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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记忆道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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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提供消毒器械的地方,万一把没消毒的放错了地方,又得死人。全院看了一遍。只有一个地方不死人。病案室。就是死了也是躺在纸上头。
老王的第二个故事(2)
护士长把小王护士送到病案室里去了。
小王护士问管病案的老同志:“外科的那个青霉素过敏的病人病历在哪里?”她歪着头。耳朵做了耳鼓修复术,还是听不清。
老同志指指木柜子:“这几格里都是死亡病案。”
老同志带了一星期,调走了。小王护士坐在桌子跟前,每天翻病历。
小孙来了,拉着护士长。
“我那天太激动了。”
小王护士说:“我听不清楚。”
小孙又说了一遍。头上就冒汗了。
“护士长,他说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你。”
“我听不清楚,我要上班了,你们不要来烦我。”小王护士就举起手里的病历。护士长看到病历上的名字,那个死在小王手里的病人,病历上缝着红线。
出门的时候,小孙撞到了木芙蓉上头。一团粉红就砸在他头上。他一路撞,粉红一路砸。一溜粉红就拖在他脚后头。
小孙转业了。那年是一九七三年。
小孙变成老孙的时候,已经瘦得三合板一样。
“其实你们那家地方医院条件更好啊。”我说。
老孙就在省里的一家医大附属医院生化室工作,何必跑到这里来看病?
“我就是想这里,当过兵的人,骨子里都是绿的。”
老孙要看他的胸片,我不给。
“有阴影了吧?”他指指自己胸口:“我呼吸很困难。”
我点点头,老孙的脸干干的。水都流到脚上去了,足背亮得可以看到日光灯的影子。他的肾早就罢工了,血尿开始疼了,因为血块堵在尿道里。
给他插管的时候,用了麻药。老孙还是弓一样绷紧了身子。
“老孙,我们忍一忍。”我这不是屁话吗?老孙脸都疼歪了,蛇一样丝丝叫着。
疼得不行了就打止疼针。老孙睡了,木乃伊一个。
老王来了。站着。这是她第二次来,盯着导尿管里的血尿。
“这是一天的尿量吗?”她说。
我点点头。
老王走了,白大褂留下一股樟脑味,病案室的味道。
老孙就睁开眼了,盯着老王远去的白大褂。在门口,白大褂溶到天空里去了。
“你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我点点头。
“我就是到这里来看她的,看到了心就知足了。我对不起她。”老孙看着输液瓶:“她在门诊的时候,为了让她能摸我的手,我老是到那里去挂瓶子,她的手很软。那个时候,她才二十出头呢。”老孙停了好久。嘴一直动一直动。
“现在老成这样了。”
老孙死的时候,天下着雪。我到病案室看老王。老王说:“不知道他在那里冷不冷。”
我出门的时候,门口一溜脚印一直印到太平间。盖着薄薄的新雪,老孙还躺在那里。
老孙一身绿军服,这是他特意为自己留的冬装。没下过水。一道道折子。
“刚才老王来过了。”看太平间的贵伯同我说。
老王走到老孙跟前,耳朵贴到老孙嘴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你那一个耳光打得我好痛好痛。”
老王就把耳朵贴在老孙嘴边,一动不动,闭着眼。
“你不说了。我知道你死了,死于肾癌,你的病历上都写着呢。你的嘴怎么这么硬?冰凉凉的,那个时候很软的啊。”
老王走到太平间外头。
老王蹲下来。
老王挖了一大捧雪。
老王把雪蒙到脸上。一捧一捧。老王的脸就红得发紫了。
老王走进太平间,老王把脸贴到老孙的嘴边上:“嗯。现在你的嘴不冷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老王听了很久,心满意足的样子。走了。
贵伯一直盯着老王,他对我说:“我就怕她疯了。还好。”
第二天,太阳大得不行,雪化了。下雪不冷化雪冷。脖子里像装了凉剌猬,冻得跳脚。到处是雪化的声音,怪啊。化雪了,冰凌就挂在屋檐下了。一边长一边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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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第二个故事(3)
病案室外头一排冰挂。滴滴嗒嗒往下落水。冰凌会哭吗。
人有的时候就跟猴子似的。张头张脑地看着与自己不一样的人,而且会把这些不一样的人放在聚光灯下。我也会这样。会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大众之中,生怕被自己的同类排斥。可是那些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不也有自己的同类吗?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在放大镜下面?等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时代也开始变得宽容了。
栀子花开了(1)
端阳节到的时候,栀子花开了。过去一直叫端午的,刘医生把我们教训了一番后,改叫端阳。
刘医生说:“月为中秋,日为端午。每个月都有一天的。五月初五是阳气最盛的,所以应叫端阳。”不知道他的这套是哪里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刘医生手里拿着一大束栀子花。绿叶白花,香。
刘医生拿花的手势很怪,兰花指。他说:“栀子是应该在夜里看的。有一种女人的神秘感。”
