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的时间-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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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会守在那儿等咱们回去的，咱们要是去了，不是自投罗网么。”
“那个长得像蜥蜴的怪人不是死了吗？”
“我说的是这些年抓走我的坏人。”
三胖使劲眨眼皮儿，懵懵懂懂想起在坠机现场，那个从爆炸浓烟中爬起来的男人，他既是当年买房子的人又好像和二妞特别熟，可二妞为什么拿枪指着他？
“你说的坏人是不是买咱房子的那个人？！”
二妞一愣，忽然想起坠机现场与艾文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那似乎是世上最糟糕的离别，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言辞，甚至连祝福和保重的意味都无可寻觅，有的只是复杂的情绪和难以表达的无奈。
她非常清楚，如果艾文放走自己的事情被ETSO查出来，他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绝境，何况他曾经因为自己的案子有过一次鲁莽的“背叛”行为，ETSO肯定会严重怀疑并锁死调查他。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二妞在心里摇摇头，反正又不欠他们什么，相反，若不是因为他们，娘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哎呀！那个人也是怪物吗？！”三胖惊奇地说：“这世上还真有那么多怪物呢！”
这些事情，她永远没法跟三胖解释，往后的日子，她必须让三胖活在谎言里。二妞惨淡一笑，也许三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是怪物，如果他智力正常，他一定会把自己当成怪物。她没告诉他一丁点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压根儿也没意识问，他就像天真活泼的孩子让她羡慕不已。二妞忽然觉得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她甚至能憧憬到在不久的将来，三胖又会像儿时那样欢天喜，跑在某个村子的田坎上。
而自己呢？她盯着三胖的眼睛，从他无知单纯的瞳孔里，她找不到任何答案。
“明儿晚我再去侦查一下那艘船，确定返航时间。咱们很快就能回家啦。”
三胖赶忙拍手叫好：“耶！终于可以回家啦！！再不出去俺都快发霉了！！”说完，他从箱子里翻出一截火腿塞进嘴里：“糟了！”
“怎么了？”
三胖盯着二妞，惊慌地说：“俺们回去了，那余叔呢？！”
烈火汹涌的反重力战机瞬间从她眼前划过，跳伞逃生时呼啸的大风似乎扔在耳畔嘶吼。
她不知该说什么，关于余疆的最后画面，是他坐在驾驶室满身是血的情景。
她盯着三胖，脑海里挥之不去被烧成残片的坠机。潜意识堆积的猜想和恐惧，让她这些日子总是梦见余疆被大火烧死，醒来时心惊肉跳浑身冷汗，但她不敢告诉三胖。
“没准他已经先到家了。”她说。
“骗人，俺看见飞机坠毁了……都那样了，人哪能活命？！呜呜……”三胖说着眼里泛起泪花：“糟了！娘要是知道俺把余叔害死了……会骂死俺……会骂死俺……呜呜……俺对不起余叔……”
忽然，二妞听见隧道外一阵“嗡嗡”声，像是什么东西快速飞行回旋，切割空气产生的。
她扒开帐篷，沿着20多米深的隧道往洞口望，外面一片黑暗，可那个诡异的声音却越来越明晰，她赶快关掉电筒。
一团巴掌那么大的红光赫然从洞口右侧飞入，刹那悬停在洞口中央！
三胖联想到漫画上的情节，忽然大喊一声“炸弹！”二妞吓得赶忙捂住他的嘴，她定睛一看，那东西像是一种智能探测器，一边高速旋转一边闪烁红光。
忽然！那东西“呼”的一声钻进隧道，“嗡嗡”朝他们迅速掠来！
“快！把帐篷竖起来！”她小声说，急忙跑到帐篷后头，三胖不知为何，只好帮忙，两人把帐篷翻转90度，顶部对准自己，底部平面对准洞口，帐篷四方的底部又大又宽，瞬间在洞中形成一堵大墙。
