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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作者:花满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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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身是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剪短了,平时被遮住的脸部轮廓也露出来,五官硬朗中透着清秀,眉目间有点点少见的温柔笑意,他身上天生带着的那种闲人勿近的气质,也在这样的暖暖地笑意里淡去不少。
我尽力让自己自然熟稔地拍在他肩上,真心真意地赞叹偏要演成三分玩笑:“嘿,韩暮雨,这发型可真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头发,“昨天剪的,还成吧!”
“什么叫还成啊,根本就是很好,哎,哪剪的,回头我也去。”
“就我们工地后面的胡同里,五块钱。”
“……靠,比老子花五十剪的还好……”
正说着,地皮似乎传来某种震动,我没来得及回头,一股巨大的掌力拍在我后心上。我站立不稳,在那句熟悉的、沙哑的“安然哥”中,直直扑向韩暮雨。
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怀里,正如他毫无防备地搂住了我。
这是头一次,我跟他靠得这么近。我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一只手掌扒在他脖子附近,拇指下是平滑的皮肤,皮肤下是坚硬的骨骼,皮肤表层传递出诱人的热量,让我有些迟疑地没有很快将手拿开。我感觉到他抱着我后背的力量,感觉到他扭头时肌肉的拉伸变形,感觉到他鼻息轻轻落在我耳边,感觉到他有些混乱的声音响起时胸腔里微微地震动,他说:“安然……你没事儿吧?”
我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一掌给震出了内伤,或者只是因为包围着自己的韩暮雨身上清爽洁净的肥皂味儿,或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无根无源的直冲进大脑里的喜悦感。
开始扑过去,是因为惯性,后来,有那么几秒钟,我赖着不肯起来,我想,是因为本性。
不过最终我被杨晓飞从韩暮雨身上扒了下来,他一个劲儿地道歉,“安然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一下没掌握好劲头儿,你没事儿吧?我给你顺顺气?看你脸憋得通红的?”他大蒲扇一样的手就要冲我后背招呼,我赶忙躲开,“不用了,没事儿没事儿!”
韩暮雨也没说话,就那么盯着杨晓飞看,看得杨晓飞恨不得缩成一团,头都不敢抬。他胖手扯扯我的袖子,我明白过来,赶紧着拉着俩人往饭店里走,“没事没事儿,晓飞也不是故意的,走吧,快点吃饭去吧,我都饿死了。”
我不知道这次吃饭还带上了杨晓飞,不过,谁请客听谁的。
刚才杨晓飞是去买啤酒了,饭店里的酒太贵。杨晓飞说自己块头大,于是一个人占了四人桌的一边儿,我跟韩暮雨坐另一边儿。屋里很热,我们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杨晓飞的肚子圆滚滚的裹在毛衣里,显得特别有‘孕味’。
点好了菜,啤酒满上,开始聊天得时候,我才发现,带了杨晓飞来绝对是个非常英明的选择。
可能韩暮雨也知道自己不爱说话,所以才叫了杨晓飞。他安安静静地喝酒,我跟胖子俩人东拉西扯的,杨晓飞对我的工作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羡慕,把他自己现在的生活描述的水深火热,苦大仇深,恨不得连饭都吃不上。
我当然不信他们有这么悲惨,但是当满满一盆大骨头端上来的时候,我也真切地看到杨晓飞眼睛刷得亮了。
韩暮雨戴着塑料手套挑了一块肉最多的放我盘子里,我也没客气,抱起来就开咬。
其实,我平时吃东西也没这么豪放,只是我怕吃得斯文了,韩暮雨会觉得我扭捏。
果然他看我嚼得这么欢,满意地笑了一下。
他不经常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就特别金贵,就像千里冰层上偶尔绽放一朵莲花。遗憾的是,他笑得特别浅,还没看清楚呢,就没有了。
我借着酒劲儿跟他们说起我上班遇到的各种糗事,凭着我非凡地表达能力,把杨晓飞乐得差点钻桌子底下去,而韩暮雨也听着,只是偶尔弯弯嘴角,其实这个效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他不时的和我碰一下杯子,我在喝酒的同时会偷眼瞄着他,看金黄色的酒液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摇晃,沾湿他浅色的嘴唇。伴着喉结上下滚动,他会轻轻抿一下嘴巴,眨一下眼睛,然后抬眼看向我。
酒精,是让人迷乱的东西。我见多了酒桌上的千奇百怪的众生相,很难回忆出有谁能像韩暮雨这样,每个动作都让我觉得从容甚至诱惑。
杨晓飞又给我把酒倒满,我摆摆手,不能再喝了,杨晓飞使劲儿推给我,却被韩暮雨给拦了下来,“行啦,他不喝就别让了。”
杨晓飞乖乖缩回手去,小声地抱怨:“韩哥,哪有你这么陪酒的?”
