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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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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政残暴,流人极多。曾有那么两句诗,“南国佳人多塞北,中原名士半辽阳”,说的是塞外流人之众,成千累万。另一种说法是“居民共道天气暖,迁客来多天意转”——流人一多,气候也跟着转暖了。在宁古塔,十三省无省无人,倒像个代表会议;名卿硕彦至者接踵,相嘘相濡,翻将边外绝域,化成避世桃源。
宁古塔的第一位士人领袖,便是今天要说的张缙彦。
此人颇有些不倒翁的气味,走到哪里,也是兴致勃勃。——其实,他一生中,在宁古塔这最后几年,或是最兴致勃勃的一段时光。当初来宁古塔时,便浩浩荡荡地带着大批图书,十来名歌姬,一副要扎根边疆,从此乐不思蜀的架势。到了宁古塔,便呼朋引类,送往迎来,主持起事务来。
谪戍到宁古塔的诗人很多。这些人大抵敏感而脆弱,从妩媚的江南,落到这举目无非荒山古碛、白草黄云的地方,心情可想而知。这时张缙彦便要出场,请他们聚会,帮他们安排生活,或许还将随遇而安的享乐哲学传输给他们。比如有一位祁班孙,初到时极其苦闷,慢慢就高兴起来,学着张缙彦的样,置办女乐,还娶了一妾,给自己煮蘑菇吃。不过此人最终未能安心于边疆建设,日夜谋归,后来以贿得脱,逃回浙江,做了和尚,不到四十岁就死了。
名诗人吴兆骞说张缙彦虽是“河朔英灵(张是河南新乡人),而有江左风味”。张缙彦在宁古塔发起七子之社,约了一班吴兆骞这样的人,重新玩起过去的一套,载酒征歌,竟无虚日,看来是要将这烟瘴之地,认作山阳竹林了。他性喜山水,遍访当地风景——名山大川自然是没有的,但小山小水还是颇可登临,其中多数连名字也没有,他便一一给取上名字,记载下来。
他(以及流人杨越)的另一件功德之事是教授当地土人以中原的耕种之术。
在这些活动中,意外地展现出一种享受生活的独立姿态。——之所以说意外,因为这些性格,在从前的张缙彦身上,简直是找不到。
在到宁古塔之前,他的大半生可以用“游移”二字概括。在正史中,他是入“贰臣传”的。先是,李自成兵临城下时,他从兵科给事中给超擢为兵部尚书。此时此职,乃是俗话所谓的“别人偷驴你拔橛”。转眼间大顺军进城,他便投降,后来又逃走,到家乡治兵,和南京的福王搭上关系,仍得授原官。顺治三年,走投无路的张缙彦又向洪承畴投降,从此改做大清的官。最后因党争和文字狱的缘故,流徙宁古塔。
这样的人,气节二字是绝谈不上的。但明末士人的遭遇,实在凄苦。不唯政局早已崩溃(在汉人建立的百年以上政权中,明朝肯定是最坏的一个),信仰也发生危机。贰臣如此之多,而坚守大义的那一班人的抗争又如此激烈,都说明着一些情况。生死事大,不能以责人。只好说儒家建立的两大评价体系,一曰忠信,一曰仁义,内在便是冲突的。至于低贱的戍卒或土人,自己还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不然张缙彦死后,宁古塔不会满城皆哭。
张缙彦给自己做过不少辩解,今日读来无趣。他晚年在宁古塔时,不知心里如何评价自己的一生。但我们看到的是,徙宁的士人,有各种立场,各种身份,有顺民,有遗民,有曾当政的大员,有民间的反对派,都相处得极好。在宁古塔,政治消失了,生活并没随之破碎,反倒恢复了些自治,甚至——虽然身为罪人——比关内的人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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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持此欲何成:陶潜
