顺儿送你回去吧!“
  “格格!是这边!”秦顺儿回转过身,赶忙拦下了走岔了路的我。
  我脑子里一片混混懵懵的,心里仍旧堵着那丝不名的怨气,脚步不由停缓了下来。“格格!快走吧!天色不早了!”这小太监还时不时地在耳边絮絮叨叨,越发搅得我心烦。“你回吧!”我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我自己回去,认得路!”
  我这一说,着实让秦顺儿吓了半身的冷汗。“不行,格格!这不合规矩,要是要十三爷知道了回头非剥了我的皮!”
  “你就不怕本格格剥了你的皮!”我故意敛了笑意,肃声问道。这个秦顺儿的倒是虎头虎闹的极是可爱,忍不住要想逗逗他。“格格……!”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去吧!回头,我保证不告诉你主子!”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我一溜眼地溜跑走了。
  暮色渐暗的紫禁城,一袭的萧索肃穆。股股冷风直顺着马蹄掩颊衣领往颈脖里灌,我本身只是赌气地想着一个人静静,可是没料想到边思度着胤祥的话,边走着,渐渐在暮色中迷失了方向。现在才后了悔,不该支走了秦顺儿。本来自己就是个典型性路盲症患者,加上这若大紫禁城简直就是这个超级大迷宫。混沌之间,我便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了!
  一路加快了步子,打量着四景,急急地寻找熟悉的屋檐痕迹,冷不防,“嗵”地一下不知撞上了何处,脚下的花盆底鞋一晃,一不留神,身子一斜,仰栽崴了下去……
  “哎呀!“我失声叫道,揉了揉险些磕破的膝盖,嘴里喃喃抱怨了半天,方才抬起头看,定眼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害我摔了一跤,却猛地顿住了,眼前是那双再清楚熟悉不过的黝黑冷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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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我脱口而出,才自觉失礼,咽了口吐沫,就这么歪斜着坐在地上直楞楞地看着他。
  “格格!奴才扶您起来!”倒是他身后的那个贴身小太监王守贵机灵地很,赶忙上前轻手轻脚地将我扶了起来。
  胤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淡缓地开口问道:“摔疼了没?”倘若他再不开口,我全敢当了眼前只是个透明人罢了。明明是他撞了我,看着我摔,没拉上一把,即便是摔到了地上,也只是甘站着看我。
  我站妥了,甩开了王守贵的手,抿了抿嘴,冷答道:“没!”
  他眉头微蹙,问道:“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么?快要下钥了,怎么还一个人出来,连个奴才都不带着,这群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淡漠语气中责备之意已然明了。
  我抽下肋下的绢帕拭了拭缎袍衣襟上沾染的尘土,随即强压住心中的不忿,恭敬客套地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答道:“谢四爷教训,既然宫里要下钥了,那靖晖就先行告退,不耽误四爷您出宫了!“说完,未等及他开口,便自行起身,拂袖离去。
  “等等!”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便传来冷硬的喝声,脚步不由一缩地停了下来。心里也开始发怵地打起鼓来,刚才的态度莫不是气极了也不至于如此,细细想来也不知道自己哪来勇气竟敢在这位爷面前撒气摆架的。现在才知道了后怕,他的秋后算帐未免也来的太快了些吧!
  我背着身,强撑着脊梁直直地站着,只听到橐橐的靴声,胤禛踱步走到我跟前,我低垂着眼眸,紧盯着那双方头黑缎靴,瑟瑟地等待即临的“暴风雨”。
  “你认识回去的路?”
