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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古穿今]-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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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走到一座小小的院坝前,高声喊道:“白水家的,交租子了!”
丹吉措抬眼一看大门两侧檐上悬起的那一挂黄澄澄的干玉米棒子,一串叮叮当当的竹编小串篓,恍然认了出来,这地方自己曾经来过。
两扇黑漆小门咿咿呀呀地打开,白水家的姐妹花探出头来。
三金姆一看是大总管家管事的,两道很好看的眉立时就垂落下来。
四香姆一看是管家,撇得高高的小嘴巴,虽然啥话也没说,那一张脸上分明写起着“怎么又是你们!阿咪不疼阿乌也很烦的一伙人又来了”!

管家吆喝道:“喂,白水家的,你们开春时欠起的两担大麦,还有秋收的两担青稞粉!”
三金姆小心翼翼地回答:“管家大人,两担青稞粒我们方才碾出来,还没来得及磨,您老先宽限几天吧……那两担大麦,我们,我们,可否先交一担,请阿匹他老人家再……”
管家把脸一虎:“你家里咋的做活手脚这么慢慢腾腾?!别家的青稞粉早就磨好了,就你家一户总是比人家慢!”
“唔……”姐妹俩郁闷地垂头。
三金姆低声恳求管事的:“我家阿咪和阿乌身体不好,所以粮食打得比别家慢了,您和阿匹说说情,再宽限一个冬天呗……”
“不成!”
小阿妹四香姆提高嗓音嘟囔道:“可是我家里就只剩下两担大麦,如果全都交给你了,我们一家人过冬就没的粮食吃了!你就让我们一家人就只能喝泸沽湖里的水过冬的嘎?!”

管事的斜起眼睛说:“我管你喝什么水!那两担大麦在春天就欠起了,你还欠?要欠到明年开春你就欠得更多了!丹吉措,给她们念念账本,欠了多少的嗦!”
姐妹花一抬头瞧见骑在马上的丹吉措:“唔?你是……你不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公子么!”
管事的喝道:“喂,不要随意大呼小叫的!这位是我们阿匹刚刚认的干外甥!你们不可对他无理!”
“干……干外甥?!”四香姆朝她阿姐使了个眼色,不屑地撇了撇下嘴唇。

丹吉措这个新任干外甥对姐妹俩微微颔首,努力挤出笑容;在这种情形下遇到熟人,确实有些尴尬。他翻开账本念起来:“白水家的,春收欠两担大麦,按月利七分算计,秋收之日应是欠两担大麦外加五分之二担的利……”
管家接口说道:“不止,利滚利,应当是三分之二担的利!”
姐妹花惊呼:“什么,怎么欠那么多?!”
“哼,你若是现下再不交足,到了明年开春,滚起的利要翻倍!”
三金姆用哀求面容的望向他们:“管家大人能不能体恤一下我一家人呢?我阿咪身子弱,又没有儿子,我家就只有我阿乌一个男人,也上了年纪的,每日在地里都劳作得很辛苦……”
管家不以为然地说道:“就一个男人?你姐妹俩就没男人了么?”
三金姆脸色微微红窘,低声道:“没有么……”
“哼,你们俩也真是的,怎的就不出去结交几个阿柱呢!你看隔壁家的央金玛,从附近三个村子交了三个阿柱,春种时过来一个,夏忙时过来一个,秋收这会子又冒出来一个,三个大男人轮着番地给央金玛家里做劳力,比地里的耕牛都好使唤!啧啧,你三金姆怎的就这么傲气,就不交阿柱呢?!”
“我……”
四香姆又不乐意了,继续嘟囔:“难道我阿姐就为了能耍起几头不用钱的‘耕牛’使唤,就随随便便结交一群阿柱么?!那样子的姑娘,是自己把自己当作一头母牛使唤的嗦!”
管家的怒了:“呦喝,你两个妹伢,交不起租子还挺横!整个盐溪村就是你姐妹俩,尾巴都翘起到天上去啦!”