我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瞅了眼一边儿的韩暮雨,就问起了自己一直奇怪的问题,“哎,晓飞,你好像特听你韩哥的话么?”
我这一问,杨晓飞来了劲头,“必须的。那是我韩哥,我谁的话不听也得听他的啊!”
“怎么地呢?”我问道。
杨晓飞把手里的大骨头放下,做出一副长聊的姿势。
、十一
“我是嫌家里老管着我才自己跑出来打工的。开始的时候找了个当地的装修队,跟着他们就干了两天就闹翻了。”
“为什么?”我配合地接到。
“队里一人看我新来的老欺负我,跟我叫死胖子,我最恨别人这么说我。那天上班的路上我没忍住跟他打起来了。他是队里领头儿的那个人的弟弟,领头儿的向着他,当时说要开除我,我心想老子还不想伺候了呢,让他给我两天的工资六十块,他不给,我又跟他揍起来了,好嘛,你不知道,六个人打我一个……”
他指着额头一个明显的疤,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头上还带着纱布呢。
“这就是他们拿瓦刀给我戳的,当时,流了满脸的血,我也急了,把领头儿的那人外套口袋整个都给撕掉,拣了地上的石头、砖头什么的就往那些人脑袋上招呼,不过我一个人怎么也打不过那么多人,后来被他们按在地上拳打脚踢。那是大早晨,街上还没什么人呢,有看见的也就是远远地看热闹。我那时都被打懵了,只能用胳膊把脑袋抱起来,都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停的手,最后从地上把我扯起来的那个人,就是韩哥。”
我们同时看向韩暮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可能我跟杨晓飞看他的目光一个过于好奇一个过于热切,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那天我就是刚好碰上了。”
“这么说,是你把杨晓飞给救了?”我说完又觉得不对,韩暮雨一个也打不过那么多人。
果然他摇摇头,“不算,我听见他们在那里吵吵,也没想管,后来看着要把人打死了,我才过去。”
“恩恩,我晕头转向的站起来时,就看见韩哥手里拎着一板砖站在我身边,那些人都骂骂咧咧地往远处走了……”
“你这么厉害?”我惊讶地看着韩暮雨。
他说:“不是我厉害,我就是趁着那些人没留神把他们给拍开了,然后我指着路对面一打电话的人说,有人已经报警了……”
我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杨晓飞老是哈巴狗似的听韩暮雨的。
杨晓飞想起现场的情况,口气都多了几分崇拜:“安然哥,你没看当时韩哥那个样子,特酷,他手里拎着砖,对那些人说:‘要打,我不怕,大不了一块儿进局子’,特狠特牛。要跟韩哥比,我就丢大人了。”
“他们人多,你打不过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我安慰他。
“不是那个,等那些人走了以后,我越想越委屈,蹲地上就开始哭!哭了个天昏地暗。”
“啊?真的?”不是我没有同情心,只是,我想想杨晓飞当街大哭的样子就觉得特别滑稽。
韩暮雨也点点头。
杨晓飞接着说,“等我哭完了,韩哥拿袖子帮我擦了擦脸。他问我有钱去诊所看伤吗,
我说没有,然后,韩哥就说,那忍着吧!我也没钱。”
我实在是没收住,“扑哧”就笑了出来。这真像是韩暮雨说的话。
杨晓飞也不介意,继续说:“我们走的时候在马路边的下水口捡了张银行卡,我说这肯定是那个领头儿的人的,我记得我把他衣服扯坏了掉了一沓子东西出来呢。当时按我的意思就把这卡给扔下水道里去,韩哥拦了我一下,问我那领头的多大年纪,我记得是四十一。他让我在一背风的地方等着他,他拿着卡不知去哪儿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百块钱。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那一百块钱是怎么来的。”
一百块?