  我一怔,抬头哑然地望向那如鹰般犀利的黑眸,点了点头,随即又仓惶地摇了摇头。却见一抹浅笑划过那薄唇,我惊讶地半张着嘴不置真疑。原来!原来他会笑的,而且是在如此激怒他的情况下而笑。不过,他蜻蜓点水般笑容也仅仅是昙花一瞬,转眼间便肃敛了面容。
  只见身后的王守贵快步上前,躬身道:“爷,时辰不早了,要是耽误了出宫就麻烦了!”他抬头仰望了眼晨昏朦影的天空,目光瞥向我,淡淡道:“先送靖晖格格回同顺斋!”王守贵不敢再多言,诺诺地点了点头。
  高墙夹峙的甬道上,我和胤禛并立而行,王守贵在身后谨慎地跟随着。我默低着头,偷觑了眼身旁刀刻般冷峻的侧脸,甬道上,尖锐地风在耳边呼啸,不由微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啊——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他却蓦地停了脚步,我和身后的王守贵都赶忙随他停了下来。
  “拿来!”他摊手,说道。
  我一时诧异,低头扫遍了全身:身无长物,拿什么?
  王守贵躬谦地捧上方才手上的布裹,他接手一拿,撒抖开来,原是一件褐色的貂皮大氅……
  他道:“穿上!”
  “啊!”我甚是一惊,没有伸手去接,呆滞地望向他之际,他已亲手将大氅轻裹在我的身上,拢了拢掩面的风兜,手移向我的脖颈口,我本能向后一退,耳根一热,喃喃道;“我自己来!”
  他收回了手腕,别过脸,冷沉而立。我赶忙系好丝绦,低声道:“谢四爷了!”
  “不必了!”他淡漠地答道。
  “不是谢这个,”我摇了摇,道:“我是谢谢上次御前的那次解围!”
  “哦!”他低应了一声,并无异色,边迈开了步子边道:“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陡然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冷凝的气氛,可是好在有大氅加身,此刻我倒是干脆将脸都缩卷在温暖的风兜里,坦然地跟走着。
  “送你的棋谱看了么?”胤禛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不过严冷的口气倒好似严师在检查学生的课业。
  “看了,”我轻声却坚定地答道,但回想到不过是在混沌中胡乱翻了几页,哪算得上是看了,于是便又缓转下语气,“我资质愚钝,好些都不甚其解!”
  “那么……”他侧过脸,话犹未完,却听到那边一记熟悉的声音:“四哥!”
  是胤祥!我们举目望去,胤祥面如常态站在迎瑞门前,身后是躬身而立面色苍白的秦顺儿。胤祥缓步迎了上来,似笑非笑地道:“四哥,宫门快下钥了,怎么还没走呢?”
  话犹未落,我便赶紧上前一步,福身请安,随即解释道:“刚才迷路了好在遇到四爷送我回来,这才耽误了四爷出宫的时辰!”心里却不由一阵寒嘘,懊恼着自己干吗忙不迭地解释,如此一来仿佛倒像是在欲盖弥彰了。
  胤祥并不瞥看我,只是将拳头放在唇上轻轻咳了两声;冲着胤禛笑着道“四哥,快申正了,别耽误了时辰,这儿有我……”最后的一句似有意地格外拉重。
  胤禛微颌首,却只是淡瞥了我一眼,道:“那好,我便先行了!”我尴尬地呆木而立,却只听这兄弟俩又浅谈了数句朝上的事,待晃过神来的时候,投眼望去只见了风中远去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好长好长。
  冷血也好,情怯也罢。这个有朝一日权倾天下的男子那一道模糊的背影;于暮色的风中却有些孤零。风侵入鼻,鼻息一酸,带着咸咸的潮湿……
  胤祥负手踱步到我跟前,瞬间亦不见刚才淡定的笑容,只是铁青着脸,训斥道:“不打算回了么?是不是打算趁夜将个紫禁城都溜顺当了!”
  我不服地冷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背过了身,瞅见惶恐哆嗦着的秦顺儿。显然因为我的一时淘气连累他受了胤祥的斥责,只不定还会挨板子。我霍地转过身,昂首直视着胤祥,朗声道:
  “是我自己要走的,不干别人的事,你不必把怒气撒在奴才身上,有什么我自己一个人担!”
  胤祥冷凝的眼眸中倏地灼燃一触即发的骇人怒火。我胸中一阵胆寒,但执拗地高扬了扬脖子,一副誓不低头的架势,孰不知促着了火山轰然喷发。胤祥涨红了脸,怒不可抑制地靠了一步,愤怒的脸庞逼近我,扬起手腕,厉声道:“你真是任性妄为,以为爷真不敢治你了!”
