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一生(出书版)by云五-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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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别担心，伏苓这不也才——”裴知味意识到失言，赶紧剥开一个粽子塞住嘴，“唔，才……”
“也二十六了，”文阿姨忧心忡忡，“你看现在电视上到处都是相亲的节目，那些女孩子，有的才二十出头，都打扮得跟妖精一样，说话嗲声嗲气的。也不知道报名的那些男孩子，都是什么眼光，上赶着挑那些连话都不肯好好说的姑娘，这讨回家怎么过日子？”
文阿姨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默然半晌后才继续道：“像裴医生你和邰医生这样的可真好，人才好，工作也好，什么都不需要父母操心。苓苓读书的时候也不错，工作也还可以，就是少根筋，不主动。要说我们苓苓才是好好过日子的女孩，可她老闷在家里，谁能知道你好呀？”
裴知味不好接口，他素来不善安慰人，方才挤出两句话搭腔已属极限，只好任由文阿姨絮叨，说伏苓太孝顺，好吃好穿都没落下长辈，反而是自己什么都没攒下云云。也许是见裴知味太久没吱声，文阿姨也觉得不好意思：“让苓苓知道我跟你这么抱怨，又要说我，你就当我老太太平时没什么人能给说说，真……真打搅你了，我听卞医生说你平时也挺忙的，我这真是——”
她说着不住地道歉，一脸悔疚，裴知味本欲解释，她却已站起身来，说还要给伏苓送粽子过去，忙不迭地告辞，临走又再三叮咛他帮自己物色老实可靠的未婚青年，以及千万要瞒住伏苓等等。
晚上去伏苓那里，果然见冰箱里大大一包粽子，足有文阿姨送他那份的三倍有余。裴知味啧啧两声：“你干妈这简直是喂猪啊！”
伏苓一拳轻砸在他背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裴知味反身捏住她腮帮子，扬扬眉道：“来，你会吐象牙，吐一个给我看看？”
伏苓脸一转：“懒得理你。”
裴知味笑笑，右手往下一捞，正好将她腰揽到怀里，她手肘轻轻挡他一下，马上便缴了械，任他左手也欺上来。他稍稍弓下腰，闭着眼，在她颊边轻嗅：“这几天想我没？”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他手上使上劲，却又一副小孩子讨不到糖吃的腔调：“嗯？”
“裴知味你好无聊。”
裴知味僵着脸，伏苓又加上一句：“还肉麻，都快赶上偶像剧了。”裴知味松开手，冷哼两声缩回沙发里坐下，斜睨她道：“不要对你好一点就开始拿乔。”
伏苓白他一眼，自顾自收拾碗筷，裴知味四下打量，心道自己在医院待了十来天，她似乎也一点没放在心上，好像他来她是这样，他不来她也是这样——就连那瓶灭蟑灵也还放在他上次放的位置，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冷着脸看伏苓刷碗、扫地，所有东西都收拾停当，垃圾袋拎到门外，洗手换下围裙回来，裴知味还摆着一张死债主脸。他盯着那条Hello　Kitty的围裙，想起那是老早前逛超市时一起买的，足见伏苓原来是不常下厨的，心情又稍稍好转。
伏苓走过来摸摸他的头笑道：“乖，还在生气？”她蹲下身来，歪头看他神色，冷不防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下，“每天都有想你——倒垃圾的时候，好不好？”
她贴过身来哄他，裴知味脸色稍霁。他分辨不出，唇舌间那一点甜，是晚餐最后两人拿来当点心吃的枣泥粽的余味，还是他思念已久无法遗忘的，她的味道。
裴知味呼吸急促起来，伏苓也一样，他猛然想起白天在邰明明那里看到的检查结果——这几天还是节制些好。他撑起身，又生怕她胡乱猜疑，只好歉疚道：“昨天开了一晚上会，差点散架。”