人人都爱陶渊明,因为他确实是个浑然的人,借用苏轼的评论,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不像后代许多人,先要喧之再三,“我要隐居了”,等大家都听到,才找个地方隐起来。——如藏猫猫游戏,虽说藏,还是希望被人找到的。曾经假装隐遁的李白有名句云:“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李白笑什么呢?他以处为出,曲线求仕,佩服自己的精明,所以要偷笑。
严格说来,只有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时代,才有隐士。另外,只有“士”,才能成隐士,普通人不做事,顶多算下岗工人或失地农民。身为士,不去治人或候补治人,也不愿被人治,不事天子,不友王侯,便成化外之民。皇帝必然痛恨隐士的废君臣之义,但隐忍不发,因为要给儒士面子。——自称孔孟之徒的儒士与皇帝合作,心里多少有一点不好意思,需要高抬隐士之德,作为幻想中的价值平衡,良心的后路。
陶渊明归隐后做什么呢?种种地,看看山,喝喝酒,写写诗。这样的生活,听上去高妙,认真过起来,是有些单调的。散淡如陶渊明者,也未必满足。我们看他的诗文,时有郁气和寂气流露。平日闲居寡欢,慷慨独歌,一听到有访客,就很高兴。他的心情比做官时要好很多,但还是有些闷。《易》里说,遁世无闷。但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
在有所不为这一方面,陶渊明做到了,做得非常好;但在有所为的另一方面,则未知何所止泊。宋儒真德秀说,“渊明之学正自经术中来”,就真德秀的原意而言,本是再可笑不过的痴人妄语,但细想起来,居然说到了悲剧的主题。不是陶渊明的个人悲剧,他归隐后虽然穷一点,寂寞一点,大多时候还是快活的,比真德秀辈所能想像的快活得多;但几千年中的所有隐士呢?
在陶渊明,无可指责。就算任何事也不做,也无可指责,何况他还写下了不起的诗呢。就个人而言,任何一位隐士都无可指责。奇怪的只是,一代一代的隐士,挣脱一个网罗,却挣不脱另一个网罗,人身独立了,精神依旧徘徊在旧局中。隐士是批“说不”的人,但仅仅说不,还是在回答人家的问题,不意味着有自己的新问题。纵然背道而驰,还是在同一条道路上呀。我们看各朝各代的隐士,从《后汉书》的《逸民传》翻到《明史》的《隐逸传》,两千年间,一点儿进化也没发生。做的事还是那么几样,想的问题还是那么几个。一种历经千年的传统,竟谈不上有什么发展史,原因谁也说不清,但事情确实如此。
举一个最表面的例子。隐士都喜欢渔弋山水,喜欢写山水诗,画山水画。陶渊明是这样,后来的人也是这样。没钱的,要找一处风景美好的地方,山居岩栖起来;有钱的,会盖园子,装点山林,虽只是片山数石,也以为野趣盎然。人都欣赏自然之美,为什么隐士为甚呢?也许是简单的象征,也许是面对山峦,更觉得自己体玄识远,萧然远寄吧。
但是,如此爱山,如此爱水,止于观赏,对满目的松师石友,竟从不曾发生知识的兴趣,是件奇怪的事。没有一个人想到事实的考索,没有一个人去建立新知的体系。天天混迹在自然界中,对自然的运行,毫无体察,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惭愧。人人如此,代代如此,一直到两千年后,才出了一位徐霞客。
在人皆入彀的时代,隐士是最当被寄予希望的一批人,难得的独立群体。可惜一直没有独立地发展,像镜中人,虽然相反,却仍是主流的影像。没有新的价值观,所以屈原会自杀;没有新的思想,所以陆羽要大哭。从道不从君,但道又在哪里呢?隐居求其志,但何为其志呢?这不是他们的遗憾,这是我们的遗憾。
在陶渊明,已经觉到精神的孤云无依。天道幽远,鬼神昧然,他就像没有信仰的苦行僧,虽可屡空晏如,终究顾影自怜。他的喝酒,大概也是想摆脱灰暗念头的纠缠。鲁迅说陶渊明“对于人生,既惮扰攘,又怕离去,懒于求生,又不乐死,实有太板,寂绝又太空,疲倦得要休息,而休息又太凄凉,所以又必须有一种抚慰”,这抚慰就是酒了。“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其实天运并非仅此,只是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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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式非天下式:卜式