我忽然想起与韩暮雨最开始的那次相遇,莫不就是这么个机缘巧合?我抬头看向他,他正把一块瘦肉从骨头上拆下来放在我盘子里,在视线相交时,他很突然地朝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完成这个动作的,在做出这么个可爱的表情之后他马上就恢复了一脸的淡漠,而我的心却在好半天后还狂跳不止。
“韩哥,你告诉我呗,怎么弄到的钱?”杨晓飞笑得一脸谄媚。
韩暮雨把一只大棒骨放到他的盘子里,“吃饭吧你!管这么多!”
杨晓飞不再纠缠,低头去啃骨头。
“你别愣着,多吃点!”韩暮雨又给我夹了点菜。
我印象里,从没有哪顿大餐有这么美味适口过!
后来杨晓飞喝得有点高,开始嘴上没把门儿的:“哎,安然哥,你……你不知道,就你往你们银行的柜台前一坐,别提多……多打眼了!西装领带的,跟广告牌子上的明星似的,特帅,真的!比你旁边那个小姑娘还……还要水灵,还要招人待见呢!你不信你问韩哥,韩哥,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韩暮雨拿筷子敲敲杨晓飞的酒杯,“闭嘴你!”
杨晓飞还来劲儿了,“闭嘴也是那么回事儿!安然哥那动作嘿……”他肥手指在桌子上模仿我打键盘的姿势,“那叫什么……对了,行云流水……就是行云流水……你冲人一笑,真是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我听着他胡说八道一点儿也不生气,他说的那些,我早就听多无数遍了。
韩暮雨有点磨不开,他可能觉得这样说我不好,但是杨晓飞喝多了又拦不住,他只好小声地跟我说:“你别介意,他没别的意思。”
我摆摆手,“没事儿,这有什么啊?我本来就帅啊?是不是?”
他几不可查地点点头,“恩。”
结账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我根本就没想让韩暮雨请我吃饭,论收入,我显然要高出他许多,不过最后,还是他给的钱。我也很无奈,他单单就那么看着我,一言不发地按住我的手,我就不好意思再跟他争了。
我打车先送他们俩回去。杨晓飞下了taxi就自己摇摇晃晃地往宿舍走。
韩暮雨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一喝就多。”
我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让我觉得憋闷,因为喝了酒,我想都没想就问了出来:“杨晓飞说的你俩认识那段儿,是真的么?”
“是啊!”
“你当时怎么就那么勇敢想去帮他呢?”
韩暮雨想了一下,答道:“其实,开始我也没想管,后来那个领头儿的骂了杨晓飞一句,我才没忍住。”
“啊?骂他什么啊?”
“……有娘生没爹教……”
“……”我沉默了。
“我爸不在之后,我跟着亲戚出去干活,被人打骂、欺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我单单听不得这句……”韩暮雨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压抑。
每个人心里都有碰不得的地方。
我点点头,不想再说这些让他难受的话,“对了,那一百块钱……你还真是走运啊?密码都能蒙对!”
