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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三部) 卫风(水遥、卫风无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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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想了想说:「你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就按你想的办理。」
我一笑:「要这么容易我还和你商量什么。你看这个,内宫局里有品级的宫女可不少,年纪却是半大不中的,这些人已经不亲力亲为地干活了,管理又真用不了这么多人手,也是闲人。」
皇帝看着我:「这些人多半出身不错,出去后也不怕的。」
我道:「是啊,就是这么想。不过,我正想呢,如果下个月我出令遣她们走,遣散银子可是要给的。」
皇帝点头:「不错,数目还很不小。」
我笑出声来:「你倒装会老实了,我一说你就顺着说。这些女子的位置都不错,平时少不了些节礼、年礼、日常孝敬的。
「我打算的是,出一道令,她们有两个选择,一呢,是可以收拾现在归她们所有的细软;二呢,是什么也不许带,只领遣散银子,净身出宫。
「你倒想想,她们会选哪一种?然后你再张个榜,给她们说几句好听的,多夸夸她们德才兼备,容工不凡,让她们再婚嫁,
我觉得问题一定不大。」
皇帝无语地看着我,我笑咪咪地看着他,一直讨论到深夜才睡。
梳洗上床,皇帝躺在那里身体并不放松,半天也没翻身。
我知道他没睡着。我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看账本名册时间太长了,总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想他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们这种情况,是同舟共济,还是同床异梦?
无论是同是异,现在我和他却是祸福相依。我知道单凭那枚印章不足以使我站稳在这后宫之巅,我离不开皇帝,只要我在皇后的位子待一天,就都要依赖他的扶持保护。
而且那些计策中,我不是没有私心的。
权力,我很难抓住。财力,我起码要握住。
这样,皇帝就算想过桥抽板,也得顾忌一二吧。
不是我想累垮自己……而是……这种情况之下,能多抓一点筹码,将来保命就多了几分胜算。
第十章
一早皇帝早膳都没用就走了,手里还拿着昨天我写给他的那几张纸。
精简人事,开源节流,够他忙乎一阵子的。
我吃了早饭,接着写我的皇后手令。昨天听书令官说「奉懿旨」,我当时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我当然知道皇太后、皇后发的手令叫懿旨,可是我,我不是女的,这个词用在我这里怎么听怎么别扭。
所以写完手令她一来,我就说:「以后我要发的手令,统统说是宣德令就好,别懿旨不懿旨了。」她没说别的,很恭敬地应是。
我把手里刚盖上印章的纸递给她:「颁出去吧。」
她屈膝俯首,双手接过。
唉,改天把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礼也废了算了。
皇帝走了,我还觉得满无聊的。看会儿帐簿,喝杯茶,坐在窗边看会儿雪。
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现在还没有停息,北风吹卷着雪花扑在窗纸上簌簌作响,让人觉得心里宁定。
小陈奉茶上来,我转头看他。好像还在思礼斋时候一样。屋里很静,就两个人。
「开开窗户吧。」
「主子,外头冷,还是别开了。」
我摇摇头,沉声说:「你去宣侍书明宇过来。」
小陈愣了一愣,我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重复了一次:「去宣侍书明宇过来。」
他应了一声,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似的,躬身退了出去。
我伸手推开窗,雪花比昨天细小多了,但仍然下的紧,乱纷纷的随风旋舞,放眼远望,天地间灰扑扑的,红墙绿瓦都被雪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胸口觉得已经被寒风侵的冰凉,手有点僵硬,轻轻扣上窗扇。
身后小陈的声音说道:「主子,明侍书来了。」
我慢慢转过身来,明宇果然站在殿门处,穿着天青的锦袍,披着件裘皮斗篷。
「拜见皇后千岁,千千岁。」
他中规中矩地躬身下拜,令我一缕笑意在嘴角凝固住。
明宇,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这么远了么?
「免礼。」我还能说什么呢?面对他谨慎守礼的态度,我也只能淡然地说,免礼。
明宇,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么?还记得在冷宫中我们相依为命的时光吗?