四香姆一席话虽然惹怒了管家,却说到了丹吉措的心坎上。这小姐妹俩一个温柔如湖水,一个泼辣似尖椒,却绝非俗人,说起话来很合他的心意。
他扯了扯管家的衣角,轻声说:“那些利滚利的就免了吧。她家里缺男丁,都是一群女子,何必难为她们呢!”
管家答道:“女子怎的啦?你是外乡人不懂得,俺们摩梭村寨里,一个妹伢顶一个半男人,跟男人一样地使唤!一个男人可以交三个阿夏,一个妹伢也可以交三个阿柱;同样了,一个男人每季要交一担粮食,一个妹伢也要交出一担!”
“但是……其实大总管家里也不需要那许多的粮食,多一担少一担又有何妨?”
“怎的不需要?!阿匹家里那一大家子人还有护院庄丁和俾子,你数一数有多少张嘴要养活的呦!白水家的租种着阿匹的好几亩耕田,就是应当按时交租纳粮!”

丹吉措转动脑子,想着怎样帮那小姐妹俩说情。可惜自己没有田地也不打粮食,但非要是手里有一担两担余粮,就能帮一帮白水家。
鹅蛋脸的白水三金姆,天蓝色的裙角在凉风中拂动,望向丹吉措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祈求。
小阿妹四香姆拽了拽阿姐的袖口,附耳低声说道:“阿姐哇,你还盯着那个人做什么嘎,人家这会子是阿匹大总管的‘干外甥’了呢!唔……哼,他和咱们已经不一样的嗦!咱们就好比那田埂梗边上被人用脚踩来踩去的苦菜花,人家可是田垄垄里根正苗红的青稞穗!”

四香姆的一张利嘴很会挖人的心尖尖肉,几句话就戳到了丹吉措的心口上,还专门往最不舒服的地方抠哧。

管家的正要继续吆喝,山路上叮叮当当地又来了一伙马队,也拉起着板车。
怎么又来一队收租子的?
丹吉措疑惑地望过去,那人丛中忽然冒出个熟悉脆亮的声音,压着嗓子喊道:“公……呃,不对……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属于比较支线的情节,所以今天更两章,快进快进啦啦啦~ 

大家周末都在忙啥忙啥?今天我去树林子里远足了,嗯,好累的~




23

23、收租遇故人(下) 。。。 
 
 

第二十三章收租遇故人(下)

丹吉措猛然听到人丛中有人喊“哥”,仔细一瞧,可不是得喊哥么,来的竟然是“杨二栓”小林子!

丹吉措顾不上旁人,跌跌撞撞地扑下马来,与同扑上来的林宇轩抱成一团。
“小林子,你,你,你还好的吧……”
“哥!”林宇轩随即压低了声音:“公子……呦?你可真行,瞧你都已经骑在马上了,我这还用两条腿儿跟在主人家马屁股后边跑路呢!公子想必是在那大总管家里,日子混得不错啊!”
丹吉措原本激动得两汪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生生地被林宇轩一句话又把泪给闷了回去。这小林子跑到摩梭村寨里倒转轮回了一遭,竟然还是老样子,唠唠叨叨,喳喳呼呼,脑子里装不下隔夜的愁。这厮什么时候能稳重些?稳重!

他上下打量了一把他的年轻小侍卫,诧异道:“你怎得穿成这样子?”
林宇轩穿了一身灰蓝色大襟长袍,系着水绿色腰带,长筒靴子,竟然还戴着摩梭人的白色薄毡帽,比丹吉措自己那一身行头还要规整齐全。
林宇轩冲他诡秘地眨眨眼:“嘿嘿,土司赏给我的!公子,我跟你说,以后别再叫我小林子了,我改名字了!”
“你改什么名字了?”
“嘿嘿,摩梭人的名字,扎西!”
丹吉措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原来小林子这家伙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了,怪不得神情间那一副春风得意的得瑟样儿,遮都遮不住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扎西喽!你以后可不要再叫我公子了,我……我如今就是大总管家的一个俾子,早就不是什么公子,你就唤我丹吉措吧……”

他的小侍卫扎西皱了皱眉头,把白色檐帽摘下来,掩住大半张脸,悄悄说道:“公子,我一直想找到你与你说个大事啊!”
“什么大事?”
“你难道还不知晓么,咱俩掉到个神仙洞里来了!这地方的人不一样,男男女女竟然可以在一个池子里沐浴;吃的喝的不一样,那个酸鱼和泡梨快要酸掉我的两只门牙;养的牲畜不一样,咱们以前都养小山猪,他们竟然养起那种脊背像小山一样高的凶巴巴的大牦牛;最要命的是,年份时日竟然也不一样,中原王朝的皇帝不再叫皇帝,听说改叫作‘主席’了,虽然和以前的那皇帝瞧着也差不多吧!他们竟然还改了年号呢,改到一千九百五十年了!咱们那个天定元年早就没有影子了……”扎西这一口气呱唧呱唧说了一大堆,摇着丹吉措的手臂:“公子我的公子啊,你说咱俩可怎么办呢?!”