  “主子,不能啊!”秦顺儿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拉住胤祥的衣袍襟儿,哆嗦道,“都是奴才伺候不妥,才害得格格迷了路,爷要打要罚,奴才认了。主子千万不要为这个和格格动了气,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要是让人看了去,定要有闲言碎语了!”我一肚的委屈,眼眶微红,仰首闭目,嗫嚅道:“不必为我求情,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格格……”秦顺儿低唤了我一声,道:“格格,您别在倔气了,我家主子这是气极了才这样,方才他知道您不见了,又不敢声张反害了您,只好谴了身边所有的人去找。主子自己找遍了西六宫,一刻都未停歇,这汗把缎袍都印湿了!”
  我一诧,抬眼望向胤祥,天寒冷冽下,他的剑眉鬓角间依稀是细密的汗珠,我心下一软,双唇微颤,却启不开口,偷偷抽下了肋下系扣着的绢帕,手刚抬出大氅外却又收缩了回来……
  “怎么不说话了!”胤祥缓缓放下了手,仍旧余怒未消,口气却缓和了少许。
  我抿了抿嘴,低低道:“是我错了!”
  他低斜下脖子,将耳朵凑着我跟前,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一咬牙,凑了过去,极声撕叫道:“我错了,十三爷!”
  他敛住笑意,眼中的怒火全然退去,却仍是义正词严地道:“知道就好。倘若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谁都帮不了你,如此任性妄为,若再有下一次……”
  “怎么?你还真打我!”我斜睨了他一眼,问道。
  “打你?”他定定目视我,唇角勾起一抹狡黠而暧昧的笑容,凑到了我耳根轻声道:“我不会打你,打你是轻的,我会……”

  雪霁涂夕

  胤祥自是不舍得打我的,可是我却病了,那日受了风寒,寒气入侵,加上靖晖的身子底子本就弱,于是便病倒了。太医开了方子,寒气是逼去了,可是仍嘱咐要卧床静养。我倒是落得个清闲的闭门修炼,静心练习丹青绘事,参研棋艺。只是未曾料到此事连康熙也惊动了,于是乎云南的茯苓,广东的桔红,四川的冬虫夏,还有鹿茸﹑燕窝﹑高丽参,这些进贡的上乘补品,几乎三天两头地往同顺斋里送,内务府特意还多调拨了几个太监苏拉来伺候。养尊处优的日子流水般的淡逝,转眼到了十二月里。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中国人传统上的除夕。自十二月二十四日,乾清宫丹陛上左右安设两座万寿天灯,丹陛下安设两座天灯,宫里早就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康熙四十二年,太子胤礽的叔伯索额图因涉嫌谋逆而被关押,成为“本朝第一罪人”,而六月里康熙最敬重厚待的兄长裕亲王福全薨逝。不论是朝廷上下还是这若大的紫禁城里都充溢着一股难抑的阴霾。为了一扫晦意,安抚惶惶人心。因此,听闻今年的除夕比来年的都似热闹。宫内处处皆是彩绸结篷,宫灯装点,尽显一派盛世繁华。康熙爷在除夕夜便已赐家宴于乾清宫,命各位皇子携家眷进宫普天同庆。一大早起来,宫里忙忙碌碌的,各宫门前也是车水马龙,无非是那些皇族贵亲们赶个一大早便入宫请安了。
  我的同顺斋却是与世隔绝般的清闲。由于身子不爽的缘故便被恩准免去了一大堆的请安礼数。北京十二月的天很冷,土生土长在南方的我颇感到不适。好在屋子里铺了毡毯、置了炭盆还有“地龙”取暖,俨然是一个小小的温室。大早起来屋外已是一片银妆素裹,纷纷扬扬的飞雪如烟似絮般地轻柔飘落。
  我缩卷在屋子里,围坐在温暖的炭盆旁,喝着热腾腾的奶子,静静地握卷读书,倒是一副超然脱俗的清幽。入神的时候,我无意抬起手腕,用手指轻捏了捏耳垂上的长叶蓝松石泰耳坠,忽地回忆起胤祥那日咬耳的私语——
  “我不会打你,打你是轻的,我会把你紧紧拽在手心里,一辈子在我的眼皮底下……”
  不禁地耳根一热,一片绯红从耳根直烧到脖颈。雨苓不明就里,眨了眨眼,放下了手中绣着的荷包,说道;“格格,怎么脸红了,莫不是这火炉子的火太旺了熏着了,您还是回炕上去吧?”我轻咳了两声,摆了摆手,答道:“没事!”