我还记得你给我找了枝紫毫笔用,可是却找不到纸墨,于是用笔沾水写在木板上。
和我说一切应该知道的事,说这个皇朝的历史,说朝堂的大势,说后宫的纷争,也说外面的世界天广地阔。
明宇,我还记得。
常常的回首去看,那时候的时光。
明宇,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还是,你从不愿回顾前尘?
「你下去吧。」
小陈头低垂着,慢慢退了出去。
我指指椅子:「坐吧。」
明宇一丝不苟,先揖礼,谢过,才斜身坐下来。
本来许多想说的话,被他这样的谨守礼节,给冷冷、淡然地挡住,说不出来。
「近来好吗?」
他淡淡地说:「谢谢皇后挂心,微臣一切安好。」
「明宇……」我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为什么要把我拒之千里外?我还是原来的我啊。难道就因为现在身分变了,你就不肯像以前一样看待我了?」
他还是淡然,并不躲避我的目光,正正迎着看我:「皇后,您身分不同,一言一行后宫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或许微小的错失,也不能被旁人包涵,您应一切当心。」
我怔怔地看着他。
明宇的面容冷淡,可是眼光温和如昔。
明宇!他还是……还是……
伸出手去却握了空。
明宇的手从膝上移开:「皇后有什么事吩咐微臣?」
我有些怅然,手握紧了又放开:「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内府人手现在不够,下面的人要抽调上来的话,要么不认字就是不识帐,不堪大用。你在思礼斋时间不短,有什么聪颖机敏的人才,荐给我几个。」
本来,想说的并不是这话。但是看着他冷淡自持的面容,想让他到我身边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刻意疏远和冷淡……也是为了我着想,我又怎么会不识好歹?
他想了一想,说道:「思礼斋侍书共八人,平侍十一人,从侍二十。其中侍书里玉简是个相当精明的人物,平侍里有一位姓史,虽然不相熟,但是他于工数算术很有长才,从侍……有一位,名唤孙千江,也很不错。」
我点点头:「好,回来我看一看。」
他站起身来,原本他高我一些,现在执礼甚恭,可以看到他一头黑漆漆的头发,颈项白皙。
「皇后若无其它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我无奈地点头。
看他的身影出了内殿的门,心里紧一紧,又松下去,只觉得空。
明宇,我并不想听到你和我说这样话,我们应该是……应该是……
很要好的朋友,曾经相依相扶走过的时光,镌刻在我心底里,永远也不能淡忘。
是吧,明宇?
在这个人人都戴着面具生存的深宫里,唯一一个想真心相托的朋友……也不能够。
胸中激荡难以自已,我忽然大步向外追去。
「明宇─」不理会旁人的目光,高声喊着他的名字。
明宇已经在雪地中走出老远,藏青的斗篷在北风中翻卷。他闻声身形一震,扭回头来看我。
赤脚踩在外殿地下的大理石砖地上,寒意像冷厉的刀锋割肤生疼。
我紧跑了几步,眼看赤着的脚就要踩进雪里,明宇转身跑了回来,一把托住我。
「皇后……」
我笑着看他:「你见过赤脚乱跑的皇后?我才不是什么皇后,我就是我。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都不管。明宇,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么?」
他叹息着,眉宇间的苦恼之色很眼熟。
一如从前每一次,他拿我的胡闹无计可施的时候,一般无二。
「明宇,我不会因为这个位置而改变自己,你也不要改变……」我固执地说,执起他手:「就算我们保持遥远的距离,难道以前发生过的事,就不会被人翻找出来当作话柄了?」
他的皱眉只维持了短短的时间,便笑了出来。
「对。反正已经是有污迹的了,不在乎再多些。」
小陈把我的鞋子、袍子捧出来,我一边穿鞋一边披衣:「进来坐会儿,我有好些话和你说。」
明宇笑一笑,忽然抬头:「只怕不成,下次吧。」
我不解,不过下一刻就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茫茫飞雪中,一顶黄绫顶盖缓缓地移来。
皇帝……回来了。
回来的真是时候!