我不喜欢栀子花,叶子太绿,花太白,气味太香。放在瓶子里没两天就蔫了。没意思。还是金鸡菊好。贱,放哪都一片热闹。
刘医生嘴一撅:“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很迷茫的样子。
刘医生是男人。
他不是我们院里的工作人员,是铁路医院的医生,得了腰椎间盘脱出。我们这儿有一个学正骨的医生,得了北京一位空军医院大师的真传,手法推拿治疗腰椎间盘脱出有很好的疗效。刘医生就住到我们院里来了。
刘医生很静。每天就坐在病床上织毛活。他同药房的老秦很熟,俩人老是在一起切磋针法、花式。老秦也是男的。毛活织得好。他的两个双胞胎儿子的毛衣全是他织的。
冬天有太阳的天气,常常看到老秦坐在自家的门前,边晒太阳边织毛活。线在手里甩着,四根针穿来穿去,有魂似的。
刘医生说:“老秦织毛活让我想到了孙犁的《荷花淀》。”他笑着念道:“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啧啧”。刘医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就浮出两颗小小的酒窝。
我看他,总在想一个问题: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竟然半夜醒过来都会看到刘医生的脸。想:“男的还是女的。”
实在忍不住了跑去问范医生。他在外科,也学正骨疗法。
“神经病。”范医生说:“当然是男的。你可以查一下他的染色体的。”
我说:“他织毛活。”
“什么话?老秦也织毛活。你看他的样子。”
是啊。老秦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尽管戴了眼镜,还是李逵似的。往你跟前一站,天都会黑一下。东北腔响彻云霄。两个孩子一手一抱,跑得飞快。
范医生还是停了停,歪着头说:“不过这家伙是有一点娘娘腔的。我给他正骨,他小子吱吱笑,还用手捂脸,说是痒痒。咦,他妈的。”范医生盯着墙壁,做思索状,快成斗鸡眼了。
南同我说:“管他男的女的。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人家也没把我们怎么样。出院了,谁知道他在哪里?”南说这话是因为她最近疯狂地爱上了织毛活。特意托人到上海去买了一套钩针和毛针还有一本书。一堆彩色的毛线。可是南看不懂。南织毛活,人勾着,脖子伸到书中,两只手不停了绕来绕去。很像康复中的偏瘫病人。
刘医生是南的老师。南织毛活的时候,刘医生坐在一边,斜着身子像一个青衣。
他们坐在我的窗外头。我看着刘青衣一样问南:“你有对象了吗?”
南,头也不抬:“没有。”
“没有好。结婚是女人的坟墓,这是我奶奶说的。她三十多岁就让我爷爷抛弃了。”刘医生又青衣一样地一叹。
南乎地站起来。像狗撞到刺蓬上。“哎哎哎,你别碰我。”南拖着毛线,落荒而逃。
南织出了一条围巾。她把围巾绕到我的脖子上说:“打死我也不向刘医生学了。”
还学?我早就看着刘医生就躲了。他身上有一股花露水的味道。像一股冰水。
空军的一个参谋同刘医生一个病房,找到外科主任,咋咋地叫:“那个刘医生半夜老是哭。你们先弄清楚,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刘医生走哪,都没人理他,像一个透明人。
南开始研究精神病学。南看书的时候,偷偷摸摸的。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她对我说:“在大学里我最讨厌这门课了。现在得补上。”
栀子花开了(2)
病房里的男病号们,一下子变得文气了。个个走路都不出声。特别是走过刘医生的病房门口,先探头,看看刘医生背后朝着门,马上老鼠一样擦着墙根窜过去。
刘医生发火了。抓起床上的枕头扔到走廊里。“我干了什么了?我是坏人吗?我招谁惹谁了?”他抓起床头柜上的碗勺咣地又扔到走廊里。碗一路跳着。
“他妈的!”刘医生叫了一声。
治疗室里的一个病号乐起来了:“他会骂人呢?这会儿像那么回事了。”他举起中指朝刘医生的病房晃了晃。刘医生看到了,乎地窜过来,一把揪起病号的衣领:“我正经告诉你,我是一个外科医生。小心我动你的刀子。”眼睛水汪汪的瞪着。
刘医生的脾气也就像火柴划了那么一下。病房里男人们是不怕火柴的。
天热起来的时候,病房里的男人们都穿上短裤背心了,刘医生还是长裤衬衫。
病房来了一个老女人。笔挺,一头白发。脸像缎子一样平整,连皱纹都不肯长一根。她带着另一个年轻的女人。修长。眼睛像桂圆核。
两个女人找到外科主任。
老女人说:“刘医生的腰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外科主任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我是他妈妈。这位是他的未婚妻。我们是来了解他的病情的。他是不是可以出院了。我们家里正在给他筹办婚事呢。”老女人一字一句地:“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外科主任的脸简直就是阳光灿烂了。
“关于刘XX同志的病情我可以介绍一下。”
“你不用说了。你把他的片子给我看一下。”老女人说。
病人的病案是不能给病人家属看的,这是规章制度。主任说。
“我是医生。”老女人站起来,看了一下病案柜,抽出了刘医生的病历。“从报告上看,他的症状并不明显。我看他可以出院了。”
主任连忙端茶。有一点送瘟神的味道。
两个女人到了刘医生的病房里。刘医生坐着。和那个桂圆核眼睛脸对脸:“你不觉得你很无赖吗?我天天晚上都做恶梦。”他脸发青。
桂圆核眼睛看着刘医生,嫣然一笑。
刘医生嗵地躺到床上。死活不睁眼了。
两个女人走了。主任一直把她们送到院门口。回来的时候,主任说:“明天开一张出院证。刘XX可以出院了。我们这儿也好正常工作了。”
老秦晚上到外科来了。他问我:“刘医生是不是出院?”络腮胡子搭拉着。
我朝病房门口翘翘下巴。刘医生背朝门坐着。披着一条毛巾被。身子晃啊晃。
“这人可怜。我早就知道他不对劲了。说心里话,你讨厌他么?”