“嗡嗡”声越来越大，帐篷底边和隧道壁之间的缝隙逐渐透出浓艳的红色光芒。二妞和三胖屏住呼吸，躲在帐篷大墙后面纹丝不动。
那东西在离“帐篷墙”不到10CM的半空忽然悬停，随即发出“滴滴”两声信号。
“要爆炸了吗？！”三胖用气声悄悄对二妞说，吓出一头汗水。
驻守在中央车站隧道附近的ETSO行动队，死死盯着各自的显示器，靠10个探测器同步工作，地下世界的全息测绘图正逐渐完善，除了两个卧倒在废弃排水沟附近酣睡的流浪汉和一群老鼠大军，尚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107号隧道绘制完毕，没有异常。”
“长官，冒昧的问一句。”
“说。”
“上面叫我们找的这两个目标，都像是未成年人，他们真会选择躲在这些鬼地方么？”
“如果在地面能找到，还用得着下来吗？上面的安排不无道理。”
“饿了吃老鼠，渴了喝臭水……”
另外几个人发出偷笑。
“长官，为什么不用探测雷达，激光热成像，或者透视卫星之类的……咱们守在这儿搞得像地洞探险队似的！”
“那些东西对这两个人不好使。不过没关系，如果探测器也扫描不出什么异常，就让狼犬队上，我就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
“200号排水沟完毕，没有异常！”
白雪覆盖的原始深山，密林雾霭，嶙崖陡壁，广袤的黑森林中有一块渺小而平缓的雪原，而ETSO反渗透清扫部就藏在雪原下深达百米的地方。这连片的深山终年积雪，天寒地冻，荒无人烟，丰沛的冰雪为该部门所用，成就地球上最先进的水动力能源系统。
艾文穿着一身单衣单裤，赤脚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他的四肢拴着感应炸弹，动作幅度、震动波一旦超过安全值就会自行爆炸。
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慢，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头顶交错纷繁的树枝像一抹黑漆漆的大网从天而降，他一根一根数着它们的数量，努力不让自己昏迷。
幽暗的审讯室中央，只有一束刺眼的冷光照在黑寡妇身上，他虚着眼睛避开光源盯着低处，根本看不清周围黑暗中的人影。
虽然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在这里，但他仍然百分之百确信这是哪里……
作为ETSO高级指挥官之一，他十分清楚一旦被送到反渗透清扫部的成员，无一例外，都将面临严峻的结局。反渗透清扫部的人生来就是“折磨”人的专家，他不清楚艾文的处境如何，但肯定不会比自己乐观。
“黑寡妇，你真打算为那个长不大的家伙死撑下去，毁掉你们俩的一切？好，才一个月而已，你如果觉得这里很对味，我们可以奉陪到底。不过，响尾蛇那边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谁叫他之前那么莽撞，毁了跟踪器，在档案里留下污点呢。”
黑暗中传来陌生的声音，他们每天换人，轮番上阵，为的是避免与被审者产生不必要的“熟悉”，使被审者的紧迫感减弱。
“在袁二妞跟踪器失效之前，监视数据的上升速度证明她乘坐了反重力飞行器。按照当日战役记录、敌军飞行器调查数据，这架坠毁的反重力战机就是她乘坐的那一架。坠毁的反重力战机原本乘坐了3个人，有2人靠座椅弹出在空中逃生，唯一没有弹出的驾驶座上的鲜血经证实是余疆的。这说明袁二妞就降落在坠机附近。”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坠机现场所有的残片和废墟中，都没有那把丢失的枪……只有一种可能，那把枪是被拿走的。到底是被袁二妞拿走的，还是被余疆拿走的……我想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如果余疆当时还活着，他肯定是重伤，且不说他能否顺利偷抢……按照正常思维，他根本不会为了拿一把枪而冒然跑到全副武装身穿战服的ETSO部队面前……”
黑寡妇忍着恐怖的饥饿感和几天未眠的崩溃，反渗透清扫部的专业精神和折磨手段不得不让他折服，可事到如今，如果自己揭发艾文，承认他放走二妞，结局会更糟……他沉默地闭上眼，努力寻找最后的转机。