丹吉措苦笑了一声,忍不住呼撸一把小侍卫的帅脸:“我当你这厮能有什么大事!我早已经知道,咱俩人沦落到后世了,怕是回不去了……小扎西,我听人家说,你大闹土司堡,把土司家里的护院家丁们折腾得人仰马翻,每天早中晚就为了追你,要跑十几里山路,有没有这回事?”
“呃,嘿嘿,嘿嘿嘿!”小侍卫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公子,是我很没用,本来是想逃出土司堡去救你的,可是,可是……唉,后来听说了实情,我也不逃跑了。逃跑有什么用呢,咱们现在跑回到大理去,怕是也找不见一个认识的人了……”
丹吉措垂下眼:“你说的没错,家都没有了……苍山也许已经被铲平,洱海也许已经被填成了万里农田……只是不知道,我爹娘的坟还在不在呢……”

旁的那一群人这会儿也顾不上丹吉措和扎西私下交头接耳。
白水家的姐妹花把所剩的两担大麦都抬出来了,正在恳求管家把账上的利息销掉。管家不肯,于是与小阿妹四香姆揪扯起来。
管家的非要拉走两担麦子,四香姆就一屁股坐到盛起麻袋的板车上耍赖不起身,要把粮食拉走就连她一起拉走,直接拉到阿巴旺吉大总管家里说理去!

小侍卫扎西的眼神来来回回地飘向白水家的大门口,在三金姆的鹅蛋脸上徘徊。
扎西跑上前去一把按住拉板车的马儿的脖颈,拦住管家:“我说管事的,你怎的对一个姑娘家的这么凶巴巴呢!她家看起来当真交不起那么多麦子,你难道还真的把人家姑娘给装车拉走!”
管事的俩眼一瞪:“你谁啊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扎西却比管事的更善于胡缠:“你一担麦子值多少,人家一个姑娘又值多少?尤其还是这么这么漂亮的两个姑娘呢!管事的你若是真想把人家姑娘拉走,就留下十担麦子换姑娘!”
翘着脚坐在板车上的四香姆咯咯咯乐了起来,冲她阿姐挤挤眼。

丹吉措也走过来,认真地对管家说:“要不然这样,你就只收她一担粮食,另一担先留给她家过冬。她家欠下的粮,我在总管家做工替她还账,这样可行?”
三金姆的眼中透出惊喜,为丹吉措这一句暖人的话而芳心惴惴,顿时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一伙人正在纠缠,山路上“得得得得”几声蹄响。
与扎西同来的那一队人齐齐地迅速退到路旁的土石沟里,让出道路。当中蹿出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个扎起亮黄色绸布的年轻男子。
摩梭人的规矩,只有司匹贵族的男女才可以穿红戴黄,因此大总管穿着盛装时会扎起红腰带,而小侍卫扎西这个身份档次就只能用水葱绿色的腰带。这陌生男人竟然可以用黄腰带,想必也不是一般的人家。 

黑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叫道:“喂,吵什么吵?!”
管事的抬眼一瞧,腮帮子颤动了几下:“呦,少爷,您咋的来这里了?呃,白水家的欠起两担麦子不肯交,小人这不是收租粮呢么……”
“哼,我当是欠了你家大总管什么值钱东西,不就是几担麦子么!”
“呃……”管事的不敢反驳。
丹吉措悄悄捅了捅小扎西,甩起个眼神:这人是哪位啊?
小侍卫早就端端正正地重新戴好了帽子,整理好衣襟,这时轻咳了一把,迅速凑头说道:“土司家的公子!”
丹吉措轻哼一声:“就那个‘酥油茶桶’养出来的公子?”
扎西忍不住乐得露出一口白牙,快速眨眨眼:公子说得没错!