想当年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功利,烦费巨亿,天下虚耗。弄钱的办法,也都想遍了,直到连打鱼也要收归官营。只是国用未见丰足,贫者反而益贫。那时毕竟是古代,富人还没什么觉悟,不要说不肯捐输以佐公家之急,有一回山东发水,向他们借,都借不出钱来。
忽有河南养羊大户卜式上书,愿意捐出家财的半数,以助军兴。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呢?汉武帝又喜又疑,派使者去问他有什么要求。卜式说:没什么个人要求,只是觉得县官和匈奴打仗,有官爵的应该出命,有财产的应该出钱。话说得如此朴实,在武帝耳中,不啻时代的最强音。汉武把这话和丞相公孙弘商量,公孙弘却说:此非人情,不可以为“化”以乱法。此事便搁下。几年后,招赏降人花费太多,迁徙贫民的钱告缺,卜式再次提出捐输二十万钱。当时富人争相匿财,一捐就是这么多的,普天下不多不少,只有卜式一位。这一回武帝感动得再也受不了,立拜卜式为中郎,另有赏赐,布告天下,尊显以“风”百姓。
这里提到风和化。风就是教,如风行草上,化则是从风而服,随风而化。古代以德治天下,风化是主要手段,后来流行的旌表烈女孝子,都属此列。在林立于古代的种种榜样中,卜式算是最早最有名的一位。有意思的是,对道德榜样的褒扬,是许以名利,想让人知道做好人可能得“好报”——即有利可图,一方面宣扬反功利即为道德,一方面又以功利劝善,只能令道德的涵义本身发生堕落,执行长久,后果不问可知。
数年后吕嘉造反,已经官为齐相的卜式又上书“愿死之”,即报名从军。他养羊的本领了得(曾传有《卜式养羊法》,虽是伪托,可见他在古代畜牧业的声望),打仗是不行的,年纪又老,确实和送死一样。武帝不让他去,下诏表彰说:今天下有事,各方官员贵显没一个挺身而出的,只有卜式一个好人,“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矣”。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让百姓学习,“天下莫应”。
武帝一手颁告缗令,一手褒扬卜式,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而百姓仍然不肯分财给天子。于是大棒上场,告缗遍天下,中等以上的商贾,大抵破家。结果怎么着?“民甘食好衣,不事蓄藏之业”——挣点钱都花了,也不肯留给官家。每回读《汉书》至此,我都要叹气:怎么汉朝人的觉悟这么低呀?
从卜式前后的作为看,这个人确实是老实的好人,没理由怀疑他的真诚。问题出在武帝身上。古代政治理论,一大核心是要与人类趋利的本性作斗争。斗争的结果可想而知,不是率天下为善,倒是率天下为伪。
至于如何富国,既充实中央财政,又不使民间经济失去活力,说老实话,在抑商扼巧、天下以贫的古代,是条死胡同,不可能有什么好办法。通常的情况是,对富人,无事任其胡为,有事力加搜刮。明末崇祯年间,财政崩溃,亡国在即,这时有一位李琎想出主意,请搜刮江南富户,以实军饷(郭沫若曾夸赞此议为“相当合理的办法”)。大学士钱学升疏论曰:
“郡邑有富家,固贫民衣食之源也。地方水旱,有司令出钱粟,均粜济饥,一遇寇警,令助城堡守御,富家未尝无益于国。今以兵荒归罪于富家朘削,议括其财而籍没之,此秦皇不行于巴清、汉武不行于卜式者,而欲行圣明之世乎?今秦、晋、楚、豫已无宁宇,独江南数郡稍安。此议一倡,无赖亡命相率而与富家为难,不驱天下之民胥为流寇不止。”
这自然是典型的富人立场;历代也多批评此论代表着富贵阶层的自私、不与国家共患难。是的,确实如此。但自私毕竟根于人性,是通过制度来利用亦即限制,或通过制度来抵制亦即纵容,那也是古今之分野了。
“秦皇不行于巴清”,说的是巴寡妇清(据说近年已被封为“中国的首位女企业家”),采矿致富,用财自卫,不受强秦的侵犯。至于“汉武不行于卜式”,自是指汉武大力树立卜式,终于无补于事。当然,所有这些都怪不到卜式头上,他的本色是牧羊,爱国,做好人,哪里能够对后面的事负责?