明宇说道:「以后再说,有事的话给我传一声过来。」他拢一拢斗篷,转身踏进雪中。
我站在廊下,看着他从角门出去。同一时间,皇帝从正门进来。
我仰起头,纷纷细雪洒在身上发上脸上。
我一定要活下去,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一片自由的,无忧的天空。
一队人脚踏得雪咯吱咯吱响,皇帝没下地已经皱起眉头:「做什么穿这么少站外头─宫例也没说皇后得迎出滴水檐,快进去。」
我抿嘴笑笑。
皇帝看看一院的雪白,说道:「雪也没清……下面的人都在偷懒吧?」
我这次是真的笑了。「皇上和我都没正经干活,下面的人偷偷懒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也喜欢这雪景,不扫还好。」
晚膳多是热汤热菜,我觉得一道蘑菇肉汤很是鲜美,多喝了几口,皇帝干脆让人把整个汤盆端到我面前来。
我品了品:「嗯,是干蘑菇泡的水吧?可惜,要是鲜的,更爽口香滑。」
皇帝挑挑眉毛:「这会儿的天,哪里有鲜的蘑菇?」
我含含糊糊说:「怎么没有?弄点木头自己养呗。」
皇帝手里的汤勺「当」一声砸进碗里。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的勺。
啊,好像又说了……让皇帝接受不了的话了。
于是,当晚的话题,变成了如何人工养殖珍菌和蘑菇……
这个,这个,我在现代可不是学农业培育的啊!连说带比划,把脑子里的基本常识都掏光光,一面说一面腹诽……难道皇帝钻进钱眼儿里了?居然对养殖蘑菇这么感兴趣,难道他想当蘑菇养殖专业户啊?
晚上换池子沐浴,一大池的热水,不知道是怎么烧了灌进来的,这种细枝末节我没精力再问,痛痛快快泡一回。
皇帝后来也下池子里来,在水烟袅袅里看他,觉得这皇帝长得是真不错,当然,皇帝的妈、太后大人就是个美女,虽然现在已经变成徐娘,但还是有美女的轮廓影子在,堪称美徐娘。想必皇帝他死了的老爹长得也不错。
皇帝一定也经常练武强身,身上肌理分明。
咳,玉面肌肉男。
看看自己,胳臂和腿都偏细一些,肤色也有点苍白,估计是老窝在屋子里的关系。
本来觉得皇帝早出晚归,一定也挺累,结果他居然还有精力……咳,向我展示他身上某个很像蘑菇的部位。
嗯嗯,也许皇帝对冬天养殖蘑菇有兴趣……自来有因……
皇帝很久没去其它女人那里了……那天我偶然翻到内房局子的记录本,这么久以来要么是独寝,要么就是小注的字样「宣
德」。
我神游天外,全然忘了正在交缠的动作,皇帝的动作重重一顿,我叫出声来:「皇上!」
他说:「叫我名字。」
「龙……唔,轻一点……」
唔,我不知道旁人在……这个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细细碎碎的交谈和言语,也许旁人这个时候只顾着唉唉叫。
皇帝明显是很游刃有余的,速度力道控制得一等一的准。
想不了其它太多了,血液都朝某个部位涌去,可供思考的能力……变弱,变小……变不见……
云正浓,雨方展。
我像鸵鸟钻沙一样,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没办法说我是被强迫的,虽然还有不情愿,可是并不是强迫……
我和龙成天之间奇异的关系,不像朋友,不像情人,不像兄弟……
说不上来,总之一切都乱了。
一壶茶,一炉香。
明宇坐在矮几的另一边,因这屋里暖和,只穿了一件单衣,外面的夹袍亦是单薄。
我给他斟上热茶:「你也够可以的。虽然立了春,风却还冷得像刀子。你就穿这么少,披一件斗篷怎么御寒?」
他只是浅笑,执起我的手看了看,说道:「你也太能吃苦了。手指都打起泡来。」
我抽回手笑笑:「这也没什么,茧子磨硬就好了。你这些天怎么样?我听小陈说你病了,大半个月没出屋子。请太医看过没有?吃什么药?」
他含笑不语。
我觉得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是欠打:「这才能下地,又穿这么少……」
他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你请我来喝茶,外面这么吵已经是过分。居然你自己也聒噪不休,还让不让人静心喝茶了?」