“能冒然接近响尾蛇的人，只可能是袁二妞。而响尾蛇在爆炸后很快和你取得了联系，根本没有长时间昏迷不知情一说，他后来一直在原地待到天黑……这不得不让人认为，他是在和袁二妞做漫长的告别。”
“行了……你是在编小说么？”黑寡妇用干涸刺痛的喉咙发出虚弱的声音，他睁开眼盯着耀目光团后的黑暗，“一枚反制极光弹和一枚反重力战机导弹同时在他们附近爆炸，那把枪准是炸没了。如果袁二妞想逃跑，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偷抢？！”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被突袭的木马镇地下基地，是一股外星势力建造的。之前一直无法透视锁定基地位置，恰恰是因为基地中有极光能量场。这种能量一旦覆盖有机体，便可在监视器中造成‘隐形’效果。这也是幽灵军的由来。”
“极光能量场？”黑寡妇忽然回想起这个名称，他曾经在一个星际偷渡犯的嘴里听过，这是一种游荡在宇宙间的稀有能量源，极难获取，要想解构、操控就更加困难。
“经过仔细调查，交战当日，有一枚钻地导弹刚好射中极光能量场运行中心，在那之后，袁二妞的探测器开始失效。也就是说，极光能量场发生泄露，‘隐形’能量覆盖了在那附近的袁二妞。”
“这根响尾蛇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么，就像你说的，如果袁二妞知道自己已经隐形，她会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离开事发现场……去ETSO部队面前，拿走一把枪，这样的行为，恰恰证明她当时根本不清楚自己已经可以隐形。”
黑寡妇暗自认同，这群家伙显然不亚于调查部任何人。
“除了有自动修复能力的响尾蛇，其他人都被炸死了。按照这种毁灭力，如果袁二妞是在爆炸之前和他汇合，那么她也会变成一具尸体，而现场没有她一丝血迹。所以，她是在爆炸之后才赶到响尾蛇面前，那么按照常理，她肯定会先确认响尾蛇平安无恙……所以，响尾蛇肯定和袁二妞见过最后一面。她的逃跑，他得负全责。”
“很精彩，你怎么不当编剧。”黑寡妇冷笑。
“本来要被送进‘冰库’（反渗透清扫部的戏称）的是你们整个调查小组，后来上面网开一面。如果你不配合，也许永远也没机会走出这里。特别是响尾蛇，他有过一次严重的‘背叛’行为，就算没有直接证据，光是刚才这些，也足够对他执行极刑。”
极刑……
一幅耀目无声的画面从黑寡妇的记忆库中脱颖而出，那个葬送无数生命的洞窟深处，终年奔腾着可与太阳烈焰相比的致命岩浆流，它不仅可以吞噬许多高危地外物种，还能处决自家人，杀一儆百。
黑寡妇心一沉，他说出极刑二字，不仅仅只是恐吓自己那么简单。这恰好证明ETSO有多么在乎袁二妞，越是在乎，自己和艾文的结局越危险。如果这样死撑下去什么都不做，就算他们再次找到袁二妞，也很难改变自己和艾文的结局……
“黑寡妇，你是调查部核心人物。你的个人行为，会全面波及部门、小组、队友………你也清楚，我部找人的能力，如果到时候由我部抓获袁二妞，你和响尾蛇的结局就真的无力回天了……听着，袁二妞回到ETSO是吃早的事，可你这样做，值得么？”
黑寡妇努力甩开重度疲惫，拼命理清思路，他知道这群人在想办法消磨自己的抵抗意志。
“你的意思是，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死撑下去的确不值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笔账。可袁二妞根本没错，她不亏欠ETSO，相反，ETSO亏欠她太多。如果还有见面的机会，他会为她在ETSO所遭受的一切而道歉。
落的如今这境地，只因为，她知道了些许平凡地球人本该知道的真相，只因为，她拥有可以探索更多奥秘的能力………可悲的是，他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可以包容人类做一群无知的游魂，却绝不容忍一个可以探索奥秘和真相的自由人。
响尾蛇的生命，袁二妞的自由……他终于意识到，两者只能取其一。
那人忽然超前走了一步，一个混混沌沌的黑色轮廓出现在耀目光团背后。
“贝纳·兰奇……是你的父亲……”
黑寡妇顿时清醒了一半，打从童年逃离那个梦魇村庄，就再也没听到任何人叫起父亲的名字。这个名字，几乎已经从他记忆中彻底抹除……