百姓不仁,亦以圣人为刍狗:王莽
王莽篡汉,几乎开创“恶劣的先例”。本来,士人也罢,儒生也罢,在权力中的角色,至多为辅弼,为师保,大如孔子,也不过人称素王;庖人便不治庖,自有草莽英雄取而代之,士人或强仕而死,或另投贤君,或退守其身,哪有图穷匕现,自己要做皇帝的,岂不破坏了合作关系?从这一方面说,后儒之喜欢骂王莽,也不无撇清自己之意。
王莽年轻时,时人有个评价,说此人“敢为激发之行”。什么是激发之行?拿今天的事打比方,公务活动中人家宴请,虽然不甚妥,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大家都循旧例,鱼贯而往;偏偏有一个人不肯去,弄得别人不舒服,他也不管,这便是敢为激发之行了。这类人,按古代的说法,或是至情至性之人,或是大诈大伪之徒。王莽呢?哪样也不是。他的孝悌和廉俭,和家族的风气太不一致,似乎巧伪,但在他而言,既非发乎性情,也不是从小立志骗人,只是读经走火入魔,真想以身为天下率。
虽然出身权势之家,但在政治活动之外,此人仍是儒生本色。他当皇帝,一半是迷醉权力,一半还是因为攒了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抱负,施展不开,看着刘家的政治不耐烦,忍不住赤膊上阵,先是想当周公,后来就要当尧舜了。不只他自己想干,当时的儒生,把理想放在他身上,推着他往火坑里走,算得上众望所归。
汉武帝与儒生立约,共享天下,但儒生不是铁板一块,有得意的,有失意的,有持此论的,有持彼论的。汉昭帝的时候,有一个叫睦弘的儒生,是董仲舒的再传弟子,上书称汉运将终,劝皇帝求索贤人,禅以帝位,以顺天命。又有一个名儒盖宽饶,在给汉宣帝的封事中议及“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被定为意指禅代,和睦弘一样,下吏而死。
官天下就是把帝位传给贤人,家天下就是传给儿子。五帝在三王之前,按越古越好的理论,自然优越于夏商周,而为儒家的理想社会。这种禅代理论,后世是不大有人提的,而在西汉,还是儒学中的普遍观念。王莽当皇帝,在西汉儒生看来,也算不上怎么大逆不道。
王莽初掌大权,给儒生大做好事,广修学校,增加儒生做官的机会,还在长安“为学者筑舍万区”。很快天下的儒生骚动起来,以为于私则高官立至,于公则大同可期。几次征召之下,各地的学者成千成千地奔赴长安,还有更多自费前来的,共襄盛举,唯恐人后。尤其弹冠相庆的,是古文学派的儒生。西汉后期今文学派得势,古文学派在野;王莽兼学今古,但后来遵奉古文经学。古文学者果然给他贡献了许多方略,大者如按《周礼》对社会大动干戈,小者如修明堂,也按《考工记》的说法,修成四室五向。
王莽筑明堂、辟雍,本是工匠役夫的事,偏有太学生参加义务劳动。他平毁傅丁二后的陵墓,又有许多读书人亲执畚锸。两件大工程,都是二十天便成。王莽拒受新野县封田,全国有四五十万人上书请愿,要加封王莽,宫门前连着好几天都有众人聚集,有点像静坐示威,直到王莽得到九锡之赏。这些事情,固然有出于王莽的布置,但与后世如魏忠贤事等大不一样,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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