伏苓笑笑，体贴地轻抚他脖颈：“裴医生，你好可怜！”
裴知味坐起身，思虑良久——邰明明说精神压力大也可能是原因之一，照他来看，这简直是根本原因。伏苓的生活从外看还挺似模似样，走近一接触才知道全不是那么回事，除开工作她几乎从不出门，只窝在这方寸之地，不是叫外卖就是煮方便面，一点也不顾惜身体，简直可说是糟透了！他心头莫名一股火气，想到伏苓说想谈一场恋爱尽快排遣的话，不自觉又软下来，好一会才开口：“端午节有什么安排？”
“家里蹲。”
“不出去玩？”
“到处都是人。”
裴知味犹豫片刻，说：“我记得你有次说申请了港澳通行证，结果一直没用上？”
“去年去深圳出差，以为可以趁周末过去逛逛，结果周六被客户拽着开会，周日就睡了一天。”
“要不，多请两天假，我陪你去香港玩玩？”
伏苓本赖在他肩上，听他这么说，坐直身子和他拉开距离，诧异问：“你居然能请到假？”
“伏小姐，我当医生而已，不是卖身给医院。”
“你不是连周末都二十四小时开机吗？”
裴知味摸摸下巴：“看在我七年只请过一次假的分上，休几天年假不算过分吧？”
“那次为什么请假？”
“嗯……我爸爸过世。”
“对不起，”伏苓轻打两下嘴巴以示惩罚，“那你以前的女朋友都受得了你？”
“有受不了的，但人不会因为周末或者节假日就不生病，”裴知味道，“行业普遍问题，我也不可能例外，受不了只能分手。”
伏苓愣愣望着他，眼珠子转了转，想问他既然以前都不肯休假陪女朋友，那这次肯请假是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才没这么笨呢，他这么爱面子的人，问出口肯定翻脸，嘿嘿。
“那我来做攻略吧！你以前去过没？”
“去过几次，不过要么是学术交流，要么是应一些医院的要求过去做手术，你照你自己想玩的地方安排吧，我都无所谓。”
伏苓点点头，很欢快地去搬笔记本电脑过来查资料，裴知味见她并未起疑，这才装作漫不经心道：“对了，还有件事，我们医院有项福利，给职工家属的医疗保险和一年一次的全身检查。”
“嗯？”伏苓一时没明白，裴知味又重复一次，她才疑惑道，“我不能算家属吧？”
“那也不能白便宜了他们！”裴知味理直气壮道，“反正每个人至少有一个名额，我报你的名字就完了呗。”
“是吗？你报袁锋也可以呀！”
裴知味脸色一僵，半晌后正色道：“他不是家属。”
伏苓大笑起来，毫未起疑去找出病历本交给他，又打电话给裘安，说下次可以陪她去产检。
因为自以为是非正式家属，伏苓很乖地跟着裴知味交代好的小护士去做全身检查。项目细致得恨不得连每一个毛孔都拿放大镜来看个究竟，连她极低度数的近视都在眼科耗了半小时，相比之下公司每年的体检完全就是走过场。所有项目做下来花了一整天，结果还没出来，谢主任已给裴知味一次性批了五天假。
旅程安排是直飞香港，在香港机场一落地，裴知味打开手机便接到邰明明的短信：结果出来了。
裴知味险些没被这句废话噎死，回复道：重点。
邰明明的回复依旧让他无语：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在马上邰明明又发来补充信息：详细结果已经发到你邮箱，友情建议，既然已经出门了，就好好玩几天再回来。PS，切忌剧烈运动。
裴知味眉头紧紧锁住，伏苓刚去取了机场提供的免费地图，见他握着手机脸色沉重，忙问：“不会是医院有事吧？”
“没，”裴知味挤出笑容，“刚落地我还有点晕，去取行李吧。”
住宿订在湾仔的酒店，因为裴知味这次的时间宽裕，伏苓便没有安排第一天的行程，到了酒店便钻进浴室洗澡。几小时的飞机下来，伏苓亦有些困顿，洗完澡收拾停当出来，见裴知味面色沉重地靠在床头，诧问：“你今天很累？不是一直都吹嘘自己体力很好吗？”
原来她只要提到体力二字，裴知味一定会好好地收拾她，今天却难得的安静：“我还没看你做的攻略，都想玩些什么地方？”