他抑制不住心跳加速，黏在身上的测谎仪和感应片立刻检测到他情绪引发的强烈变化。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亲有能力找到袁二妞。”
黑寡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几乎要大笑起来：“在我记忆中，他只是个成天喝酒的疯子……再说，我妈出事前，他就已经失踪了。”
“当然会失踪，他被R国当成间谍抓起来了，时至今日还被囚禁在秘密监狱呢。”
测谎仪和感应片的数据陡然飙升，黑寡妇瞪着眼睛，努力盯着那个模糊的人影：“你到底是谁？！”
“关于你的一切，我是从蓝环章鱼那里继承的。看来，他一点儿都没跟你透露。他只所以会找到你，并把你带回ETSO，完全都是因为你父亲。”
“不可能……我父亲是个疯子，酒鬼……”
黑寡妇盯着那团刺眼的光芒，童年在村庄的记忆像走马灯似的疯狂转动在眼前，打从他出生起，他记得父亲很少回家，偶尔回来就总是躲在屋里喝酒，言辞疯癫，行为诡异……在母亲被绑架莫名怀孕之后，他就彻底失踪了……说起来，他竟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父亲，最后，关于父亲所有的记忆，就只剩下贝纳·兰奇这个名字而已。
“他的确是个疯子，也是个酒鬼……但他同时还是个天才，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科学家……他本来生活在E国某个大城市里，还是某个顶级学府的优等生，22岁的时候，他在当时流行的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题目叫《意识与能量》……这篇论文引发巨大轰动，但由于言论过于前卫，显得虚幻缺乏依据，很快被主流科学界遗忘。但是，这篇论文彻底改变了贝纳·兰奇的命运，也改变了他未婚妻的命运………这篇论文不仅引起了ETSO的关注，也同时引起了一股外星势力的关注。”
“等等！”黑寡妇大喊一声，打断了那人沉稳而平和的叙述，“就算你说的是事实……这一切跟袁二妞有什么关系？！”
那人冷笑一声：“从那之后，ETSO和那股外星势力都开始试探你父亲……他开始害怕，不得不带着你母亲逃到偏远贫穷的荒凉山村躲避。”
“难道我母亲被劫持是那股外星势力所为？！”黑寡妇握紧拳头，压在心底多年的包袱瞬间炸开。
“没错，他们想得到你父亲，更想得到你父亲设计的仪器图纸……那东西理论上可以监测地球能量波变化……从而明晰掌握全球范围内，人类的意识波动。甚至有可能通过干涉能量波，对人类意识产生作用……这都是那篇论文里提到的构想。”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母亲会遭此劫难，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是外星人所为。当年，在那个闭塞、落后、贫穷、迷信的荒村，还是少年的自己，根本无力证明，无力改变那个触目惊心的局面。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弄清楚母亲的事情。没想到，真相竟来得如此突然，他抑制不住内心汹涌起伏的情绪，眼里渗出一层泪。
“长期担惊受怕让你父亲变得神经脆弱，草木皆兵，他逐渐开始酗酒。你母亲被绑架使他更加疯癫，意识不清的他以为设计图纸已经被坏人窃取，于是绝望离家。当R国发射卫星时，他以为他设计的监测仪被坏人安放在了卫星上，一旦发射成功，坏人便可利用监测仪对全球不利。所以，他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去破坏卫星发射，导致R国把他当成间谍终生监禁起来。”
那人叹了口气：“当蓝环章鱼找到他藏匿的村庄时，一切都晚了……他站在大火中忽然想到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蓝环章鱼从来没告诉我这些。”
“他曾经叫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你，也许……他觉得这个故事挺沉重，也许……他觉得你已经忘得差不多，没必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