  放下了手中的珐琅铜手炉,随手接过了雨苓绣的荷包,端详起来,虽只是半成之作,可月白锻绸上滚丝金镶边绣的四喜如意云纹图案已现雏形,针法细腻流畅,一看便知功底不凡。
  “真漂亮?雨苓你的手真是巧!”我不禁赞道。雨苓羞嗔了我一眼:“格格,别折煞奴才了!”
  “真的!”我前后把玩着荷包,“看这手工多精细,我就不会绣,将来谁娶了你,是谁的福气!”
  “格格就不想学?”
  “不想!”我坚决干脆地答道,“我没有这个天赋!”雨苓“咯咯”地笑着道:“格格,满族女子嫁了人多是绣个荷包送给丈夫作为信物,莫不是将来您嫁了人那荷包也让奴才帮着绣!”
  雨苓的话犹未落,我便低垂下眼眸,嘴角淡淡噙出一丝苦笑。嫁人!当初不过是为了逃避“嫁人”二字,才反使自己身陷囫囹,本想着孑然一身过自己的逍遥小日子,可是却渐渐发现自己竟被那微妙的感觉步步牵引着,步步深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潭之中,我究竟还能不能抽身离去……
  雨苓支起了雕花的木窗,惊喜地道:“雪停了!”我敛了心神,探头从窗角罅隙里看去; 一缕雪后初晴的阳光射在脸上,冰冷中带着丝丝的暖意,外面整个院落裹上了银白的霓裳;吸一口气都是彻骨的清寒,整个心扉却是格外畅快,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我回转过脸,对着雨苓狡黠一笑。
  雪后初霁;放眼望去;一片厚厚的银白;琉璃瓦屋檐和树上垂悬着如水晶般透明剔亮的冰凌,阳光下,折射出千万种光芒,伴着风叮叮的垂响。这美仑的雪景对于生在南方的我实在是难得一见。
  我踩着嘎吱作响的白雪;兴奋地奔跑在甬道上,忽地转过身,大叫了声:“雨苓!”还未等她缓过神来。“啪”地一声,一个雪球精准地击中了雨苓的面颊。
  “哈哈哈哈哈!”我几乎很久没有如此开怀一笑了。“格格!”雨苓拂去了脸上残留的冰痕,似怨似嗔地道:“要让人看去了不好!您要是想玩,可以找十四爷或者十三爷来和您一起玩!”
  “别提他们,”我退回了几步,拂了拂手,撇嘴道:“他们现在可忙呢,只不定在哪个宫里请安叩头呢!咱们玩自己的,现在都忙着呢,没人会管到我们!”
  “可是……”尚在雨苓犹豫之际,我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韶华年纪的女孩又由哪个不爱玩的,不一会雨苓便和我玩开了,跳着,蹦着,互相追打雪仗……
  “呦!这是谁啊?倒在这儿玩开了!”一记陌生的女子的声音应声入耳。却不料,雨苓因此一惊,顿失了方向,手中的雪球竟直直向着那陌生女子飞去。失声惊呼之时,恰恰已击中了那陌生女子身着的香色缂丝正龙吉袍,一道道水痕顺着正襟的金加龙纹蜿蜒而下……
  雨苓顿时煞白了脸,木偶似地伫立在原地。我三步并作两步挡在雨苓的身前,强持镇定地向那女子望去。此女子眉似弯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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