伏苓从行李箱翻出几十页打印好的极详尽的攻略递给他，自己走到窗边看楼下的夜景。香港出名的地少人多，最耀眼的莫过于夜景——她不记得是什么书上说过的，但凡别处放一盏灯的空间，香港都要放两盏，拼了命一样地绽放光芒，将整个城市照耀得璀璨一片。
裴知味不知何时走到身后，双臂从她腋下穿过，紧紧拥住她，将她整个人都置于他双臂保护之下。
这个城市的许多地方伏苓都曾在电视里见过，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落到这地界上，熟悉而又陌生；裴知味的怀抱亦如此，熟悉的气息，陌生的情绪，密密匝匝，交织在一起。
伏苓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她和裴知味这样的两个人，原本可以永不相识，现在却在这样一个遥远又狭小的空间里分享彼此。
如果下一秒世界崩塌，谁也不能证明，他们曾相互拥有。

第八章　泰美斯女神
第二天她带裴知味去《月满轩尼诗》里张学友和汤唯常去的檀岛茶餐厅，学电影里的人点咖啡蛋挞和奶茶，再来一份牛油菠萝包，点完单她便抢先道：“不许说奶茶有害健康！”
裴知味好笑，摇摇头道：“这几天都随你，”见伏苓眉开眼笑他又问，“这里又拍过什么电视？”
来的路上伏苓一直都对照地图，比比画画告诉他说这里大概拍过什么电视剧，那里又是什么经典荧幕情侣在什么戏里的表白或分手场景。现在又是这样，小小一块咖啡蛋挞，她就吃得无比享受，还闭着眼睛，陶醉得跟什么似的。裴知味忍不住讽刺道：“在明星拍过戏的店来吃蛋挞，会多长二两肉吗？”
伏苓猛地睁开眼，恶狠狠道：“你这种人，就不应该吃饭，每天打两瓶葡萄糖维持生命就可以了！”
她一直处于很兴奋的状态，拿着她做的极详尽的攻略，跟他说“哎呀你看这个红灯笼，加连威老道在××电视剧里出现过”、“很多抢劫的案子都是在这条地道里拍的！”、“陈小生在这个天桥柱子旁唱过生日歌”、“你看庙街这些唱戏算命的摊位还都在！”或是“×××就在这家警署工作！”
裴知味很疑惑：“没听说你这么喜欢看港剧呀，你最近不每天都在家看《豪斯医生》？”
伏苓愣了愣，笑笑道：“都是大学时候无聊看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沉默了，沿着路走了很久都没再说话，倒是裴知味先问出来：“跟他一起看的？”
伏苓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耸耸肩笑：“那时候就想，毕业后要攒钱来香港玩，然后逼他学电视剧里那些男主角在每个地方都表白一遍。”
那是她以为未来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当时他们却不以为有什么特别。上苍并没有给她突然袭击，恰恰相反还给了她足够的缓冲时间。然而，那一天真正来临时，她依旧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太阳东升西落，城市照常堵车，整个世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她失去了他。
仿佛全世界在一瞬间变得荒芜。
仿佛她的时间将永远停留在他离开的那一天，往后的浮世变迁沧海桑田都再与她无关。
在那些一起设想过的未来里，香港是一个遥远的城市。现在，当她置身于这座城市时，才发现任何空间都是可以跨越的。
无法跨越的是时间。
裴知味也忍不住笑，笑过后却又讪讪的，他很有些好奇伏苓原来的男朋友是怎样的人，又在心里忍不住说服自己——回忆美好，也不过是因为，已经是回忆了。
就不信他们当初不吵架！
他努力调节气氛，便问：“那我们现在走的地方，拍过什么戏？”
伏苓先辨认了一下所在位置，往前几步找到一座效仿古罗马和希腊设计的圆顶建筑，指着楼顶的雕像道：“最高法院，不过1997后叫立法会大楼，很多律政片都会拍这里的，《壹号皇庭》里插曲部分总会拍这个雕像，”她又皱皱眉道，“我不记得这个雕像叫什么名字了，好像是正义女神。”
裴知味抬头仰视片刻后说：“Themis，正义女神泰美斯。”