胡禄达土司的大少爷学名叫做宗光赞。这名字无论摆到哪里,都是听起来颇有气势的贵族子弟名号。
永宁坝子里所有人见到宗光赞少爷都要低头哈腰,恭恭敬敬。谁人都知晓他是那“酥油茶桶”的大儿子;大伙儿也都明晰,永宁大土司的位子是世袭的。没准儿哪天那只“酥油茶桶”吃多了噎住喉咙,咯屁了,这位大少爷可就要继位了。 

宗光赞伸出大手潇洒地在半空中一挥,那气势恨不得把整个泸沽湖的一片大好湖光山色,通通都揽进到自己怀中。他用爽朗的声音吩咐道:“来人,搬三担麦子来!我说管家的,本少爷可是连本带利都给你付了,不缺斤短两的吧,啊?”
宗光赞用倨傲的眼神自上而下扫过管家那一张十分不舒坦的面孔,胸中胀满了得意,于是转头摆出一副英俊得有些发腻的笑脸,对白水家姐妹说:“三金姆,你欠起的租粮,本少爷方才已替你缴了,你这下子可以放心了,你全家冬天不会没得粮食吃!”
三金姆收敛起神情,低声说:“宗光赞少爷,你的粮食我们不能要。”
“本少爷本来也没说是给你的啊,是替你缴纳给大总管的!”
“……那不是一样么。”
宗光赞唇角的笑容消失了:“你不收我家的粮食,那就得连本带利地还账,你还得起么?!不是本少爷瞧不起你家,实在是看你家里那破破败败的样子,田地里的野草都拔不净,你阿咪阿乌也年纪大了不中用,所以今日才帮你这个忙,哼!”
三金姆垂落的眼帘下闪过深深的不悦。大少爷口口声声说“不是瞧不起你家”,可是每一字每一句,话里话外晒出来的就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瞧不起”。 

宗光赞大少爷又上下囫囵地打量了几把白水三金姆,掉转缰绳,马后屁股上那一条粗黑油亮、编成大麻花的尾巴,抖动出一股子的志得意满。
管家的悄声嘟囔了几句,拉起粮食车带着人回转了。
白水家的姐妹花不乐意也得被迫接受,因为管事的已经把土司堡来的那三担粮食驼走了,抵了她家欠的租子。 
当然更不乐意的是丹吉措的小侍卫,愤懑地盯住宗光赞大少爷的背影,又瞟了几眼白水三金姆,那是千般万般的郁闷和不甘心。方才纠缠了半天也没有说服管事的,“酥油桶大少爷”这大手一挥,就凭空变出三担粮食来,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丹吉措对扎西耸了耸鼻子:“你都瞧见了?”
“瞧见了,哼,宗光赞那家伙,平日里跑到别人家收租子可也是黑黑的一张脸呢,哪一家也不能少缴给他。今天摆出一副好人脸,把东家西家收来的麦子替三金姆缴租税,分明就是,就是……哼!”
丹吉措笑道:“分明就是没安好心,醉翁之意不在那三担麦子,是吧?”
扎西撇撇嘴:“唔,谁让咱没有田、没有地,就是个地位卑下的俾子呢!空有一身力气,都没处使!”
“谁说没处使?小扎西,你可要加把劲儿啊!”丹吉措用食指刮了刮扎西那冒出浓浓酸气的脸孔,唇角闪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自己的小侍卫看来已经长大了,脑筋活动了,心里能填进去个人了。

扎西颠颠地追着土司堡家丁的队伍走了,在山路的尽头还依依不舍地对丹吉措挥手。俩人约好每隔三天就趁傍晚歇工时悄悄溜出来,去皮匠街的棠梨树下约会。

谁让咱没有田、没有地,就是个地位卑下的俾子呢!
丹吉措觉得,他的喳喳呼呼的小侍卫难得的脑子清楚了一回,这一次说的真是没错。
无田无地,无钱无势,时时事事处处受人轻慢,鄙夷,更要命的是稀里糊涂地顶起个“大总管的干外甥”的狗屁名头,屁都不值!
就连自己心里喜欢的人,竟然都要不起,不敢要。
小扎西是这样。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鹅加油嗷嗷~~~ 

收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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