“其实,也不全是蒙的……”韩暮雨看向疑惑不解的我,眼里滑过一丝顽皮的狡黠,“他们打架的时候,那人躲过了杨晓飞扔得一块砖头,当时说了句‘我是跟观音菩萨同天生的,你还想砸着我……’,很多人都喜欢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我也就是试试看。想不到真的就猜对了……”
原来他问杨晓飞那人的年纪,就是为了算年份。
这个韩暮雨,居然这么有心思。
我又问他,“既然密码猜对了,干嘛不多取点钱,拿他一百算是便宜他了。”
“一百块里有杨晓飞的工资,还有给他看伤口的钱……其实,在外面打工,谁的钱来得都不容易……”韩暮雨说,“我们都一样的。”
他说,他们都一样的,他知道那些人的难处,他不愿意把事情做绝了。
穿梭不息的车流在我们身边淌过,远远近近的灯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平静、坦然、无论何时他都可以直白地看向你,眼神清澈,不躲闪不动摇。有些东西不是后天能够习得的,比如来自本性的悲悯和良善。
“你啊,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我怎么?”他不解地问。
“不怎么……”我感到自己站在初冬的寒风里,手心居然开始冒汗,“挺冷的你快回去吧……””
他说好,刚转身走了两步,我又喊到:“那什么,暮雨,没事儿就去找我玩儿……”
“……哎!”一声特真诚实在的回答响起在冰凉的夜里,冷风打透了衣服,我却觉得连耳朵尖都热起来。
账本:
“贷:大骨头馆,76(发票中奖5元),71。00。”
“借:打车费,6。00。”
、十二
元旦前,单位又给我们每人发了两套工装。说实话我觉得我们银行的工装比工、农、中、建他们的好看多了。男的都是西装领带,比较起来效果不是很明显,女式的衣服就看出差别来了。就说我们行旁边建行的,那个领带搞得比兔子尾巴还要短,还配了一马甲,他们的大堂经理往大厅一站,怎么看怎么像火车站卖票的。反观我们行里这些女同事,都是银团花底纹的白色大领真丝衬衣,配着同色系羊绒衫,最外面是深蓝色暗条小西装,精致的行徽戴在左胸前,西裤笔挺,配上五厘米黑色纯皮高跟鞋,莫说是在单位,即便是穿着这身走到大街上,那也绝对是白领造型、精英气质。
小李同志一大早穿戴整齐的在营业室溜来溜去,跟曹姐相互吹捧。“就这一套就两千多,再不上点档次,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曹姐如是说。
高哥看着高高兴兴地俩人,挠挠脑袋,“你们是合适了,我这衣服有点瘦了可怎么办啊?”
“怎么会瘦呢?”曹姐问。
“量衣服那阵儿我一百四十斤不到,现在我一百五十斤都打不住了啊!”
“哦,好办,减肥呗……”小李说到,“就您这情况,连吃一周苹果,保证减掉七八斤。”
“只吃苹果啊?”
“对!”
“我看我还是凑合着穿原来的衣服吧!”高哥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咦,安然,你今儿怎么这么安静?”小李蝴蝶般飞到我旁边。
我有时候特别佩服她,她总是能从一上班就开始显示出无穷的活力与激情,营业室里的每个同事她都得招呼一下,并将这种八卦加鸡血的状态保持一整天。
“边儿玩儿去啊,我郁闷着呢!”
“唉哟,说来听听!”小李来了精神,一脸欠扁地凑过来。
“去去!你昨天代发的工资接收入账了么?还在这儿贫?”我这句话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她马上跑去接收工资了。是的,虽然,小李平时很淘,对待工作却很仔细,她说,这是逼出来的,那都是钱啊,错一点儿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买教训。
把她支走了,我继续郁闷中。
为什么郁闷呢?
首先,昨天领导查录像指出了我很多问题,什么玩手机啦,什么聊天啦,什么离柜时印章没锁、操作员没退啦,总之被批了一顿,当然,每个前台的人都跟我一样被批,我的待遇并不特殊。
第二,我这新工装的羊绒衫选大了,本来我穿L号的正好,想着里面还要套衬衣,就要了个XL号的,结果没料到,这两个号差得挺邪乎, XL号的我穿着有点长。
好吧,其实,以上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昨天下班时路上遇见杨晓飞,他跟我说韩暮雨前两天回老家了,说是家里出了点儿事儿,当时走得特别急,杨晓飞也不知道具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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