“真话?”我说。
老秦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说。
一早,车来了。走廊里都是病号。刘医生拿着自己的东西。从人中间穿过去。看到南,他笑了一下说:“你怎么不跟我学了呢?我还想教你栀子花的钩法呢。”
南贴着墙,咧了咧了嘴。
大门口的车子很多。刘医生穿过大门的时候,突然就往一辆摩托车飘了过去。他真是飘过去的,蝴蝶一样。那一声刹车,铁锹划过钢板一样。牙都软了。
重度脑挫伤。开颅减压。
刘医生昏迷。重症监护。
主任对老女人说:“你知道的,这样的情况,有的时候会是一场持久战。他可能就是植物人了。”
老女人坐着:“他还是死了好。他把我们一家人的脸都丢光了。”
老女人突然就抓住主任的手,从牙缝里挤出话:“你要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以后再也不逼他了。”
她没有一点声音,眼泪把缎子一般的脸浸透了。我这才看到,她的手上全是老人斑。
曾经有一位朋友让我带着参观肿瘤病房。
出来后,他说:“这里面的人太有生命力了。”我说:“地球上有生命的时间几十亿年了吧?能活到今天的生命,肯定是顽强的。”还有一位朋友也是出于好奇进病房转了转。面无血色。对我说:“我才知道,我是一个意志非常薄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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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个三月雪吗?(1)
后山上的三月雪,到了十二月,成了最最难看的树了。别的树,要不当现代派,丢光全身的披挂,只留几根秃枝,鬼一样地在夜里吓人。要么还是一树金黄,像个流浪画家,在风中到处甩颜色。只有三月雪,软软的叶子,瘟病一样,仔细了,才看到枝权里有那么一点婆婆妈妈挤出来的小灰点。那是花蕾。
病房里来的新病人也同三月雪差不多,蔫蔫的。每天就坐在窗前头盯着三月雪发呆。在病房里,最常看到的病人的姿势,就是坐在哪一个角落里发呆。这里的人都是肿瘤病人。走到他们身边,无论是什么神情,总觉得那张脸后头,还有一张脸。
老是有人走了进来,最后是躺着走了。很轻的,空气一样。放在担架车上吱吱地推走了。
老是有人,跟在家人后面,慢慢地出门了,带着一大堆药。见了我们说:“我再也不来了。”过了一些日子,消息说,这个人不在了。
那些留在病房里的人,很怪。
有的非常开朗。老徐是肝癌,成天哈哈笑,逢病友必说:“我就不信我战胜不了癌症。”结果,手术后不到三个月,再也没醒来了。
有的很沉默。一致认为这样的情绪对病情百害而无一利。结果,几年以后,碰到他,还是沉默。你只差没惊叫一声:这人还在啊?
新来的那个病人姓施。一个铁路电务段的工程师。我们叫他施工。入院的时候,坐在我面前,眼睛看着病历首页。总觉得他的眼神是随着我的笔划在移动,雷达似的。
后来,我发现,他总是用自己的大拇指在食指上比划,看多了,知道是在写字。写什么,不知道。
施工是胃癌。
“你写的CA是胃癌的缩写吧?”
他问我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英汉大字典,比砖厚。
我说:“你这个字典是以前的?”那时候,好多人都在自学英语,到处找字典。
“###年的。”
一九七五年,拿着一本一九六零代的字典。难找。
“你还没回答我呢。”施工青色的脸,紧紧的。
“应该是吧?”
一句话。我被早交班点名批评:“如果病人因此出现任何危险动作,追究你的责任。”
晚上,我跑到施工的病房,可怜巴巴地说:“你能出来吗,我想说句话。”
施工跟着我走到了后山的三月雪树下。他笑了一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声音很厚:“这个地方是谈恋爱的地方。”
“是啊是啊。”我说:“一般是这样的。”
“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吧?我不知道。”
我咽了一口口水:“我说一句真话就挨批了。你得跟主任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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