伏苓讶道：“你不看电视剧怎么会知道？”
裴知味摊摊手：“我看书，我有文化。”
伏苓嗤的一声——袁锋讲过裴知味如何自恋的笑话，据说裴知味夏天时去买西瓜，从来不让摊主挑，一定要自己掂起西瓜，像在医院诊断病人一样装模作样地敲敲，声称“不会挑西瓜的医生都不是好大夫”，奇就奇在，他还真就没买过一个不熟的。
“好，有文化的裴医生，正义女神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她既然立在这里，如果闭上眼睛，不就看不见事情的真相吗？那还怎么做裁决？”
“泰美斯女神右手握利剑，左手提天平；天平象征正义、公正和平衡；利剑表示铲除罪恶。蒙着眼睛，表示在裁决的时候不考虑种族、阶级、性别，一视同仁，公平对待。法庭上的裁决，只能根据所有合法的证据来判定，而不是由正义女神，亲临人间窥视每一件事的发生过程。”
伏苓恨得牙根痒痒，她看港剧也很有些年，只知道这是一个正义女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是蒙着眼的，没想到裴知味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她撇撇嘴不服气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看书的时候偶尔看到的，因为觉得……法庭和医院有一点类似，所以就记住了。”
“有吗？”
“法庭只能根据证据和法律条款来裁决，要完善法规，而不是寄希望于正义女神时时刻刻双眼圆睁洞察一切；医生也是一样，不能对病人做道德判断，不能根据他的品行、贫富、阶层等等来判断他是否值得救治。”裴知味双手插在口袋里，见伏苓一脸崇敬。
裴知味摸摸伏苓的脑袋，一脸惋惜地说：“少看电视多看书。”
眼看伏苓就要变脸，裴知味忙错开话题问：“有什么电视剧的主角们在这里表白过吗？”说完他又自问自答道，“不过在这种地方表白也太奇怪了吧。”
“呃……”伏苓一时也想不出来，翻开攻略核对后讪讪笑道，“你还真说对了，你看这里的圆柱，这可是经典的拍擦肩而过的地方！《壹号皇庭》里陶大宇和他的极品前女友就是在这里分手的，还有《天涯侠医》里梁咏琪客串了一个角色，在那边马路上出车祸。唔，好像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念完后伏苓自己都满面黑线了，裴知味亦颇汗颜，只好拽伏苓到中环去逛街，热闹一点的地方，至少不会把气氛搞得这么诡异。裴知味原以为按伏苓做得如此细致的攻略，怎么也得囊括几家有名的餐厅，没想到伏苓记下地址的全是各式茶餐厅，外面的吃完了，就回湾仔再吃。
湾仔的吃食极多，遍地茶楼茶餐厅，价钱便宜，味道又正。裴知味心里其实也觉得好，却忍不住要笑伏苓不会享受：“你真容易满足，又好养。”
“我本来就很好养，你听说过经济适用男吧，我绝对可以算经济适用女了，”伏苓和裴知味认识的时间长了，最初那种特别文雅特别乖巧的伪装便早撕了下来，学得裴知味一点皮毛的自恋功夫，“养我吧养我吧，你看有几个人吃叉烧包能吃得我这么开心。”
还真是……裴知味忍不住笑，她吃得欢快，一侧头，耳边几缕头发落下来，他连忙伸手帮她撩起来。她愣了愣抬起头，看着他落在耳畔的手，一边咀嚼一边抿着唇朝着他笑，唇边两个小小的酒窝又若隐若现地漾开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然后一层一层的涟漪，随风飘荡开来。
老式的餐厅，放着许多年前的粤语老歌。
“梨涡浅笑，可知否奥妙，寂寞深锁暗动摇，魂消魄荡身飘渺，被困扰，怎得共渡蓝桥。梨涡轻照，映出花月调……”
裴知味对这种老式的粤语歌毫无了解，唯独这一首，他几乎能跟着唱出来。曾来香港做手术，一位罗姓商人儿子早逝，留下一个孙子，却是重度肺动脉心瓣膜狭窄。他过来做手术，罗先生亲自来接，恰恰听到这首歌，听得人心旌动摇。问是什么歌，罗先生也愣了一下：“几十年前