我赔笑:「好好,我不说。不过,回来你那件披风真不能再穿了。」
能让我这么低声下气,明宇应该自得才是,连龙成天面前我都不曾这么小心。
他拿了我本书翻看,热茶的水气升腾弥漫在我和他之间。
外面仍然扰攘,里头却是一室安谧。
明宇眼睛不离书页,一手慢慢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无论是姿态、容貌、气息,都堪可入画。
真想长叹一声。龙成天真是没眼光,要是他先遇到了明宇,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才应该站在这权力的顶巅吧。我……
不过是他正好碰到的一个小角色。
不过,明宇比我幸运。五年之期一满,他就可以出宫去,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呢?
他杯里的茶又下去大半,我再替他斟上。明宇坦然受之,并不觉得我给他斟茶有什么不对,就像我们还是原来的明宇和白风一样。
小陈捧了文牒进来,一声不响放在案上,打个躬又退出去。我认命地坐直身,拿起笔来,翻开簿本来看。
明宇看我一眼,眉梢眼角尽是一股温和的嘲笑之意。「你这哪里是做皇后,分明是做苦役。」
我苦笑:「谁说不是。」
他不再说话,伸手过来,袖子向上卷了一卷,替我研磨。
他的手指柔白晶莹,被墨条一衬,像美玉般剔透。我愣了一下,重新低下头写字。
明宇是太消瘦了,因为常常抱病不见阳光,肌肤白得几无血色。
我把那一迭书札批了一半,明宇不知道何时伏在桌畔,沉沉睡着了。他形容清减,想必病中苦楚寂寞,我多想能照顾他,就像以前一样,可是我所能做的,不过是遣人问讯,送些医药。在这里陪伴我他恐怕也是很无聊。
我拿一旁的貂皮斗篷给他披在肩上,顺手揭起香炉顶盖,拨了拨里面的炭块。
明宇,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出宫,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你身上有许多的谜团,我并不是不想知道,但是与那些事情比起来,你的心愿更为重要。
我但愿你快乐,那我也会快乐。
龙成天很晚也没有回来,我沐浴后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然后熄灯就寝。他直至深夜方归,一身肃杀冷厉的气息。我被凉意惊醒,模糊看到他脸色极不好。
他的神情怪,比不上动作。
解衣上床,我自动向里挪挪让他位置。他却将手抄到颈后,拉起我来狂烈索吻。
我来不及反应是推开他还是做什么别的,手僵硬地撑在他胸口,唇上灼痛,嘴里尝到了甜腥的味道。
他怎么了?在哪儿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一瞬间,头脑回复清明,我正要手上加力推开他,他却猛然松开了手,退开身。
和到来时一样突兀的结束,这么一个充满暴烈意味的亲吻。
我还怔着没回神,他脸朝外语气平淡的说:「睡吧。」
被他这样一扰,我辗转反侧,下半夜都没有睡实。
不对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很不稳。这个人一向沉稳如山岳,怎么今天会有这样失态的言行?
明明是睡不着,又不敢弄太大动静。
四更天打个了盹,可一睁眼,身边空空,龙成天不知道何时已经起身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闷闷的、懒懒的,是要出什么事了么?
外面又起了风,雪片一片一片如鹅毛般大小。我坐在窗下,小陈说了三次要我关窗,我都没有理会。等第四次再来人,却换女尚宫来了。她行完礼,二话不说上来就把窗户关上了。我对她们这一手最没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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